很多人都不明白,收藏古籍可以讓人癡迷,也可以讓人瘋癲,更可以讓人不擇手段,失去品德和信念。都以爲喜歡書的人,脾性一定溫文爾雅,對待人和和氣氣。但是,自古以來,那些真正的大藏家,真正癡迷於藏書的人,沒有不瘋狂的。
首先喜歡藏書藏畫的首推大唐皇帝李世民。
古籍記載,東晉王羲之死後,蘭亭序由其子孫收藏,後傳至其七世孫僧智永,智永圓寂後,又傳與弟子辨才和尚,辨才得序後把寶貝藏在了樑上。唐貞觀年間,太宗喜歡書法,酷愛王羲之的字,唯得不到蘭亭序而遺憾,後聽說辨才和尚藏有蘭亭序,便召見辨才,可是辨才卻說見過此序,但不知下落,太宗苦思冥想,不知如何才能得到。不久,唐太宗就啓用監察御史蕭翼,讓他裝扮成普通人,帶上王羲之雜貼幾幅,慢慢接近辨才,騙得辨纔好感和信任後,在談論王羲之書法的過程中,辨纔拿出了蘭亭序,蕭翼故意說此字不一定是真貨,辨纔不再將蘭亭序藏在樑上,隨便放在几上,一天趁辨才離家後,蕭翼藉故到辨才家取得蘭亭序,後蕭翼以御史身份召見辨才,辨才恍然大悟,知道受騙但已恨晚,蕭翼得蘭亭序後回到長安,太宗予以重賞。
其次喜歡藏書的大奸臣嚴嵩。
嚴嵩在京都藏書處有“鈐山堂”、“忠弼堂”、“聽雨樓”、“延恩閣”等。在故鄉又大建藏書樓名之“寶翰樓”,址選南昌,嘉靖皇帝御書“瓊翰流輝”以賜。寶翰樓藏書有兩個“特別多”。首先是宋元版書特別多,據王世貞《朝野異聞錄》載:“籍沒嚴嵩家宋板書籍六千八百五十三部。”其次是抄本書特別多,共有2613本,這麼多的抄本基本上都是抄錄皇宮秘閣中罕見的宋元版本圖書,故尤其珍貴。據《式古堂書畫考》載:“《嚴氏書品冊頁目》:手抄宋元書籍2613本,沒入大內。一應經、史、子、集等書計5852部、套,發各儒學貯收;一應道、佛各經決計914部、套,發各寺觀供誦。”《歷朝四百五十人傳記?嚴嵩》中也提到,嚴嵩削職抄家之時,“經、史、子、集6766部、套,聽雨樓石刻法帖358件”盡充公。嚴嵩的藏書印有“介溪珍玩”、“鈐山堂圖書印”、“鈐山堂家藏經史之印”等。
由此可見,嚴嵩的藏書量是驚人的,等級之高是罕見的。能達到如此規模,一方面說明了嚴嵩對書的偏愛,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他以權力和地位而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寶翰樓的藏書雖然無與倫比,但它並沒有屬於嚴嵩多長時間。1565年遭遇抄家時,便被全部沒收,隨着嚴嵩政治生命的結束,寶翰樓的藏書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上面一個皇帝,一個奸臣都是有史以來的大藏家,它們可以倚仗權勢強取豪奪,收藏到自己心儀的任何書籍,到現在依然如此,那些有權有勢的,依然是大藏家,依然可以不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東西,比如說陸三爺,他想要得到的,就沒有得不到的。愛書如癡入迷,也讓他爲了得到林逸的那批古籍善本出盡了伎倆,並且打定主意一定要弄到手。
……
作爲新晉的四品藏家,林逸也許在古籍鑑定上很有一手,可是輪到應付各種計謀,就嫩了點。
所以,第二天,他就帶了那拍賣邀請函,喜衝衝地來了“博海拍賣行”藝術品拍賣現場。爲了湊夠那套版畫書,得到《六經圖》,林逸也是下足了功夫,做夠了研究,並且信心十足。
可是等林逸到達拍賣會現場,才發現,現場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因爲除了他之外,拍賣現場還來了幾位行爲奇特的買家。
藝術品拍賣中,約定俗成的方式,是把臺下的座椅整齊排列,買家來到現場,隨意挑選自己想坐的位置。真正有經驗的買家,大多會選擇坐在拍場的後方,以便觀察拍場的情況,能夠看到是什麼人在跟自己搶同一件拍品。而賣家坐在後面,也是同樣的心理,根據對大買家的瞭解程度,見機行事地託幾下自己的拍品。其實,買家和賣家這種做法都不過是一種心理戰,林逸在香港拍賣行,在南都拍賣行都領教過,覺得這也就是貓捉老鼠的遊戲,究竟是道高還是魔高,還真的不好說。
自從收藏書籍以來,林逸爲了收藏自己喜歡的版本書籍,也經常光顧那些拍賣行,在拍場中也常常爲選擇座位而舉棋不定,坐在後面也有弊端,因爲會有熟人回頭望一望,示意能否高擡貴手,他這人臉皮又薄,往往有很多欲得之品,最後都因此歸了他人。坐在前面雖然有弊端,那就是被全場的人盯着,知道他在買哪一類的拍品,但也有個好處,那就是誰也不顧,眼睛只盯着拍賣師,任何朋友請讓,自己都可以裝作看不見,其實也是真的看不見。但無論怎樣挑三揀四,其實還是在這些擺好的座位中,選擇坐在哪裡而已,很少人會想到,座位還可以不這麼擺。
這次拍場上進來的這幾位,就不拘囿於拍場的擺位規則。他們六七個人,走到拍場的中間位置,全然不顧現場工作人員的阻止,拉開七把椅子圍成個扇型,幾個人坐下,旁若無人地現場辦公起來。
博海的拍賣場地本是正方形,而這幾位在會議室的正中央擺成這個姿態,正暗合了天圓地方的中國傳統思維觀。林逸很佩服這些人能夠打破原有的思維定勢,以“六經注我”的方式來決定自己的行爲。拍場上的人都好奇地看着這幾個特殊的買家,想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更加超常的舉措。
開拍之後,這六七個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一位---當然這只是林逸的判斷,因爲此人銀髮滿頭,林逸覺得這位應當是這羣人中的吳用,或者稱作師爺---把圖錄攤在膝蓋上,認真地給其他幾位講解着。這羣人中的主角,是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林逸是從他的舉止中看出他是一位領導的,因爲從穿着看,肯定不能看出來。他穿得很是樸素,藏藍色的夾克衫已經洗得略微發白,顯示着三十年前工人階級的底色,以至於讓人誤會他是一位老司機。林逸從衆人對他的恭敬態度上,知道自己是誤判。
這位主角倒是事必親恭,師爺負責出主意,他自己負責舉牌。但他的舉牌方式跟常人不同,每到他想要的拍品時,他總是緩緩地把號牌舉起來,然後定格,一直舉在那裡。別人舉牌時,都是迅速舉起又迅速落下,希望全場的人都瞎了眼沒看到,只有拍賣師一人看到,同時眼睛盯着拍賣師,防備他空喊幾口,讓自己多花了冤枉錢。而這位領導卻全然不顧這些俗套,他舉牌的時候都是低着頭,眼睛看着圖錄,跟師爺商量着什麼,舉起的手看似漫不經心但也不放下,這跟他舉牌時的遲緩形成反比,直到聽見拍賣師報出自己的號牌,知道自己成交了,他才緩緩收手。這份從容淡定,似乎全場的競爭對手都可視爲不存在。
他的這種舉牌方式極具殺傷力,因爲他想得到的書,只有到手了他才肯罷休,中間大家連個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現場也有人跟他爭,但最終都敗下陣來。這場拍賣會,林逸有十多件欲得之書,其中有一半跟他相重疊,結果都落到了他手裡。
不過沒關係,林逸最想得到的卻是那部《六經圖》,這部書估價20萬左右,林逸的心理價位是35萬,比最高價足足高出10來萬,估計出了這個價碼就應該能拍到手。
可是真正的結果卻是殘酷的,誰也沒想到這部書的競爭會那麼激烈,像林逸這樣的,已經高出10萬,卻依舊招架不住那人的氣勢,而拍賣的最終結果被這位領導以50萬塊錢奪去。
回來細想,林逸再加幾十萬塊錢也沒什麼心理障礙,主要是被這人的氣勢打擊了信心,還沒舉幾下,就草草投降了。
拍賣之後,林逸還坐在椅子上發呆,剛纔那場惡戰猶如噩夢一場。
這時候,有人走了過來,來到他身邊,輕輕地坐下。那人咬着一支黑色古董級的象牙菸斗,吐出一口煙霧,煙霧中他的模隱藏在裡面,顯得很神秘。
那人坐下後,氣定神閒地看了林逸一眼,輕聲問道:“年輕人,想什麼呢?”
林逸驚醒,擡頭看了他一眼,面熟,忽然想起,這不是上次在舊書店遇到的那位霸氣十足的老人家嗎?
那人也稍微一怔,也認出了林逸,笑道:“原來是你呀。”意味深長。
“是啊,沒想到我們又在這裡遇到。”林逸說,然後問:“你也是來參加競拍的嗎?”
那菸斗老人就笑了笑說:“算是吧,不過我是賣家,不是買家。”
林逸一驚,“啊,原來那部《六經圖》是你的呀。”
“當然了,那可是我很喜歡的一套書,不過爲了某個人,今天特意拿出來拍賣。”
林逸“哦”了一聲,不疑有他,“可惜了,我也很喜歡那部書,最終卻輸了。”
“怎麼,你覺得輸得很冤嗎?”菸斗老人眯着眼,看着他問道。
林逸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菸斗老人就哈哈一笑,霸氣十足地說:“那我可以告訴你,你輸得一點都不冤---知道和你競拍那人是誰嗎?”
林逸本就很是好奇那路人馬的底細,見老人似乎知道,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誰,難道還是什麼大人物不成?”
老人家就用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逸,然後說“他們都是sn電器的人。”
林逸問老人,“是不是就是全國最大的那個sn電器?”
老人說:“就是這個集團---國內的家電銷售基本上都被這個集團所壟斷,你只要用電器,恐怕一多半都是他們賣的。那位舉牌的人,就是sn電器集團的老闆,姓張,在藏書界,很多人喜歡稱他作張四爺。”
林逸有些訝然,既震驚對方那電器大亨的特殊身份,又好奇在這南京藏書界真的是藏龍臥虎,小小的一場拍賣會,竟然把這麼大的藏家給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