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不時滲血的牽牽還堅持着每日訓練,這種堅毅是晉元自愧不如的。
在晉元要求下李敢將對牽牽的訓練要求降低了一些。
晉元想知道是什麼支撐着牽牽豁出命也要提升自己武力的內在緣由,他隱隱覺得肯定和牽牽出逃的經歷有關。
似乎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智腦人壓抑着巨大痛苦,只是他表達不出或根本不願表達。
他經歷了什麼?在他被德江智人關押的那段時間。
晉元是不能看見朋友遭罪的人,見他憋着受罪就如同自己被折磨一般。他跟牽牽私下聊過多次,總有一種隔膜在他們之間。
今晚晉元還是按老習慣睡前做站樁,躺下後做睡樁,直到自然睡去。
“你就是該!誰讓你不聽我說的話!哼哼!”
一個清脆女聲如泉水般在耳畔響起,晉元一愣,難道又做夢了,唉!必定是了,順其自然吧,一道閃念而過。
他的潛藏深地的記憶很快接引上這兒的前因後果,幾乎同時迅速淡忘了剛纔的世界。
“又看到你了!呵呵!”他擡頭說道,又似乎感覺哪裡不對。
任小弦一手攏住裙襬使自己不至走光,順便向他翻個白眼,“沒見過這麼傻傻的,你就不能抓緊點時間好好探索這堵石壁怎麼出去?哪來功夫說這麼多廢話!”
小樣挺兇的嘞!晉元暗自腹誹着,一邊開始在石壁上下左右摸索。
終於觸及到一道細細門縫,他回頭望望已幾百步外掩藏於黑幕的大先生和師父,想要接引點勇氣,但什麼都看不清。
“唉,我這個臭屁的師父啊!”
“喂!你罵誰呢?”
晉元一愣,他倒忘了上面這主了,“嘿嘿,自然不是說你!”
“快乾活吧,百無一用是男人。”
晉元聽了不是滋味,要不看在你還算靚的份上,他忍。
晉元習慣性推了門一把,紋絲不動,手卻變了形,他想起自己目前的狀態應該是一種靈體態,誰知道呢?反正不可能作用到實體的。
“笨,這樣的石門你都能推得動麼?想什麼呢?”
“你的廢話簡直比我多一車!”晉元忍不住懟回去。
任小弦搖搖頭,也不說話只抱着雙臂,一臉傲嬌地慢慢飄。
晉元試着用手擠入門縫,果然成功了,眼看着那隻手慢慢變薄插入縫隙,像一片紙那樣滑了進去,一種奇妙的舒滑感。
他略思忖了下縮回手,將頭慢慢探進去。
他感覺頭顱開始變形,成了極薄的變形人,接着在兩堵堅硬牆體之間拉長滑行,隨後是眼球,鼻子和嘴統統跟着擠過去,一種極度壓迫感讓他很不舒服。
幸好很快恢復到正常態,適應了會,晉元又變回正常身體,這樣他就能看到裡面的環境。
“又笨又慢不知道師父怎麼教的。”
晉元沒料到任小弦已在裡面,“臭屁什麼呢?你就不能裝一下啞巴嗎?”晉元對她印象越來越差。
忽然晉元眼前一亮,“什麼?”他竟呆在當場。
彷彿是身處一座華美壯麗的水晶宮殿,定睛看去原來這裡確實是一整座宮殿,現在都演變成了一座龐大的影殿。幾十根通體幽藍熒光的通天巨柱支撐着巨大的蔚藍半透明拱頂,簡直是美輪美奐。
各種大小器皿也同樣泛着幽藍或幽綠的熒光,這些也都是影器,一千多年的漫長時光將它們都塑造成了水晶般的美物。
只是巍峨大殿上到處瀰漫的幽暗黑沉霧氣在緩慢遊走,如同一團團變化的鬼魅。
稍遠處的一切則被更令人不安的黑暗籠罩,晉元的心怦怦直跳,似有無形巨掌卡住了咽喉,讓人不得喘息。
“哈,不至於吧?”
一張精緻人臉湊到他面前,晉元急退兩步,“哎呦喂,大姐,人嚇人要想嚇死人的吶!”他拍着胸口嚷。
紫衣姑娘雙手叉腰微微直了下身子,慍怒道,“我說啊,沒見過世面也就罷了,能不能不一驚一乍的?正常點行不行?”
“我怎麼不正常了?這地方這麼壯觀,我小小讚歎一番關爾屁事!”晉元怒道。
“好吧,好吧!恕你無知好了,快點可以嗎?大先生還等着要你的結果呢!以爲時間很充裕嗎?快點走這邊!”任小弦瞪着俏眼,聲音在大廳裡迴盪。
“催催催,催個大頭鬼。”晉元嘟囔着,艱難地邁出一步。
“大哥您小心尊腳~”
“我!”
該死,晉元注意到自己差點撞到什麼,地上滿是一堆堆石器和青銅製品以及殘破不堪的鐵器,陶製品,還有一些帶着黃色微茫的金器。
“繞開去嘛,呆瓜!”
“你隨便起人外號感覺很爽是不是?”晉元真有點怒了,他很煩不幫忙又在旁邊攪亂心神的她。
“好了好了,小哥您最棒!”
任小弦撇撇嘴一副儘管受了委屈也不爭辯的模樣,晉元搖搖頭心懷忍字訣。
按任小弦提示他一連繞過幾個一人多高的石像,忽見地上有面銅鏡十分可愛。
古玩對晉元從來都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忍不住彎腰撿起,發現地上依然還有一模一樣的。
他隨即恍然,哦,拿起來的是面影鏡。這裡處處是千年古董啊!每件都價值連城,只是它們加起來也不及琴亭啊!
“這合適嗎?大先生讓你去拿琴亭序不是這古鏡吶!小夥子!”
晉元沒搭理她。
“還在磨蹭什麼呢?”
第一個聲音自然是任小弦,另一個聲音則彷彿是幽靈鬼魅的低語自後傳來,晉元着實嚇了一跳,銅鏡也差點甩掉,回頭望去原來是魯師父不遠處的石像後探出頭。
“媽呀!師父,你不好好呆在那裡,學人嚇我,那可是要嚇死人的啊!”
“我是一縷遊魂不算人,也嚇不死你,瓜娃子!快將那琴亭序給老子拿回來,務必穩準狠!”
“好吧,知道了,”晉元敷衍地回答,穩準狠,說得真輕鬆哦!
“傻了吧,挨克了吧,該!”
晉元不聲不響,現在還得靠她,不能得罪,就讓她逞一逞口舌之快吧,凡事都有代價。
他小心探前,生怕踩到無數擺放整齊的各種珍寶玉器,這都是好寶貝啊!被踩壞就太糟了!
“哎呀呆瓜!你你你手裡!”一聲壓抑的驚呼。
晉元這才記起自己忘了手裡那面銅鏡,在他試圖撐住旁邊立柱時,影鏡已碎,右手頓時波光粼粼,影古鏡就在眼前慢慢破裂,旋即化爲淡藍齏粉,消失在空氣裡。
連影銅鏡都這麼脆弱,看來這裡東西真不經碰!
“看你乾的好事!這是第幾個了?還是故意的~”
“我哪有故意的?啊?你倒是說說你從哪裡看出我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別嘰嘰喳喳了!攪得我路都走不穩!廢話真多!活像個老太婆!滾出我的視線!”晉元終於怒了,他指着上面嚷。
“哼!不可理喻!人家好好待在神修書道那兒,你你你卻把人家扯到這鬼地方來,還臭死了!哼!要不是大先生,誰樂意接這活!哼哼哼!”任小弦一咬牙徑自飄去,消失。
晉元愣了會,還是忍不住暴脾氣,這下好了,一個人抗吧!
他連呼吸都謹慎起來,只得繼續向前探足。
經過了幾個青銅大鼎。
終於,看到了!
透過被黑霧遮蔽的影影幢幢,能見到不遠處有一個隱隱可見的巨大棺槨如山的半透明灰影沉在幽暗中,它的周身散發着千年積澱的灰色幽光,隱秘而晦澀,它承載的東西實在太過沉重了吧。
晉元做過無數次的夢,眼前又是一場春秋大夢嗎?
夢裡的自己也從沒盜過墓呀!
他連腿都有些顫抖起來,該死的,那任丫頭呢?
“小仙女?”
他在四處低聲喊過去,只聽自己的聲音在各處低旋。
晉元知道魯師父也在等他,但心裡就是發毛,孤魂野鬼的各種傳說在腦海翻騰,誰知道棺槨裡有什麼啊!
會不會唐天宗變成了,萬一成了?什麼厲鬼旱魃,還有殭屍,他有點慌連帶着手腳都不利索。
咦,怕什麼呢,晉元轉念一想,眼前一切不過一夢爾。
哪怕不是夢,這魯師父不就是一縷遊魂麼,自己不也是靈體嗎?怕個球!
晉元呼了一口氣,膽肥了些,繼續往目標跨去,儘可能小心,有時候也只能繞着走。
唉,唐老天宗您的陪葬品怎麼這麼多?您老人家實在有點浪費了!他一路腹誹。
好不容易捱到近前,這口五米長兩米寬高度將近兩米的巨石鑿成的棺槨給人無形的威壓。
棺槨周圍又是一大堆物事,完全無法下腳。
我怎麼爬進去?這難度簡直了!
“小仙?大仙?你快出來幫我撒!”還是沒回音,任小弦這妮子是恨上自己了。
別無他法唯有凝神靜氣自尋出路了,好吧,先將這些器皿的影物放到其他地方騰出落腳地再說。
地上的實體我作用不了,不知道踩上去會發生什麼?
晉元觀察下來,左手邊有些器皿離棺木尚有半米左右的距離,哪怕碎了也不會撞到棺槨。
就這麼辦!他決定去左邊。
他儘量踩進各種器皿的間隙,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在扭曲變形,像水一般滑入,然後踏到石板地上,最後抽出。
一步,兩步。
“咔,”
一聲極細微的聲音傳來,他有點僵,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踩碎影器,但眼下已距離目標很近,容不得半點差池!
晉元慢慢低頭,應該是一個影銀器被自己踩裂,一小蓬銀光正自右腳邊冉冉升起,四散溢開。
緊接着一部分銀光粉末飄向緊挨着的那口木器一類的罐子,在他蹲下的祈禱中,它無力地晃了晃終於垮塌,杏色光末在碎裂中慢慢奔涌而出。
完了完了,竟然搞出了骨牌效應!
五公分外就是一個大銅罐,這傢伙如果被撞散了,僅隔着三十公分的影棺槨就會被碰,萬一那個大傢伙出了狀況,那我很可能就該打道回府!
別,別啊!杏色粉末沒有理會晉元的小心思,溢散出的幾縷塵埃就要撲向銅罐。
晉元剛想閉上眼睛聽天由命,轉念一想,我也是靈體!我怕你?不可能的!
說時遲那時快,晉元的手掌已插進間隙,擋住了宵小們去路,果然靈體能作用影器更何況只是粉末,手掌中能感覺到細微物體不斷的撞擊。
“你們逃不掉的!”晉元冷笑,像掌控一切的上神。
避免了一次次生災害的晉元英雄般站起,心猶自狂跳,他讓自己安靜,沒什麼大不了的。晉元回頭看了下,可惜大家都不在,壯舉無人欣賞。
晉元這纔想起他自己爲何不乾脆飄起來,真不知變通,傻了吧!唉!是我變笨了還是我一直這麼笨?難怪囉嗦婆要罵我了。
晉元慢慢騰身,不多功夫便飄到棺槨前,卻見石棺蓋已被誰移開了些。
定睛看去,棺槨中黑烏一片,不會是有東西爬出來吧?
不怕不怕!好容易定下神,下潛,捱到棺蓋空處看去。
裡面都是發着各種熒光色澤的半透明影物,還有一堆堆塵土狀的東西,其中露出一些森然白骨,想必這皇帝早已塵歸塵土歸土了。
所有物件沉浸在巨大影棺槨的灰色熒光中。
陪葬品呢?晉元吃驚不已,不是說琴亭卷軸還在嗎?但所見處只有一些零散小物件呀!
再爬進去一點,棺槨的另一頭是一顆頭骨半露在塵埃狀的廢墟中,咦,那頂極珍貴的金絲皇冠也不見了!還有那些隨身陪葬的珠寶金銀器呢?再節約也沒必要省這點東西吧?何況過來的一路都鋪了好多陪葬品,可見天宗也不摳門,不像他的師父。
難道都成了塵土?也不對,因爲晉元看見頭骨旁還散落着一些珍珠狀的圓珠,還有其他各種小物件,難道貴重物都被盜走了?
琴亭序不會也被盜了吧!
晉元大驚,再次縮形,一頭扎去,也不管什麼妖魔鬼怪,搜索了會,終於在棺槨最深處見到一個埋在塵土中的約半米長的石函。
晉元漂移過去,看到一隻同樣打開的玉函躺在其中。
哦!還好還好!他的心落下,因爲裡面確實有東西。
細瞧去玉函裡是鋪散開的無數灰色片狀物,其中散落着一些零碎物件,晉元對書法卷軸很熟悉,知道這是一些銅鈕和玉製的天杆地杆,都是卷軸的裝配件。
至於其他的木質物件和捆紮卷軸的絲帶及絛帶應該都成塵土了。
晉元呆了會,腦子停止了運轉似的,眼前的這些,這這這就是那捲天下聞名的琴亭序?
他心如鹿撞,眼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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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元乾脆又將自己縮小許多,小心趴下,仔細看去,在那捲半散開的片狀物中隱約能見到一些黑色墨跡!
一張帶着永字上半部分的灰黃色殘紙片赫然在其中露出一角,這字晉元實在太熟悉,對它的臨摹已不下萬次。
它的八個結構就刻在晉元腦子裡,作爲整幅琴亭序起首字,它的點如高山墜石還有它的橫,豎,提,撇。
眼前這字與唐朝馮承肅的神龍摹本相比卻顯出不同,或許是角度關係,也可能摹本不準確。
不知這種細微差別對一個字體乃至整幅書法會產生多大影響,但晉元沒見到其他稍微完整些的墨跡。
晉元是狂喜狀態,天吶!我是天下第一幸運兒!
看來這盜墓者不是雅盜,他盜走了皇冠,將石函打開後,看看只有一個破卷軸便扔了下來。
晉元想起雅盜鐘鑰,鍾鑰也曾盜取過韋煙墓中的蔡永筆法書,他心中的一絲負罪感便煙消雲散了,鍾鑰先生靠着蔡永筆法一舉成名,而今我卻又要來盜取他的筆法書,這算不算某種意義上的因果循環?
可惜的是這琴亭序也就快朽爛,只是還沒完全腐壞,有誰在上面輕輕吹口氣就會成爲塵埃,晉元暗歎一聲,趕忙屏住呼吸。
影本呢?應該會在!一定會!因爲王桓之已帶人來過。它在哪裡?這裡可能被盜賊動過,石函也被挪移了位置。
晉元粗粗搜尋一邊,到處是一堆堆塵埃和骨渣以及被打碎的玉器之類的小物件。
怎麼會?他不可能只帶了半個永字回去啊!
晉元不甘心,再次仔細搜索過去,沒放過一件東西,終於,發現石函蓋子下面也有個玉函,裡面竟是一卷相對完整的泛着隱隱光澤的半透明卷軸。
晉元頓時大喜,先生誠不欺我!
但所有人都拿它沒辦法呀!只是它被一些人抓過也沒碎是何道理?
晉元收攏思緒,準備伸手,慢着,想起盜墓秘籍,盜墓也該有個禮數的,便向棺木主人唐天宗拱手致敬,“天宗天宗!請您老人家千萬不要怪罪於我!要怪就怪王桓之大先生吧,是他讓我拿的。啊這個,對了,王桓之要回他的東西,也沒錯是吧?所以呢,咳咳,誰也不欠誰!嘿嘿!是吧?”
言畢晉元又躬了躬身,表達出自己的無辜和誠意。
“任小弦,任大仙,你看看你看看, 沒你我也走到這一步啦!呵呵!”晉元有些得意。
他又觀察了棺蓋和棺身的間隙,實際距離有兩個正常人的手掌寬,如果拿出的琴亭影本觸碰到棺蓋或者棺身,恐怕就會破碎於虛空,晉元想起被他壞掉的那些古物心裡不免膽寒。
不能碰任何東西啊!
晉元習慣性地呼出長長一口氣,竟見影卷軸的絲帶頂端擺動起來!糟!他趕緊閉嘴凝神靜氣,轉念一想我還得要拿起來,是必須要動它的,還能有比呼氣更柔和的動作麼,如果連呼氣都承受不了,那我還是回去得了。
晉元又極輕微緩慢地捲起袖子,調息,再次靜心,練書法前就習慣這種將自己調息靜氣的準備,現在正好派上用處。
晉元居然逐漸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元氣在玉函內起伏波動,身體也不由如潮汐一般涌動,好似有什麼被它感應而隨之共振般。
奇怪!仔細看去這影卷軸的周身好似有種溫潤光澤在隱隱浮現,應該是在和它的本體一起律動,它們好像是有生命力的需要呼吸的東西。
太神奇了!
這一幕看得晉元心激盪,趕緊收回情緒,眼下急需將它取出以完成王桓之大先生的託付。
晉元說了聲上天護佑!向着目標探出手,那捲影卷軸在塵埃中靜靜躺着彷彿在等着這刻的到來。
如果你成了塵埃,我很抱歉,但我保證自己會盡全力而爲,晉元自忖。
晉元仔細盯着手臂與玉函和玉蓋之間保持着一定距離,儘量不去碰到它們,他的手慢慢接近目標。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