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扇子?”單解衣的聲音哼哼唧唧在喉嚨間,並沒有太大的興趣,舒展了身體靠着椅子,“真的和我要找的人沒有關聯,那我唯有靜待他人競爭,看熱鬧了。”
一百萬不算高價,以江湖中人草莽出身之下,骨子裡對皇族的嚮往會讓他們下意識的去競爭那高高在上的物品,當餘白喬放下手的瞬間,價格就開始了一路的飆升。
一百萬,一百五十萬,兩百萬……
當價格飆升過兩百五十萬之後,開始有了緩慢的增長,內廳的交易已趨向頂峰,餘白喬冷靜的聽着,沒有半點激動的表示,眼神的方向,不斷瞟着簾重落下的包廂。
價格停留在兩百六十五萬兩,一次,兩次,廳內在座的一直無人說話,餘白喬的手高高舉了起來,在空中停了停。
“三百萬兩。”蒼老的聲音,打破大廳裡的寂靜,直接將價位擡高數層,既表達了他強大的實力,也顯示了他勢在必得的決心。
這聲音,來自“兌”字房。
場中一片譁然,先前一位喊價者擺擺手,示意自己放棄。
“三百五十萬。”有人聲起,豪邁的嗓音壓制了所有來不及出口的驚歎。
“艮”字房楚豪少。
“四百萬。”又一聲,女子的嗓音清脆嫩生生的,“離”字房中憶夏。
這兩聲,不僅僅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也驚呆了“兌”字房裡的關老爺子,一次加價五萬兩,兩人同時加五十萬兩,這種氣勢,就讓對手心頭重重的被砸了下。
“兌”字房裡的呼吸聲重了,關老爺子咳了咳,“四百五十萬兩。”
兩字的聲音還在空氣裡飄着,楚豪少震動嗓音就揚起,“五百萬兩。”
“五百五十萬。”這個聲音起的很快,說的很慢,昭示着她不是衝動熱血,而是真正在靠實力競爭。
兩次呼吸間,價格激增長一百萬,平靜的暗涌鬥爭,遠勝過方纔五萬一次激烈的叫喊。
無形的波濤在廳內洶涌,大部分人都感覺到了一股窒息的憋悶。
“六百萬。”關老爺子的聲音很重,可以聽到話語中的怒意,三個字,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笑聲豪邁,震着屋頂撲簌簌的響,“七百萬,多的五十萬,算爲你身邊的小娘子而出。”
“兌”字房裡,女子驚訝的呼聲低響,嬌媚裡帶着幾分欣喜,還有小小的得意。
“你很想去嗎?”房間裡關老爺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奈何身無武功,又怎逃得過外間一干高手的耳目,那簇簇燃燒的火苗從口中透着危險的氣息,傳入衆人的耳內,換來的是看好戲的細碎笑聲。
女子嚶嚶發着嗲聲,冷不防輕靈的女聲突然而來,再度扯回了大家的注意力,“我想開八百萬,可是我卻怕被人說我的五十萬是爲那個糟老頭開的,那太鬧心了,先七百五十萬吧。”
哦……
有志一同的聲音,有志一同的眼神,有志一同的等待重新推回到了“兌”字門上,耳邊還有女子嬉笑的嗓音,“老爺子,我不介意您加註一百萬兩,把您的嬌夫人贖回去。”
見過加註的,見過較勁的,沒見過一邊加註一邊催着對方加碼的,這種人不是有錢騷的難過,就是活脫脫想看人笑話,而億夏顯然不是前者。
關老爺子人在門內,重重的一哼,聲音倒依然穩重,“八百萬。”
依然是五十萬一次的加碼,彰顯着他強大的內心不容許他人擅自猜測,也不會爲他人三兩句話改變的立場。
“小娘子,我該喊多少?”這一次楚豪少沒有急着開口,而是戲謔的調笑着,任誰都知道,這話中的對象是“兌”字房裡,關老爺子身邊的雲姬。
雲姬嬌滴滴的聲音快能揉出水了,“我能說九百萬嗎?”
楚豪少一聲大笑,“好,九百萬。”
“啪……”“兌”字房裡傳來清脆的巴掌聲,任誰也知道雲姬的大膽觸怒了關老爺子,女子驚呼。
“你成功了。”一直未開口的單解衣忽然笑了,面對着一旁的風琅琊舉起了酒杯,“恭喜你的計謀,終於將雲姬給攬入懷中,順帶讓關老爺子氣急敗壞,看來他撐不了多久,不會成爲你的對手了。”
他但笑,手指拈着酒杯,目不轉睛的看着,彷彿那酒杯上能開出花來一般,“踩倒關老頭容易,對付你太難。”
“其實我對競價沒興趣。”她的口氣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只對你知道的秘密有興趣。”
“我?”他滿面無辜,“我什麼也不知道。”
她手指彈了彈酒杯,清脆的聲音嗡嗡徘徊,久久不散,“丐幫中人爭奪前朝皇家之物,太奇怪了,你不說我就只好奪來自己看。可是我現在發現,這奪扇似乎也被你算計了。”
風琅琊的表現更奇怪,與其說是隱瞞她,倒不如說是故意的隱瞞釣她上鉤來拍這柄扇子,從他聽到憶夏競拍後不怒反喜的神色就可以猜到一二。
她知道他的透徹與機敏,若要瞞她,定然不會有意無意的透露這麼多消息,更相信他的聰明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與她對立。
究竟是什麼事,讓他都不敢正大光明的說出來?
“一千萬。”聲音來自憶夏的不捨不棄,徹底將這柄扇子的價值翻了十倍。
“是不是與那‘玉芙蓉’有關?”她冷靜的眼捕捉到,在她開口疑問的剎那,他微小的停滯了手中的動作,“扇子上描繪的也是芙蓉花,這巧的有些過了,你說是嗎?”
最後一個表情,她歪着臉望着風琅琊,眼中頗有些可愛,只是這樣的表情在一個老太婆的臉上很是怪異,“會令官家出動的,除了我朝皇族的事就是前朝皇族的事,很好猜。”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神卻變的更加深沉。
“我低估了你的實力。”她緩緩開口,“江湖人士能讓朝廷中人爲之效命,欽敬。”
“我也低估了你的魅力。”他眨眨眼睛,“聽聞‘清風暖日閣’兩位閣主從不親近任何人,卻能爲你舉閣而侵,佩服。”
憶夏的一千萬叫價關老爺子還沒來得及應付,卻要應付後院起火,方纔那一個巴掌,嬌媚的雲姬從“兌”字房裡衝了出來,漂亮的左邊臉蛋上一片紅色的印痕,她捂着臉,低着頭,腳步凌亂的朝門外奔去,卻在“艮”字房邊匆匆的絆了下,險些摔倒在地。
一條有力的胳膊,摟住了人,也接住了女子盈盈欲滴的眼淚水。
女子從“兌”字房到“艮”字房,只用了三步。若是一定要用時間計算,那就是一口茶的功夫。
也就是這一口茶的時間,“兌”字號房裡的關老爺子開了口,“一千二百萬兩。”
他是久經標場的人,一點點的加價磨下去他未必有勝算,只能以這種突然大幅度提升的策略打亂對方的思考,從而逼退競爭者。
這個價位,“艮”字房和“離”字房裡忽然沒有了聲音,時間一下靜默了。
餘白喬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大廳上方,“‘兌’字房一千二百萬兩……”
單解衣的一隻手拈着杯子,兩指虛空,似彈非彈凝在空中;風琅琊舉着他的酒葫蘆,掌半虛空……
兩個人的目光是一樣的,志在必得。
當單解衣的手指堪堪彈出的一剎那,她的耳邊聽到了一個聲音,很輕很輕猶如嘆息般的聲音,“出價吧。”
這聲音來自“坎”字房,因爲這個聲音太陌生,陌生到三日中從未有人聽到過,而八個包廂中,也唯有“坎”字房中人從未出過聲。
他出聲了,而且是沒有任何隱藏的開口,在這種壞境中,再低的聲音都逃不過他人的耳朵。
一瞬間,細瓷的酒杯在她手中碎裂,酒液迸出,撒滿了手背,順着雪白的肌膚滴滴答答的滑下,溼了衣袖。
“兩千萬。”“坎”字房裡傳來了青衣姑娘清清脆脆的嗓音,鈴鐺般好聽。
更好聽的,是這個價格。
因爲饒是餘白喬這種江湖老手,也被震撼住了,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笑意,若是這筆聲音落定,他不但能挽回被“清風暖日閣”搗亂的聲譽,還可以更加宣揚“賞鑑山莊”在道上的名氣,畢竟能拍出兩千萬兩身價的物件,已足夠他風光很久了。
“老爺子。”“坎”字房的青衣小婢甜甜的嗓音猶如蜜般滴着,“您到山莊前,從您在各地的十五家分號中一共提取了兩千萬兩銀票,除去你路上的開銷用度,我家主人有理由判定您已不可能叫價更高,您是否退出競爭?”
叫價高,這一手更高,竟然連對手的底牌都掀了,氣性如關老爺子,也在這一句後徹底無言了。
“憶夏姑娘和楚豪少可以繼續出價了。”少女甜甜的嗓音不知何時已經取代了餘白喬,甚至比餘白喬更具主導性。
單解衣只聽到自己耳邊脈搏律動的節奏,很快,很響,一下又一下,勾動着她所有的思緒,所有的判斷力。
深深的呼吸,再深深的呼吸,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吐出的氣息中帶着輕微的抖動。
這微小的變化,瞞不過她身邊同樣氣息綿長的風琅琊,那雙銳利的眼探視着,帶着侵略的光芒,似要看穿她的心底。
她垂下手,讓衣袖掩了手上的酒漬,平靜傳聲,“放棄。”
“離”字房中的憶夏嬌笑聲聲,“兩千萬兩,憶夏力有不逮,唯有放棄了。”
而同時,風琅琊的脣微動,“艮”字房中楚豪少大笑中擁着雲姬,“如今我美人在懷,省錢爲嬌娘做裙衫了,放棄。”
一句話,塵埃落地。
“坎”字房的人瞬殺所有高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畢竟當得起汗血寶馬拉車的人,不該默默無聞。
人羣散去中,目光依依不捨的留戀着“坎”字房的門,無數嬌娘的媚眼,都奉獻給了無情的門簾。
單解衣慢慢走着,腳步依然從容。
風琅琊的聲音絮絮叨叨,“你認識‘坎‘字房中的人?”
“說說吧,憋久了會有小肚子,你的身材就不迷人了。”
“你很熟他,熟到了願意放棄你追蹤的線索?”
“真的不打算回我一句話,以我們如此同房共夜的關係?”
“你還賣黃瓜嗎?”她突然開口。
某人突然被噎住。
“賣的話今天洗乾淨,在牀上等我。”丟下一句話,她走向房門,卻不是“乾”字房,而是“坎”字房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