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濯漓,遇濯霄

沸沸揚揚的“尹家”大宅鬧鬼事件再起波瀾,各種流言蜚語四起,有人說是冤魂不散,有人說是生前留戀的東西未帶走回來索取,更有人說這是死於非命要拖人相陪,總之各種話在城中是越傳越玄,鋪天蓋地的。

夜晚的“尹宅”,黑漆漆的暗沉中,只有蒿草裡蟲兒的悉悉索索,間或野貓一兩聲拉長的哀嚎,撕心裂肺,滲着人心。

風穿堂,嗚嗚的聲音從裡面傳出,忽然一聲震動,“啪!”

門外的“武當”弟子,神情猛然緊了下,手中的長劍瞬間出鞘,幾人同時縱入後院。

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震動聲彷彿在挑逗他們的心跳,一聲一聲,“啪……啪……啪……”

雲,悄悄沒過了月光,將那最後一絲光線遮擋。

幾人在堂前站定,定睛望去。

“原來是窗戶被風吹的。”有人嗤笑出聲,“還當有人來了呢。”

破爛不堪的窗戶在風中搖曳,被一陣陣的風聲打着撞向牆面,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五師兄,這地方除了我們值守的人誰還會來,要來也是鬼。”年輕的小師弟開着玩笑。

“嗚……”冷冷的風擦過幾個人的頸項,讓他們不禁打了個寒顫。

“走了。”五師兄縮了縮脖子,“大半夜的,提什麼不好,提這個。”

小師弟輕快的腳步跟着師兄,幾個人嘻嘻哈哈,“怎麼,五師兄也怕鬼嗎?我們不是習武之人什麼都不怕的嗎,還有我們拜的是三清祖師,不是收鬼的嗎?”

“小屁孩,哪這麼多話?”被五師兄拍上腦袋,幾人還劍入鞘,朝着大門外行去。

“噌……”一聲輕響,幾人再度停步,猛然轉身。

方纔還黑漆漆的房間,不知何時已多了一簇小小的燭光,白色的蠟燭光。

燭影在牆上搖晃搖晃,忽的黯淡,直至微弱一絲,又猛然竄了起來,彷彿有隻無形的手挑開了燈花。

桌面上,一把黑色的琴無聲的躺着,琴絃絲亮,琴身黝黑,邊緣雕刻着一簇斜伸着桃枝,朵朵桃花綻放在枝頭。

琴聲,流瀉,在慘白的燭光中,在陣陣敲打的破窗櫺下。

沒有人,只有琴。

燭光明滅下,能看到琴絃被勾挑起的角度,每一次起,就是一個音。

流水般的琴聲,綻放了琴角朵朵桃花,在無人的桌上,自動彈奏着曲調,晃動的燭光詭異了那琴絃,遠方房頂上的貓叫更加的淒厲。

“武當”的少俠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眼睜睜的看着琴絃跳動,窗戶吱吱嘎嘎晃的更猛,燈火被壓的低低的,只有魅影琴聲,一直流淌,流淌……

“什麼人!?”震驚中的五師兄,聲音也緊張的帶點顫抖,再一次抽出了剛剛歸鞘的劍,朝着房門的方向衝去。

腳步才起,身後的牆上忽然傳來了嘎嘎的叫聲,彷彿在嘲笑他們般。

那踏出的腳步收住,劍光反射着月光,輕寒下,牆頭上綠色的烏鴉拍打着翅膀,一根根的羽毛飛舞中,那叫聲就像是一聲聲的嘲笑,木愣愣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武當”弟子,更顯奇幻。

“是那夜的烏鴉嗎?”小師弟的聲音也抖着,攥緊劍的掌心裡已有了溼溼的汗意。

“師兄,你們查到什麼沒有?”清朗的男生從門外傳來,伴隨着幾人的腳步,漸近。

“嘩啦啦……”翅膀的撲騰中,那牆頭的烏鴉齊刷刷的飛上黑夜,眨眼間消失在衆人眼前。

眼前一暗,房間裡的燭火不知何時已消失。

門外的人同時跨步進入,望着面前面色發白的人,“你們怎麼還不出來,莫非有問題?”

“綠……烏鴉……琴……聲……”小師弟的聲音越發顫了,呼吸不穩。

剛進入的人眉頭皺了皺,“什麼綠烏鴉,什麼琴聲?”

他們才進門,說沒看到烏鴉或許還有可能,可是那琴聲,幽咽婉轉了那麼長的時間,曲調輕飄,怎麼可能聽不到。

“你們剛纔沒聽到琴曲?”小師弟手指着房間裡,“就是桌子上的琴……”

字到此,忽的噎住。

蛛網塵埃密佈的桌面上,哪還有琴?

“什麼琴聲啊。”門外的人疑惑的互相望望,又同時的搖搖頭,“我們除了風聲,就是貓叫,什麼都沒聽到。”

這怎麼可能,大家相隔不過一進,別說琴聲,就是小小的一個咳嗽,都不會被錯過。

一切,都彷彿是場他們幾人的幻覺。

“你們呢?”五師兄看着身邊的人,嚥了咽口水,嗓音乾啞。

身邊幾個人,用力的點點頭。

風吹過破爛的窗櫺,窗紙呼啦啦的響,窗格咯吱咯吱的搖擺……

“莫非……”小師弟再度抖了下,“剛纔是鬼彈琴?不然爲什麼七師兄他們沒聽到,而我們聽到了?”

“不可能。”五師兄深深吸了口氣,“我們去向掌門師祖稟報。”

幾個人稀里嘩啦的出了門,寂靜的小院裡,只剩風聲呼呼,窗格搖動。

良久之後,一道人影竄入空中,無聲的飄遠。

就在那人影飄飛後不久,紫色的魅影悄無聲息的落了地,站在方纔烏鴉飛過的牆頭,纖纖指尖拈起一片綠色的羽毛,無聲的放入袖中,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幾是同時,西北方向,也是一道黑影躍起,極快的追着。

兩人,同時微怔了下,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但也就是一怔而已,兩人沒有招呼,沒有試探,感受到了彼此相同的目的,遙遙相隔的飛掠。

單解衣保持的速度,不揚起半點風聲,亦不敢靠的太近,看不到身影幾是靠着本能尋找着那人的方向。

遠方的黑影,竟也不曾慢了速度,不曾偏了方向,潛行無聲。

高手!

她的腦海中只有這兩個字。

今夜,她不是爲吳半中的話而動,也不是爲那所謂的江湖道義,她只是——好奇。

既出了“桃花流水”又再現“雪魄”劍,她不信一切會就此終止,她想見見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

果然,今夜被她等到了。

追蹤,只爲查清楚任何一個可能,她沒有告知任何一派掌門,也無需通知什麼人,但那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確實讓她有些驚訝。

地上飄落幾片落葉,清嫩的葉子。

腳尖點上樹梢,衣袂擦過的淺淺痕跡,她掠過,耳邊聽到同樣是衣袂擦過的聲響,正是那黑衣人。

忽然,斜斜方向傳來很輕的兵刃交擊聲,她頓了頓腳步,看着前方,黑衣人已掠了下去。

僅僅一個遲疑,她偏了方向,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越近,聲音越清晰。

交擊,輕吒,掌風,劍聲,種種夾雜在一起,可見戰況的激烈。

人在空中,她已將一切收入眼底。

黑色勁裝,人影包圍着三道身影,具體的說應該是兩道人影和一個端坐在輪椅上的人,手中刀光霍霍,處處直逼輪椅上的人。輪椅一前一後,兩名童子神色平靜,手中白絹舞動,將輪椅上的人包裹了個嚴嚴實實。

椅子上的人安然穩坐,在刀光劍影的廝殺中,她依然能看到那人面容上的平和安寧,仿若融再月光下的一縷楊柳枝,舒展着柔和的風景。

楚濯漓?

單解衣不禁輕輕挑起了眉頭,是什麼人敢如此大膽挑戰“風雲錄”上的人物?又或者說,這個從未步入江湖的男子,是從哪招惹來的仇家?

圍着他們的人顯然不是臨時起意,更不是江湖上的烏合之衆,當此次的進攻無果,他們飛快的轉變了陣型,腳下飛轉,帶動手中的劍,猶如一個旋轉着的巨輪,尖銳的齒鋒逼迫着場中的三人。

她眉頭微微皺了下,盯着場中的局勢。

白絹本就是柔軟之物,氣灌長絹縱然可以束布成棍,但是這需要強大的內力支撐,這兩名小童武功不錯,內息卻是需要時間來修煉的,他們可以支撐一陣子,長久必然後勁不足。

而對方,顯然也做的是這個如意算盤,只圍着三人,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他們露出破綻的一刻。

果然,那白絹在長久的飛舞后,有了凝滯,輪椅上的公子輕輕喘息着,面色在月色下更顯慘白。

劍光並起,忽然疾攻如雨,白絹的防守範圍漸漸收攏,漸收漸小。

一輪劍影,完全籠罩上三人,她聽到了小童低低的悶哼聲,可輪椅上的公子,依然未動。

她輕嘆,手中的樹枝截成幾段,從掌中飛射而出,打入光幕中。

一片光影中傳出幾聲清脆的敲擊,劍幕頓時被打開一個缺口,小童手中的白絹飛出架上輪椅,將那輪椅送出了光幕外她的方向,而自己的身體,則完全暴露在劍光的攻擊下,不躲不閃。

輪椅順着白絹的路線滑下,朝着她的方向。

好靈銳的小童,只一招,就判斷出了她的方向;好忠心的小童,拼卻一死將主人救出;她能如何?

人掠出,一手扶上輪椅,穩穩的將那木質的輪椅落了地。同時一手飛出數道樹枝,再打劍尖,意圖救那兩小童的性命。

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她單手扶上輪椅的同時,那輪椅的另外一邊,也被一隻大掌穩穩的托住,她手中的樹枝彈出的剎那,黑色的劍掠入劍光中,霸道的勁氣在劍尖吞吐,隱隱透着青色的利芒。

她不是沒見過霸道的勁氣,也不是沒見過劍尖吐內息鋒芒。

但是這柄劍,卻是脫手飛出的,御空抖出的勁氣,可見來者在一瞬間力量的厚重。

瞬間,所有的白光劍影全部停歇,空中掉落數個劍尖,斜斜插入土中,人影倒飛,摔落塵埃。

劍回,入手。

她的對面,輪椅的右側,筆挺高大的身影,手握着黑色的劍柄,整個人沉默在黑夜中,卻比夜色更沉,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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