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厲害的武功。”李端表情肅穆,竟也出奇的開口了,“一劍封喉。
”
“未必。”單解衣看着傷口,“李掌門,若你是兇手,擁有這般身手,你會攻擊哪裡?”
李端皺着眉頭,僵硬的臉上肌肉顫了顫,“我會攻擊心臟,入肌三分,足矣。”
單解衣點頭,目光中也是一片贊同,“我也不喜歡這麼長的傷口,血濺出來,髒了衣服很難處理。”
她沒有找‘少林’‘武當’的掌門去討論這個話題,只有殺人的人,才懂殺人的技巧,李端顯然是個好對象。
“浪費力氣的事我不做。”李端雙脣下拉,面容緊繃。
“您不覺得對方的劍有問題嗎?”她蹲下身體,目光在地上人傷口上來回的巡視着。
“很細,比一般的劍細。”李端極少說這麼多話,有些不耐。
“真的是劍嗎?”她的手指在肌膚上點着,“即使是高手,也是入劍深,中間平緩,最後虛竭,肌膚的裂開方向朝着施力的方向,您看這是嗎?”
李端眉頭跳了下,一言不發的蹲下身體,仔仔細細的看着,隨後默默的站起身,“不是普通的劍。”
沒錯,不是普通的劍,因爲每一處的傷口都是整整齊齊的力道,中間猶重些,傷口肌膚稍稍內陷。
單解衣搖搖頭,“或許不是劍。”
“可惜,真可惜了。”房內的嘆息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谷南暄站在桌邊,盯着桌子上的紙,連連搖頭。
最上面的畫已經不知所蹤,只留下點點殘留的粉彩痕跡,印在紙上,凌亂。
谷南暄搖搖頭,“這畫已上了色,顯然即將完成,若是我們早到一步,只怕就能看到兇手的面目了。”
一切都是若是,一切都是隻怕,所有的結局只能是惋惜。
“谷先生。”吳半中衝着谷南暄重重一抱拳,“您是江湖上有名的丹青妙手,不知道這殘留的印記,能否復原?”
“不能。”谷南暄毫不猶豫的開口,“這是墨跡暈染後的殘留,根本不知道細筆勾描的樣子,完全不可能。”
“老叫化求您!”吳半中重重的懇切聲,換來谷南暄臉上的無奈。
“盡力而爲吧。”這答應,應的十分勉強,不是推辭,只怕是真的無能爲力。
這一夜,城中分外安靜,只是這安靜中,透着一股肅殺的氣息,往日連夜的狗吠聲都不再聞。
鏡中的人影在火光下搖曳,銅鏡掩蓋了俊美男子臉上的慘白,卻掩不去眉頭間深鎖的愁緒,手指撫過身邊的琴,噌的一聲,手指崩裂了一根弦,雪白的指尖沁出一滴豔紅。
血,順着指尖滑下,淺淺滴在他的青衫上,兩色交融,黑褐色。
“如果,我沒彈過這曲子,會不會不一樣?”
“不會。”她攏着他的掌心,舌尖滑過他的指尖,將那豔紅含入,“有野心的人,縱然沒有你這引子,也不會蟄伏太久,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幕後黑手揪出來,方能還這江湖太平。”
他眉宇間的愁緒微展,喃喃的聲音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還這江湖太平,江湖何曾太平?”
“解衣。”他忽的擡起頭,一雙眼睛閃爍祈求,“帶我出去好嗎?”
“你想去哪?”她的聲音未有半分意外悸動,只是平靜的取過棉布沾了些藥,裹上他的手指。
“我想放舟江中,感受那清粼粼的水汽沾染身體清涼。”他靜靜的望着她的動作,脣角勾起淺淺的微笑,“舟到哪,我們便在哪登岸,摘些山野蘑菇,爲你做飯?”
“你不要他們的保護了?”
他眼波清清,“我只要你。”
“那便走吧。”她推開窗,月色正亮,挽上他的手臂,翩躚在風中。
一點竹蒿帶起水滴一串,在江岸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圓圈,將小舟飄飄蕩蕩的推向江中,紅色的燈籠閃閃爍爍,搖曳着柔媚的風情。
紫衫女子站在船頭,風將她華麗的裙裝吹起,似要將她帶入這水光瀲灩的月光下,青衫男子坐在舷邊,雙足浸在水中,側臉望着女子點蒿的動作,溫柔含笑。
“江水寒,江霧重,玩一會就算了。”她望着他的開心,輕聲。
江面寬闊,聲音入風中,遠遠的迴盪,很有一人獨霸萬里江山的感覺。
他擡起雙足,水滴滴的踩在舷邊,溼了青衫也懶管,“有沒有人說你很溫柔?”
單解衣錯愕了下,笑容展開,“有嗎?”
“你從未拒絕我的任何要求。”他踩着船邊,就這麼赤足站在她的身後,雙手將她攬入懷中,“無論我說什麼,你通常都是好。”
放下手中竹蒿,由他抱着,兩人迎風而立,相擁月下,更似畫中美景。
“那是因爲你隨性,而我也隨性。”單解衣靠着他的肩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我不是溫柔,只是懶。”
“你會抓魚麼?”他的腦袋支在她的肩頭,好奇的眼神盯着黑漆漆的江面。
她發現,每當他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那雙新月般的雙瞳分外明亮,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無辜中透着幾分純淨,完全不似平日裡魅惑深邃。
“會啊。”手揚起,一道勁風射入手中,揚起了水波層層,打上船頭,而她的人影已在輕笑間從他的懷中消失,翩然站在船篷上。
“嘩啦……”一層江水打下,將那可憐的船頭人從頭澆到腳,一尾青魚取代了她剛纔的位置,在男子的懷中用力的扭動着身軀。
“呀!”可憐的男子,衣衫全溼緊緊的貼在身上,長髮滴答着水珠,腳下一滑摔坐在地,用力的壓制着懷裡掙扎的魚,狼狽無比。
“呵呵。”女子靈動的笑聲在江面上飛舞,難得的大笑中,讓她那雙眼更加神采奕奕,紫衣飄飛,猶如一朵綻放的紫色花朵,在月光下舞蹈。
樓傾岄被笑聲吸引,將她不羈的肆意攏進眼中,手中力量微鬆,青魚拍拍打打掙扎到了船頭邊,撲通一聲蹦進水裡,擺了擺尾巴,不見了蹤跡。
她坐在船篷上,雪白的小腿在空中晃啊晃,“你不是問我會不會抓魚麼,怎麼又放了?”
“我只說抓魚,又沒說要吃魚?體會下抓魚的樂趣就行了。”他無賴的站起身,舉起滴水的手,“剛纔還說讓我注意莫要着涼,轉眼就把我澆成了這樣,我可沒帶衣衫的,你如何賠我?”
她放眼望去,長長的吐了口氣,眼中笑意未褪,“這百里江面,無店無鋪,你讓我上哪去賠給你?不過……”她眼波流轉,“江上風大,只怕吹一夜,也吹乾了。”
手指,拉上身上的腰帶,他的聲音忽然變的低沉,“是啊,那我只能讓江風吹乾衣衫了。”
**的衣衫下,是**的身體,**的胸膛在月光下泛着水漬,**的腳邊是髮絲滴答下的水珠。
她的笑容忽然深沉,噙在脣邊,“水中妖,青絲袍,明月橋,何處簫。水中妖,語輕嬈,扁舟飄,過年韶。你果然是個妖精,不折不扣從水中走來的妖精。”
他緩緩走向她,船板上留下一個個的腳印,妖嬈的媚笑中,雙手朝她張開,“解衣,我如今無衣了,你可還解得?”
“那便只有親手替你穿上了。”紫衫入懷,投入他張開的雙臂間,“然後……再解了。”
笑聲中,人影沉落小舟的陰影中。平靜的江面上,小舟搖晃的有些詭異,無人的江面上,吟詠聲更是詭異。
一夜的時光,樓公子的衣衫早幹了不知多少回,單姑娘也不知替他穿了幾回,又脫了幾回,直到江岸邊行走喧囂聲漸漸傳來,清晨的朝霧才終於喚醒了兩人。
“吃飯?”她撐着臉頰,看某人滿足的表情。
滿足別人,其實最大的滿足是自己。
“當然。”樓公子揉上小腹,“難道你想抓魚給我吃,就算你肯抓,我也不吃白水煮的,沒油沒鹽。”
這哪是青樓小倌,分明是富家公子嘛。
“那上岸了?”她手指遙指前方熙熙攘攘的碼頭,“餵飽你的肚子?”
相處這些時日,她幾已能琢磨他的心思,和那永遠都填不飽的肚子。
“好。”慵懶公子伸了個懶腰,這才慢慢的坐了起來,眼神在看到碼頭的時候,忽的眯了眯眼睛,“我能不能不上去?”
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什麼,她揚起目光,在城樓牌上清晰的看到三個字——“雲州城”。
“雲州城”,他昔日的棲身之地?
驚豔天下的鳳凰公子成名之處?
但是似乎某人,對這個地方實在沒什麼衣錦還鄉的幸福感,而是皺了皺鼻子,別開了臉。
“真不上去?”她扯了扯自己被揉皺的裙子,無奈某人昨夜的瘋狂。
“不去!”他堅決的別過臉。
她輕聲一笑,“你莫非不敢上去,是勾搭了誰家小娘子,還是欠了誰家銀子?”
“誰說我不敢。”樓公子攏了攏髮絲,輕輕巧巧跳上岸,邁步朝着“雲州城”而行。
單解衣行在他的身邊,感覺到他下意識的身後牽上自己的掌心,垂首兩手交疊中時,眼神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