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很遺憾。”
“如回溯所見,在何蒙和岡被擊殺、兩個西爾維婭打起來的時候,我也試過打開一條歷史長河的支流,儘可能地打撈一些靈體碎片上來,但一無所獲。”
蠟先生捋了捋自己袖子。
“找齊這兩人家族的所有在世成員,包括旁系,能做文職的安排文職,能當調查員的吸收爲調查員,已不能工作的,以資深文職人員退役標準供養去世。”
波格萊裡奇沉默片刻後,平靜作出交代。
然後,做了一個右手從左手刀鞘拔刀的動作。
實際上,那只是一柄空鞘,“刀鋒”殘骸現在在裂解場入口的祭壇裡。
但他仍然拔刀,舉高,下劈,就像手握一把不存在的利刃。
“轟隆!!——”
暗紅色的液麪頃刻間被一分爲二,像一塊厚厚的麪包被從中間接連掰開,四周水花如海嘯沖天而起,沿着圓形牆壁一路違反重力地向上方席捲而去。
“下去看看。”
波格萊裡奇往“瀑布”夾縫中的深淵縱身一躍。
“嘭——”
蠟先生整個人也連同輪椅爆開,化作了一羣飛舞的白色紙鳥。
很快,兩人接近了池水的極限深處,它們變得更淡更透明,然後,兩人看到了腳下再深幾米處帶着怪異邊紋的井口、透着古舊昏暗燈光的窗戶、扭曲畸形而搖搖欲墜的門,以及裡面堆砌的令人熟悉又陌生、親切又恐懼的日常物件
“就是在這裡發生的?”波格萊裡奇問道。
“嚴格來說,是從這裡進去了。”蠟先生點了點頭,“當時秘史的鏡像事件再現,引發了‘瞳母’親自過問,我沒有用靈感深入地窺探。”
實際上,即便是“瞳母”現在已經不再注視,這兩位執序者也不敢貿然下到這片異質的世界裡面去。
“後室”已經到了失常區的範圍,秘史亂流會對執序者造成嚴重的影響,而且根本不知道它們通往哪裡,能不能返回,更要命的是,這裡面大概率“蠕蟲”扎堆,還有一位處在半瘋和全瘋之間的見證之主。
“神降學會雖然起了內訌,邀功的動機卻是一致。”蠟先生看着腳底下那些扭曲層疊的窗子和燈火,“這個西爾維婭想將那對孿生女搶走,讓無法如願的‘瞳母’徹底發瘋,毀了這移涌秘境,起初,她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路被拽,自己都差點被拖入,後來卻不知道怎麼又逃了出來,無法判斷她的目的到底實現了沒有”
“鏗!!!”
波格萊裡奇再度憑空下劈。
一片刀刃狀的風暴分開層層池水,像切豆腐一樣地,在那些門窗和井口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豁口。
噼裡啪啦的木頭和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池水畏縮着,一時沒有合攏的跡象,門窗、井口、燈火、老舊物件則似乎接連破碎,隨後緩緩蠕動了起來。
它們緩慢地修復、接合、重組,很快就不再能看到傷痕。
只是,呈現出的是另一種扭曲堆疊的組合,和之前比起來又發生了變化。
“‘裂解場’的狀態基本穩定,不一定長久,卻好過之前的情況。”波格萊裡奇給出判斷。
“基本穩定,那就意味着‘雙重門關之色’的頂替過程,還是順利實現了的”蠟先生飛速地思考起來,“或者說,基本實現了,沒有偏離原本的程式,難道,這西爾維婭後面只是空手而歸?並沒能帶走什麼東西?這有些違反我的直覺”
“還有一種可能,有什麼東西同‘適格之人’的效力近等!”
“或者說,至少在秘史的判斷視野中,它們的效力近等,於是鉗制被放鬆了一部分,得以將目標替換出來,這既可以認爲是自然法則的生效,也可以認爲是‘瞳母’的主觀意識,畢竟,見證之主的意志就是對自然法則的部分支配”
“效力近等?”波格萊裡奇淡漠搖頭。
即便是後者的這種情況,這被替換的“雙重門關之色”,在看守“蠕蟲”的實際作用上,是不是真的效力近等,是不是真的能讓“瞳母”擺脫恐懼,恐怕要打一個問號!
“適格之人”並不單單是滿足“鑰”與“池”的相位要求。
深層次的靈性特質,以及靈魂的孿生關係都更爲重要。
若真是有什麼東西被替換了,那根本形成不了穩定而平衡的神秘學結構,恐怕隱患還是要在數年內爆發!
“您認爲第二個西爾維婭最後究竟拿出了什麼東西?”蠟先生問道。
波格萊裡奇雙眼微微眯起,再度吐出幾個單詞:
“也許‘舊日’,或者‘紅池’。”
“天平帶了麼?”
下一刻,那隻造型奇異,色澤渾濁的“暈輪天平”再度出現在蠟先生手中。
他控制熔化的液體緩緩滴落凝固。
一連做了幾十次測量,多以斜畫線段或以液麪中伸出的手爲基底符號,在稱量之物上,則包括現在和以前的那些熟悉人名和神名。
以前的結論沒有什麼變動:範寧與“舊日”,文森特與“畫中之泉”,舍勒與“紅池”,拉瓦錫與“不墜之火”的關係更爲緊密。
而西爾維婭,並沒顯現出和這些器源神殘骸的明顯相關性。
“也許範寧後來的確死了,或者舍勒在‘謝肉祭’中也死了,如果真是神降學會下的手,這樣想找到對應殘骸的下落,就麻煩大了,希望不是兩者皆是。”蠟先生靠回了輪椅,把手縮在了袖子裡。
“不,這事情有些蹊蹺。”波格萊裡奇眼神閃爍。
事實上,一直以來,神降學會的種種活動,都沒有直接要將器源神殘骸搶奪走的意思,唯獨對失常區和“蠕蟲”有關的事物頗爲關注。
唯一一次相關的可能是“災劫”與聖塔蘭堡地鐵事件,但事後將各種情報聯繫起來看,無論事態往哪個方向發展,“災劫”殘骸都很難有希望落入哪個隱秘組織手裡,西爾維婭利用地下聚會促成這起事件,也是爲了推動什麼別的事物。
這是令特巡廳困惑的地方,也是讓波格萊裡奇感到懷疑的地方。
“是否能測量出兩位不同的‘西爾維婭’與‘舊日’或‘紅池’的相關性高低?”
思考之後,波格萊裡奇提了這樣一個問題。
“無法區分。”蠟先生當即搖頭,“‘暈輪天平’並不是占卜類禮器,只能稱量具體的某件物品,或在歷史及世人認知中明確的指代語義,不能引入占卜的因素嵌套在裡面。”
波格萊裡奇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了。
將兩端都寫入“西爾維婭”的名字沒有意義,而如果一端寫“擊殺何蒙的人”,另一端寫“擊殺岡的人”,更是無法觸動天平,因爲“擊殺XX的人”本身就是一個占卜的句式,這樣就形成了雜糅。
“上去吧。”
兩人從池水間的液麪出來後,蠟先生控制一羣紙鳥,在牆壁的瓷磚格上顯出了十來個人名,以及細細密密的小字體備註。
“新曆915年失常區調查計劃,隊長和副隊長備用人選,排名分先後,理由附後,請您審閱。”
誰知,波格萊裡奇根本沒有轉頭去看,只是一路往上,盤旋登階。
“不用了,今年計劃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