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硬核指揮法教學(4K二合一)
背後的運動原理?
各種指揮技術的本源?
還原每個動作的設計過程?
看着卡普侖和旁邊圍觀的希蘭一臉驚奇的表情,舉起鉛筆的範寧補充道:“嗯,別奇怪,這很正常,那些靈感強大、無師自通的指揮家可能也沒法給你們解釋清楚。”
這不能怪這些教授藏拙。
甚至不能怪這個世界“重靈感輕理論”。
指揮這門藝術,太難用語言文字去形容了,哪怕作平行參照,範寧前世的20世紀之交,以古典音樂核心發源地著稱的德奧學院派,那時也沒有系統的“指揮法理論”出現。
就連現今意義上的指揮棒,都是19世紀末才普及使用的,這些時間可能晚得超出人們的常規認識。
雖然大師層出不窮,但如果問他們是怎麼揮得那麼好的?要麼因爲靠“祖先賞臉”,要麼自幼學習音樂,感知力強,其他音樂領域如作曲、鋼琴造詣高超,所以到了指揮這裡可以憑感覺,拼天賦。
那個年代前輩教後輩也一樣,教完基本動作後就讓學生學着自己揮,悟性好的就變成嫡傳弟子,悟性不好的,有句話叫這種事情懂的都懂,不懂的說了你也不懂.
這個世界的指揮們同理,要麼觸類旁通、自學成才,要麼悟性極高,一看就會。
但到了卡普侖這裡問題就大了,他這麼練下去估計永遠也“找不到感覺”,一直是個合格的指揮助理程度。
而反觀範寧的情況有點特殊。
單看他這一世,指揮天賦是相當不錯的,加之是音樂科班出身,又有安東·科納爾這位大師級別的音樂家(當然範寧認爲他的價值還暫未被世人認知到)對他傾囊相授。
再加上神秘主義的靈感加持,範寧光憑這一世的天賦也能在指揮領域混得很開。
至於他前世的業餘學習和鑽研經歷,包括在大學裡因爲老師欣賞他而給他指揮樂團的經歷融合過來貌似是“100+1”的無用,但實際不然。
他學習的是系統而科學的現代指揮理論,這種記憶融合過來後,根本不是“100+1”,而是“100xN”!
既享受了這個世界的靈感“紅利”,又有前世完備的音樂理論加持。
範寧之所以在穿越後指揮水平又迅速上了一個臺階,就是因爲那些現代指揮理論雖然對他前世的業餘底子加成有限,但換了個專業的高靈感底子後,迅速印證壯大了。
同時,這也非常適合現在教學,尤其是針對卡普侖這種曾和自己類似的情況。
範寧早就發現,卡普侖的悟性其實非常高。
一位非科班出身的人,這麼短的時間,竟然能夠勉強勝任學生樂團助理指揮一職。
當然這也和他態度“太卷”脫不了干係。
只是他要想進階的話,沒法走那種“玄學”的教學方法,他需要理性作指引,一如他聰明的金融頭腦。
“作爲一名指揮,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任務就是向樂團精準展示速度和節奏,而他們對你動作的判斷主要依賴‘拍點’,所以一切指揮動作的設計,圍繞的首要問題都是清晰展示‘拍點’,我們從最原始的狀態開始——”
手持鉛筆的範寧,開始在空中順時針均勻地劃出圓形。
“你看,如果我這樣指揮一首樂曲,你覺得你可以判斷出速度嗎?”
“可以。”卡普侖不假思索答道,“因爲您在勻速運動,而且周而復始,我根據週期就能確定一拍或一小節的時長,嗯…但是隻能判斷速度,沒有節奏可言,因爲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算開始或起拍,所以,這沒法演奏。”
“很好,我們現在加入第一個變數。”範寧讚許道。
他手中的鉛筆在畫圈時,每次經過最低點那個位置,就猛然加速,然後在提起時又利用自然慣性逐漸減速,如此周而復始。
“現在呢?”
“有節奏了,因爲有了拍點。”卡普侖仍然立即回答,“您把最低點那個位置給強調出來了,我可以用它做爲起拍,第二次重複到達的用時就是這一拍的速度。”
“那你覺得,我這樣指揮,你好演奏嗎?”
“不算好。”卡普侖本能地搖頭。
“爲什麼?”
“可能是週期太漫長了。”卡普侖想了想,“這樣我的解讀過於遲鈍,而且只要樂曲有一絲絲細微變化,我無法第一時間預測且體現這種變化。”
“那爲什麼會這麼漫長又不能體現變化呢?”範寧循循善誘道。
“因爲…沒有參照?”卡普侖試探說道。
“具體點。”
“因爲只有一個‘錨點’?”
“很好,我們現在加入第二個變數。”範寧微微一笑。
他手中的鉛筆在劃順時針時,仍然經過最低點後猛然加速,然後利用自然慣性逐漸減速,但當他一過掉最高點,就提前開始加速,這樣第二次經過最低點時,由於本來就有了基礎速度,就不用再“猛然”加速了,之後如常利用慣性逐漸減速即可。
於是範寧鉛筆的圓周運動出現了兩個‘錨點’:最低且最快的點,最高且最慢的點。
“這就叫‘揮拍’。”範寧出聲道,“注意看我的動作,所以揮拍的本質,實際上就是圍繞這兩個點不斷地做加速和減速運動。”
卡普侖目不轉睛地看着範寧,他發現,這的確形成了一個最基礎的打拍子模型:速度明確,節奏清晰,便於預測。
“當然,爲了不給樂手們造成困擾,我們的加速減速運動都要平滑自然,像‘啓動’之時的‘猛然’發力就不要再有了,尤其是從最慢的高處下落時,一定不要出現一絲滯留。所以我用的起始框架是圓形,這便於讓你平滑,實踐中這個圓到底夠不夠圓,不重要。”
“記住這個原始框架。”範寧手中動作未停,“我要開始下定義了。”
“順時針運動中,最低且最快的點稱爲‘第一落點’,最高且最慢的點則爲‘第二落點。從‘第一落點’到‘第二落點’這段減速過程稱爲‘點後運動”,從‘第二落點’再到‘第一落點’這段加速過程則爲‘點前運動’。
“就兩個點,兩段軌跡,不難記吧?”
卡普侖盯了約半分鐘,然後點點頭。
“我的框架講完了。”範寧說道。
“啊…就這?”卡普侖撓了撓頭,“老實說,這兩組概念比起那些和聲和對位技巧,真不算複雜,打起來也比較容易。”他開始學着範寧的動作揮舞指揮棒,“我都做好了準備,以爲您又要在此基礎上衍生出更復雜的概念呢,後者在金融和數學領域挺常見的。”
“就這。”範寧神秘一笑,“接下來,我要開始出題了。”
“學院派所謂的點狀揮法和線狀揮法,是怎麼設計區分出來的?”
“直接就到了這個問題了?”卡普侖手中動作停滯。
他還以爲這是範寧教學中最後才能回答的“終極問題”呢。
纔講完基礎模型,兩組概念,就開始要自己回答它了?
不過卡普侖這種金融從業者的頭腦顯然不簡單,他明白這肯定和範寧講的圓周運動有關係,於是他重新做起這個動作。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一亮。
“一回事,它們是一回事,至少2/2和2/4拍是一回事,它的拍點、擊拍線和反射線,就是您這裡的‘第一落點’、‘第二落點’、‘點後運動’以及‘點前運動’。而所謂點狀揮法和線狀揮法,只是那個‘圓圈’的變形程度不一樣!”
“具體點,怎麼個不一樣?”範寧問道。
“嗯…如果我想讓風格歡愉、節奏明快一點,我把它劃得更‘不圓’一點,就變成了偏硬的點狀揮法;而如果是抒情或哀傷的段落,我把它劃得更‘圓弧’一點,就變成了偏柔的線狀揮法!!”
卡普侖心中開始隱約興奮起來,就連希蘭也開始大腦飛速運轉。
這兩種指揮中最常見又截然對立的揮法,竟然本質是一樣的!?都可以用範寧那套理論解釋?
爲什麼從來沒有哪位教授這麼談到過??
“很好,那我再出一道題。”範寧笑道。
“我想指示樂隊下一拍出來重音,怎麼做?”
…呃,這自然是拍子幅度揮大一點。卡普侖條件反射般地想開口,卻立馬閉嘴。
力度?爲什麼範寧教授不出速度,而出了一道力度題?
難道力度也和這個運動模型有關?
“給個提示,無論重音弱音,肯定都意味着‘變化’。”範寧說道。
卡普侖這次思考了很長時間。
“再給個提示,‘點後運動’減速,‘點前運動’加速,它們都存在‘加速度’。”
“改變圓周運動那兩個‘錨點’的位置!”卡普侖突然興奮道。
他的表情隱約開始激動起來:“等等…等等…讓我推理一下,要的是重音,那就是變強…增加力度,所以加速度要更大,這部分時間就要短些,或者說之前要有更多蓄力…”
“我知道了,把最高最慢點,也就是您說的‘第二落點’的位置後移!比方說,從最上方12點鐘方向挪到2點鐘方向!”
“這樣一來,我在迴歸最下方‘第一落點’時變得更近了,這一段‘點前運動’累積的力量自然而然地‘更持久’一些,我都不用刻意再用力,就明確地向樂隊給出了下一拍重音的提示!”
“僅僅只要打破‘點前運動’和‘點後運動’的對稱性,我就能隨意地作出力度變化?.”
範寧簡單的一組動作和兩個提問,就如在卡普侖平日迷茫的思緒冰層中投入了一塊炭火,讓它們迅速開始從中間消融了!
卡普侖走來走去,連聲自語:“那如果我把‘第二落點’前置,那麼離‘第一落點’過遠,下一拍自然軟綿柔和,樂隊就知道要弱奏了.”
“而‘第二落點’越是後置,給‘第一落點’的打擊就越狂暴,這樣我可以按照我的情緒任意作出重音!”
“範寧教授,您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現在十點半了,你瘋啦!附近教授們都要休息呢”看到卡普侖聲音越來越大,奧爾佳趕緊呵斥,但實際上她眼裡也帶着笑意。
自己何嘗不清楚,平日裡他研究這些問題時有多苦惱,而現在短短時間就被範寧點撥通了,怎麼會不爲他感到高興呢。
“其實不光2/2和2/4拍。”範寧繼續道,“所有的都可以,我現在給你演示3/4拍和4/4拍是怎麼利用‘基礎圓周運動’變化出來的”
卡普侖聚精會神地觀看,他逐漸發現自己此前掌握的學院派手法,全部都可以從範寧手下變化出來,只要改變‘第一落點’與‘第二落點’的相對位置,或‘點後運動’與‘點前運動’的軌跡比例,或者將多個基本單元進行組合。
範寧演示了幾個富有代表性的片段,讓卡普侖嘗試從‘圓周運動’逐漸變化到需要的揮拍形態——舞臺實踐上,肯定不可能有人對着樂隊畫圈圈。
卡普侖的上手速度非常快。
因爲他已經背熟了那六條學院派常用公式,而現在範寧揭示出了它們背後更本質的原始公式。
動作還是以前那幾個動作。
但是體會完全不一樣了。
“範寧教授,我找到感覺了。”卡普侖擦了擦汗,“那些教授.之前老是說我差點情緒,而幅度一變大,馬上又說我拍子亂了,所以讓我找維繫、取捨或平衡的感覺,找不到就是基本功不熟練.誰知道這兩者本質上是同一個框架,完全不衝突,根本不存在需要取捨一說,我終於找到感覺了…”
“我說了,根本不是什麼‘找感覺’或者‘醞釀情緒’的問題。”範寧笑着搖頭,“音樂能打動人心的前提是正確,我聽到過很多鼓吹情緒至上的言論,那些指揮者做出誇張的姿勢,反覆強調‘大開大合’、‘腰部帶動雙臂發力’、‘雙腳提供彈性支撐’…結果他底下的樂手們,看到的基本節奏和表情術語都不精確,遑論聲部音響平衡,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在分享健身心得…”
“任何藝術都是‘戴着鐐銬的自由飛翔’,這裡的‘鐐銬’換個更中性的詞就是‘原理’或‘規則’,指揮當然也是一門藝術…等你把‘原理’融會貫通了,能把一首普通難度曲子的譜面作出99%,就已是一名傑出的‘青年指揮家’,你再可去考慮強烈的個人風格問題。”
卡普侖筆直站立,連連點頭。
“佈置個作業。”範寧看了一眼牆上時鐘,“回去後把剛剛的推導過程練熟,每種形態自己多想想有哪些適合的樂曲片段…你現在推動簡單體系的A到B變化應該是沒問題了,但若A1到B1,A2到B2,A3到B3,指示多聲部的表情術語接二連三穿插變化,恐怕又會回到老樣子,下一步我教你如何應對這類複雜體系。”
卡普侖已收起指揮棒,拿出筆記本飛速記錄。
“下課。”範寧揮了揮手。
卡普侖從公文包飛快掏出一個鼓鼓囊囊信封:“範寧教授,我預支您一個季度的報酬,曾經我請的教授最高是30磅的課時費,我覺得您至少應該翻倍…”
“我若想賺錢,缺你這一個學生?”範寧搖頭笑笑。
“範寧先生…”沙發上的奧爾佳急忙站起。
“拿回去吧。”範寧從鋼琴上起身活動身體,“一個季度花上千磅,高端中產之家年收入不過如此,就你這退出金融界後的收入?你可真捨得啊。”
他一把奪過卡普侖手中的信封,再塞回對方口袋裡:“你若覺得不好意思,就儘快進步起來吧,樂團成立後,繁重的任務有你受的。”
“啊?”卡普侖終於被轉移了注意力,“聽您的意思,我那個面…”
“還面什麼試?準備上崗吧,舊日交響樂團常任指揮,週薪80磅。”
“沒問題。”範寧話才說一半,卡普侖就高興地答應下來,但馬上一個激靈,小心翼翼又帶着顫抖地確認道:
“您說什麼?常…常任指揮?80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