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瓦萊莉雅身穿漆黑色紅邊的蕾絲裙,繞着城牆漫步着。這是她最喜歡的事情,輕輕繞着城牆,看着城牆外的千山萬水,看着城牆內的千家萬戶。這一切,她都如此的喜愛。只不過,在今天,她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一切。
傷口在瘙癢,那久違的痛楚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身上。四肢的斷口,本來以爲不會再注意到這股難忍的疼痛了,但是在現在,極度的緊張當中,它們又開始瘙癢了。
“唔……”瓦萊莉雅捂着胸口,拿當中正在跳動着,給她的身體輸送血液的臟器,在這一刻難忍的灼燒了起來。那種痛苦,沒有遭受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心絞痛,或者說類似心絞痛的症狀。極端的緊張導致的副交感神經的紊亂所帶來的心律不齊,即使是能夠控制自己身體的巫師,也沒有辦法完全抑制住。
就在這時,瓦萊莉雅擡起了頭。她看着前方,輕輕咬住自己粉嫩的嘴脣,冷汗從潔白的皮膚下滲透而出。她知道,自己正在等的,那個能夠宣判她的結果的人,已經來了。
一個少女,身高和她差不多,粉嫩的肌膚,看上去比她健康許多;灰白色的長髮披在身後,一雙貓咪一般的耳朵在長髮之間翹起。她的眼睛是藍金色的,美麗而深邃,難以一眼看到底,就彷彿面對深海一般。
少女身穿一件純白色的吊帶裙,光着腳,身後能夠看到,連衣裙的尾椎部分開了一個菱形的孔洞,一條貓咪一般的尾巴從中伸出,那尾巴和長髮一樣,都是淡淡的灰白色。
“是我哦,瓦萊莉雅。”白貓,或者說,已經變成人類,或許應該被叫做雅潔的女孩,彷彿貓咪一般,點着腳尖走到了瓦萊莉雅的面前,帶着微笑看着她。
瓦萊莉雅看着雅潔那粉嫩而健康的肌膚,不自覺的向後輕輕退了一步。她的身體遠不如雅潔健康,遠不如雅潔有活力。甚至從身材上來看,雅潔也略微比她這個發育不良的小鋼板有料一些。
“吶……其實現在,你應該叫我,白雅潔。白,是主人給我選的姓氏,畢竟我原來是一隻白貓呢。不過我其實想叫做唐雅潔,因爲,按照東方傳統,妻子結婚之後,要隨丈夫的姓氏呢。可惜主人說,這樣聽起來,感覺我像是他妹妹一樣,不太合適……”
瓦萊莉雅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怔,下意識的看向了白雅潔的左手。然後,她看到了那枚白金色的戒指,美麗而耀眼,甚至還有一種奇特的祝福存在於其中。
瓦萊莉雅低下了頭去,明明是鍊金的仿生雙手,卻在其中存在着一股劇痛,難以言喻的劇痛,正如同她的心臟的劇痛一樣。一陣陣眩暈衝上了她的大腦。
“那,恭喜你了……”瓦萊莉雅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不清醒,周圍發生的事情,非常的不真實,但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她早就知道這一切必將發生。
她只不過,還在本能的抗拒真相而已。
“嗯嗯,謝謝你了!”說着,雅潔甜甜的笑了,她希望聽到祝福,希望聽到全世界的人都祝福她和唐驥。畢竟,一隻貓咪和主人修成正果,這種事情,世俗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她渴望更多的認可。
不過,也沒有那麼渴望。畢竟,她已經得到了唐驥的認可。她輕輕地撫摸着自己柔軟的小腹,那貓咪最嬌弱最不敢示人的地方,依稀還能夠感受到其中滾燙的熱流的存在。那是唐驥在她的身上留下來的,隸屬的痕跡。
“嗯……雅潔,我,我……”瓦萊莉雅欲言又止的看着雅潔,粉紅色的嚴重透露出了一絲哀求。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仿生的鍊金手的手心似乎有點粘膩,雖然明知道那裡不會出汗。
雅潔湊了過來,像是貓咪一樣,輕輕嗅了嗅瓦萊莉雅的身體。然後才說道:“怎麼啦,瓦萊莉雅,小鑽石(戴雅萌多,直譯爲鑽石)?”
“我……不,那個,我……”瓦萊莉雅糾結極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表述自己的話語。從一開始,自己似乎就是一個,在白貓還是一隻貓的時候,偷偷插足的賊。而現在,白貓已經變成了人類的相貌。
而且,這相貌,似乎除了髮色和瞳色,以及貓耳貓尾之外的部分,都和唐驥曾經的愛人,陸雅潔長得一模一樣……
“對不起……”到最後,瓦萊莉雅只憋出了這樣一句話。淚水順着她的臉龐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沾染的城牆的磚石變了顏色,一根一根的冰凌從地上升起,宛如一朵一朵的蓮花。
“乖乖,沒關係的,咱沒做錯事情~”說着,雅潔輕輕摸了摸瓦萊莉雅的腦袋,然後伸出手去,扶起了她的臉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可是,你纔是一直陪着主人的那一個人,我,我不過是個小偷,不過是個趁着你並非人類,而偷偷摸摸的和你的主人交往的小偷……”瓦萊莉雅的臉上帶着絲絲的愧意,她想要扭過頭去,她完全不敢看雅潔那毫無心眼的純潔宛如動物的眼睛。
“不會的喲,瓦萊莉雅!其實,我很感謝你的。”說着,雅潔摸了摸瓦萊莉雅的腦袋,真誠的看着瓦萊莉雅,輕輕點了點頭。
“在主人最痛苦的時候,是你陪在他的身邊;在主人戰鬥到最疲勞的時候,你能夠陪伴他,以人類的女孩子的身份,幫他緩解壓力,我是很感謝你的喲。”
瓦萊莉雅猛地擡起頭來,看到的,卻是雅潔笑意盈盈的眼睛。
“其實,我也很痛苦……因爲主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類,而我,不過是一隻貓,再怎麼樣都沒有辦法設身處地的爲主人着想,用人類的角度去安慰他。但是你可以,你在我最無助的那段時間,幫助了他,所以我很感謝你。”
雅潔的話語當中,完全不包含一絲私心。她曾經是一隻貓咪,即使現在變成了一個貓娘,但是她依舊不會說謊。只有人類才說謊,而動物,他們只會實話實說。
“……謝謝你。”瓦萊莉雅的淚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地上,她依偎在雅潔的懷裡,明明只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瓦萊莉雅卻能夠感受得到,雅潔要比她堅強的多。
“嗯吶嗯吶,不哭不哭,花臉貓可不漂亮。”雅潔輕輕拍打着瓦萊莉雅的後背,微笑着說道。她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露出一個傻笑,然後又快速的收了回去,她不想被瓦萊莉雅注意到,那會被認爲是炫耀的。
“那,我的事情……怎麼辦?”瓦萊莉雅帶着懇求的語氣小聲的問道。她一方面羞於面對雅潔說這些,就好像一個男人在外面包養的小女人面對正妻一般羞愧;另一方面卻又帶着一絲絲的期待,希望對方能夠接納她。
“我沒有意見哦。”雅潔輕輕地幫瓦萊莉雅梳着頭髮,瓦萊莉雅知道,在貓羣當中,有地位高的貓咪幫地位低的貓咪舔毛的習慣。現在的雅潔不方便舔毛,這大概就是代替的形式。
“我雖然變成了人類的外貌,但是我的基因還是貓咪,作爲一個巫師,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我不可能幫主人生下孩子的。但是呢,主人又不是那種好色的人,即使是那個小閃電,他也是帶回來,作爲我的侍女存在的,在幾個月的旅行裡,他完全沒有碰過她。”
“但是,不管是主人還是我,我想,我們都能接納你。我們同甘共苦過,一起戰鬥,受過傷,也得到過勝利,我們是戰友,而且主人對你是有感情的。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歡主人的話,我是很高興的。”
瓦萊莉雅在這一刻,明白了雅潔的想法。那是作爲動物的生育本能所產生的想法。當動物無法誕生後代的時候,作爲母性本能,它們很有可能會直接尋找病搶走別的幼崽養育。
雅潔作爲一隻貓的動物本能,讓她非常希望能夠幫唐驥生下一個孩子,但是這是不可能的。而這,也正好給了瓦萊莉雅一個正當的呆在唐驥身邊的理由。
雅潔輕輕摸了摸瓦萊莉雅的腦袋:“吶,小鑽石,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所以說,在主人閉關之前,你要不要試試,看看能不能……用人類的話來說,一發入魂?”
瓦萊莉雅的臉蛋在一瞬間紅透,一股煙霧順着她的耳朵飛昇而起。果然是動物麼,雖然長得和人類沒兩樣,智力也在同一個水平,卻能夠如此輕易的說出這樣……令人羞恥的語句?
等等,閉關?
瓦萊莉雅猛地扭過頭來,而雅潔只是點了點頭:“是的,閉關。主人馬上要進入第五個幻界,了,也是最後一個幻界。在那裡,他將會得到最後一種金屬,等到最後一種金屬徹底平衡了他所有的力量之後,他就會開始自己的封神之路計劃。”
“主人,他說了,他的故事,即將到達終點。接下來,將會是連綿的戰鬥,將他曾經所面對的敵人,一個一個擊敗,然後給自己作爲命運之子的故事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在那之後,他將作爲命運的編織者而活下去,或者徹底消泯。”
“命運,主人從命運當中誕生,所以他必須終結自己的命運,才能成爲命運的編織者,而不是被命運捆縛的沉睡的奴隸。”
“他從大地升入天空,而後重新墜落地面,從而吸收了上界和下界的力量,如此擁有了整個世界的榮光,遠離矇昧。赫爾墨斯密義書,翠玉錄……或者,也可以叫做,水銀之書。”
雅潔靜靜地看着遠方的天空,太陽已經西沉,而更多的一切,在漆黑當中沉淪,漸漸地失去光芒,失去光澤。當長安城看到的太陽與地面徹底成爲水平的時候,兩個世界就會開始融合。
那一抹陽光,終歸是消失了。
烏爾維特在外層空間靜靜地看着,看着下方的地球,宛如一個龐大的摺紙繡球花一般,看似圓形的外層,無數的空間褶皺漸漸舒展開來,將原來的世界擠壓的支離破碎,然而那大地上的人們卻沒有絲毫震動的感受。
塵封的世界,自始至終和外界存在於同一個位面,只是它們之間被隔開了,僅此而已。而現在,它們要面對的,則是整個外側世界。
地球比原來大了數倍,僅僅是表面積就增加了四倍。海洋所佔的比例更加龐大,而雪域也在大地上擴展開來。
烏爾維特看着遠方的天空,那條綠色的長龍舞動着身體朝着他飛舞了過來。他輕輕嘆了口氣,所以說到最後,還是他要費盡的去戰鬥。
天空的另一側,三權三神已經開始降臨,烏爾維特微微搖頭,點了點手,於是德瓦拉和莉莉絲便抄起了武器,朝着那個方向衝了過去。至少,在烏爾維特戰勝鳴空之龍之前,她們需要在三權的圍攻當中,生存下來。
“接近結束了嗎……兩個世界已經開始融合了,戰爭就要開始了。這場戰爭,將會決定這個世界的走向,也會決定……我們這些所謂的新神的未來。或許,註定會滅亡吧,我們這些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關的新神,或許會伴隨着這個世界沉淪吧。”
“所以說,我們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或許對於一個戰士來說,最好的結局是戰死,而不是伴隨着這個世界沉淪吧……可惜,鳴空之龍,你不能給我一個榮耀的死亡。”
說罷,烏爾維特化作了一道雷光,朝着鳴空之龍激射而去。天空中,嘹亮的響聲開始鳴叫,那是天空之神與鳴空之龍的戰鬥,一如當初淨空之神和天空之神的戰鬥,激烈,迅猛,力求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解決戰鬥。
唐驥瞥了一眼天空,那裡是神明的戰場。
唐驥俯視着那大地,那裡是人類的戰場。
但是兩邊,都不是唐驥的戰場。
唐驥朝着鐘樓的底端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邊,就會變得越發扭曲、模糊和黑暗。
雅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唐驥的身邊,她依舊赤着腳,宛如貓咪一般用足尖走路。看到唐驥略帶責備的目光,她只是吐着舌頭微微一笑,然後跟隨在唐驥的身後,一路走了下去。
這裡,是他們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