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當中是一片漆黑,但是伴隨着一盞油燈發出了柔弱的光亮,彷彿是一條線似的,一盞一盞的燈火亮了起來,每一盞燈火的旁邊都有一個身材很好但是蒙着臉的仕女靜靜地退下。
燈火一直蔓延到了那中央寶座的腳下,照亮了那年輕的蘇丹蒼白的面孔,面孔之上的一絲哂笑,和對唐驥的一絲打量。
年輕的蘇丹躺在大紅的獅皮長椅上休息,雙眼彷彿疲憊的沉着,手輕撫着一隻棲在小腹上的猞猁。他的身後站着一個未着上衣卻帶着銅盔的黑人,那人兩隻穿了眼的耳朵上垂着一副沉甸甸的耳環,手中拎着一把看上去沉重的砍刀。
唐驥站在堂下,蘇丹問他,你從何處而來,要到何處而去,唐驥卻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微笑。蘇丹也微笑了,點了點手,那黑人便舉起了手中的砍刀,對準唐驥砍了下來,只一下,砍刀便斷了。那黑人便渾身打顫,躲到了架子後。
蘇丹站了起來,俯視着唐驥,唐驥仰視着蘇丹,眼神卻是俯視,臉上帶着不經意的微笑,不卑不亢,或許是沒有必要卑,更沒有必要亢——正如你不會對一隻動物擺出驕傲的表情。
蘇丹擡起手,空氣中便浮現出了無數的短矛虛影,數百上千,前後左右,對準了唐驥。而唐驥依舊看着,絲毫動作都沒有,甚至看上去不打算反抗。
就在一個瞬間,似乎是蘇丹下了決定,所有的短矛在那一刻毫無時間差的朝着唐驥飛射而來,唐驥甚至能夠感受到被短矛撕碎的氣流掀起的風浪。
然而,唐驥微笑着,看着長矛飛射而來,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然後長矛在半空中化作了齏粉。他依舊沒有動作,臉上帶着笑意,那笑意卻惹得蘇丹渾身發寒。
蘇丹的牙齒打着顫,他沒有感覺到巫術力量,唐驥並不是一個巫師,他深知這一點。於是他開口道:“閣下啊,請問,你究竟是一個我不應該傷害的先知,還是一個我不能傷害的先知的兒子?”
“姑且聽之,如是我聞。”唐驥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手,於是年輕的蘇丹便走了過來,跪在了唐驥的面前。唐驥俯視着蘇丹,蘇丹仰視着唐驥,眼神中卻是敬畏——一如面對神明的凡人。
“舊世界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全新的世界將會降臨,我們要與新世界戰鬥,以殖民者的身份掠奪他們,以侵略者的身份摧毀他們,以滿盈的惡名去剝奪他們。”
“天空震盪裂開反覆八次,此間,新世界將會降臨。在那一刻,有的國王相信我,準備好了堅船利炮;有的國王將信將疑,鑄造好了高強城坳;有的國王不相信我,在王國中荒廢嘲笑。”
“那準備好的國王,就是飽滿的穀子,在春天播種下去,在秋天將要收穫,有一百倍的,有六十倍的,有三十倍的。”
“那將信將疑的國王,就是不甜的葡萄,不能榨漿釀酒,卻也可以果腹,有三倍的,有一倍的,還有失去一半的。”
“那不信的國王,是牧羊人圈養的黑羊,毛髮污濁無用,只能殺死吃肉。他們不能得到草料,連已有的也要被剝奪去。”
“準備去,國王,讓你的士兵披掛,讓你的馬匹雄壯,讓你的船隻迅捷,讓你的炮火猛烈。跟隨我,而我跟隨主所勾勒的命運,我們都是命運的士兵,我要讓跟隨我的人得到一百倍,六十倍,三十倍。讓那不信的,你們的得就是他們的失。”
蘇丹低下了頭,仕女從一側墊着腳無聲的小跑過來,纖細的手掌心是一抹薑黃。唐驥捏起薑黃灑在蘇丹的頭頂,將黑髮染成黃色,儀式便完成了。
“先知,請容我爲您的旅程獻上我所能的幫助。請隨我來,從我的財寶裡拿走您希望的,留下您所不屑的,您所不屑的將成爲我所珍藏的。”蘇丹弓腰說道。
唐驥便隨着蘇丹走進了宮廷之後,那裡有一間屋子,八面都是用紅雲斑石修築的圍牆,銅皮裝飾的天花板上懸掉着一些燈。蘇丹觸摸了一面牆,牆就自動打開了。
唐驥與他走進了裡而的一個長廊,廊裡點了好多火炬。在長廊兩旁的壁禽中,放着很多巨大的酒缸,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銀幣。
唐驥與他來到了長廊的中央,蘇丹說了一句平日不應說的話,一道裝有機簧的花崗岩石大門一下子就彈開了,他用手擋住他的臉,以免他的眼睛給弄得發花。
一個巨大的烏龜殼裡裝滿了月牙石,巨型月亮石的空處裡堆滿了紅鉻寶石。純金鑄造的箱子裡乘着潔白的象牙雕刻的三轉球,皮製的口袋中是閃爍的鑽石。還有紅瑪瑙和祖母綠,紅瑪瑙放在鈷藍杯中,祖母綠放在鉑金盃中。
青金色的利刃排列在杉樹的架子上,旁邊堆放着落灰卻閃爍的盾牌;袋子裡是成捆的氣息氤氳的法杖,另一些袋子裡則是鍊金蝕刻。所有的武器在金絲掐邊鑲嵌紫玉的純白絲綢的包裹當中,旁邊還有紅松箭筒裡銀光閃爍的利箭。
從東方來的瓷器在房間的一腳堆放着,旁邊是和紙上盪漾的水墨畫;金絲木上擺放着大塊的沉香,沉香之下的架子是一整塊黃玉雕刻的,在沉香正中央的凹陷當中是兩柄黑犀角的匕首。
“先知啊,你儘可能的拿走吧,如果它們當中有任何能夠對您帶來幫助的的話。”蘇丹說着,他的臉上帶着不捨,但是爲了更大的利益,他能夠放棄這一切。首先他是蘇丹,然後纔是財寶之主。
唐驥搖了搖頭,他從面前不起眼的陶缸中抓起了一枚銀幣,又是一枚,一連抓起了三十枚銀幣,把它們用一根細絲串了起來,捧在手中。
唐驥轉過身去,指尖輕點蘇丹的額頭:“那麼,我拿走了你的罪惡。你的金銀,讓它們留在你的箱子裡,我不需要。讓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你要在這裡種下美德的種子,清除荊棘與鹽,讓土地上長出甜美的葡萄和飽滿的穀子。”
蘇丹受教,於是唐驥便離開了宮殿,沒有回頭,他每走一步身後的風就會自發的拂去他的腳印。而蘇丹,在自己的額角抹上了一抹薑黃,然後回到了王座上。
唐驥走出了皇宮,太監們用震驚的眼神看着他,不自覺的將嘴裡還沒有嚼爛的香錠嚥進了肚子裡;宮廷巫師們輕輕鞠躬,他們的五感很強,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更知道自己面對着什麼,至少自以爲知道。
當唐驥走到皇宮門口的時候,阿布德爾已經在那裡等着他了。阿布德爾那張蜥蜴和駱駝結合出來的大臉上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但是或許只有唐驥能看懂,在別人的眼裡這卻是一個恐怖的笑容。
唐驥登上了阿布德爾的後背,牠便站了起來,馱着唐驥向着遠方走去。城中的人們向着先知注目,看着先知的身影逐漸淡漠在了風沙當中,然後他們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默然的工作。
行走在風沙當中,唐驥拍了拍阿布德爾的腦袋,阿布德爾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牠還是很滿意唐驥這個主人的,畢竟會給一隻駱駝嫖的錢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了。
不過那個姑娘真的好綿軟啊……
唐驥看了一眼這齷齪駱駝,搖了搖頭,他想不通他的第一隻坐騎爲什麼會是這麼一隻駱駝。雖然說牠是因爲唐驥的血才變得像一隻地龍的,龍性本淫這種事情也能稍微解釋一二,但是貌似駱駝兄在還是一隻駱駝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人類姑娘了……
“行了,老大,能給我解釋一下你爲啥要做一個神棍嗎?我覺得如果你真的全力輸出,把這座城市打沉應該都不成問題啊?”
阿布德爾咀嚼着嘴裡的沙棗問道,牠在離開城市之前買了一大袋子沙棗扛在背上,反正牠的手也能抓東西,於是就不時抓一把沙棗塞進嘴裡,然後把棗核像是機關槍一樣的噴吐出去。
“我要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讓他們跟隨我,用他們的命運簇擁我走完封神之路。越多的人圍繞在我的身邊,我走封神之路就會越輕鬆。”
唐驥這麼回答道,同時也看了一眼身後。在那黃沙覆蓋的陰影之中,有一夥人正在默默地跟着他,大概就是在他釋放非命疏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那一夥人了。
但是唐驥不在意。
他身邊的人會簇擁他上天堂,不論是他的朋友還是敵人。如果說朋友是鍊鋼的碳,那麼敵人就是磨刀的石,他們都會簇擁唐驥上天堂,只要有越來越多的人圍繞在他的身邊。
身後聚集的人似乎多了起來,那一輛跟蹤他的車漸漸地遠離了,成羣結隊的駱駝似乎跟了上來。雖然唐驥曾經讓蘇丹不要多事,但是他似乎還是派遣了一支隊伍跟了上來。
阿布德爾有意的放慢了速度,駱駝羣便追隨了上來。駱駝的身上拖着水和食物和金銀,還有人。一共有二十四隻駱駝,每兩隻駱駝身上就騎着一個仕女,身旁跟隨者一個衛士。
衛士們身上穿着盔甲和長袍,腰間帶着單手錘,手中端着槍支,在沙漠上行走宛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他們的長跑上帶着血色,陰森可怖,看上去像是百戰之人。
仕女們全都帶着薄薄的面紗,上身是舞娘所穿的胸衣,露着肩膀和肚臍,下半身則是華貴的長裙,赤着腳,在腳部的食指上帶着一枚金屬的戒指,在腳腕上也啷噹掛着幾個金環。
“那個蠢貨蘇丹,是想要把我先知的形象改造成西行的波斯商人嗎?”唐驥無奈的吐槽着,阿布德爾深有體會的點了點頭。
於是,唐驥從空間裡抽出了天命劍,輕輕地一揮,太陽高掛的天空中旱地驚雷,熊熊的火焰在唐驥的身後的砂礫上劃出一道線來,沙子漸漸地被融化成了玻璃水,那道線就是天鑑,不允許任何人過來,或者過去,大火會燒三天三夜。
唐驥轉過身去,這樣那商隊就不會跟過來了。是的,唐驥寧可稱呼那是商隊,也不願意承認那是一支護衛隊。他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或者說如果有人能夠殺了他的話,那麼這顆星球上的人類當中沒有一個能夠保護他的,唐少龍也不行。
但是就在這一刻,唐驥突然聽到了自己的身後傳來的聲音,那是一個女孩子的慘叫聲,壓抑着,卻又壓抑不住的發出來的慘叫聲。
唐驥回過了頭,卻看到一個少女,赤着腳,踩着超過六十度高溫的沙子,向着那火圈走了過來。那是護衛隊當中的一個仕女,她向着唐驥的方向義無反顧的走了過來,腳底已經被炙烤的發出香味,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焦黑,頭頂的汗水不要錢一般的滴下,她卻在依舊向前。
唐驥漠然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進了火焰的範圍當中,輕輕伸手驅散了火焰的溫度。他很疑惑,這個女孩爲什麼如此的執着,一定要走到自己的面前?
少女拖着渾身的燒傷,走到了唐驥的面前,跪了下去。唐驥輕輕擺了擺手,他和新神不一樣,他把信仰力量當成一種貨幣,能夠隨時從名爲奈亞的雜貨鋪裡買東西的貨幣,需要什麼就買什麼,雖然利用率很低,但是他本來也不依靠信仰吃飯。
輕輕揮了揮手,少女身上的傷就痊癒了。說起來,不知爲何,似乎治癒別人比治癒自己所花費的代價要小得多,唐驥已經進行了實驗,同樣的傷勢,治癒需要的能量也一模一樣,但是治癒別人很容易,治癒自己的代價是數十倍。
“爲什麼要跟隨我?”唐驥俯視着她問道。
“因爲跟隨先知是我的光榮,跟隨着先知,我能夠得到光榮,這是我的得——我願意爲此付出失,即使那是我的生命。”少女回答道,帶着虔誠,眼中是仰慕和敬畏,卻沒有一絲渾濁。
“那麼你就跟隨着我吧,我會教授你一些東西,這是你的得——”唐驥說着,擡起了手。對於虔誠的求道者,他總是願意給予更多的,因爲他們配得上。
“那麼,在我們行走的地方,阿布德爾就交給你來照顧了。”說着,唐驥從駱駝兄的背後落下,對少女說道,同時和阿布德爾有了一個眼神交流。
老哥,我就能幫你到這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