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鈴聲輕輕響起,駱駝柔軟的蹄子踏在被赤紅色的太陽燒的燙腳的戈壁灘上,沒有一點聲音。駱駝的背後是水囊和貨物袋,還有一個穿着和天氣格格不入的大衣的男人。男人正在細心的擦拭手中的一把莫辛納甘步槍,看上去就好像從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年代戲當中走出來一般。
唐驥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沒有白貓在真是不方便,以往白貓都是用爪子輕輕一掛就乾乾淨淨,皮膚一點也不緊繃,那裡像是現在,都已經長出小鬍子了,幸虧不是鼠須,否則形象都完蛋了。
輕輕舔了舔自己的指尖,上面有一股麥芽糖的味道。唐驥看了看自己纖細的手指,他已經很久沒有摘下過自己的手套了,或者說,他從末日開始,發瘋的一瞬間就披上了這件被曾經的舊神在還不是舊神的時候用過的大衣,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脫下過這件衣服。
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在這件大衣之下,我的身體是什麼樣子來着?唐驥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記不清了,是有啤酒肚,還是六塊腹肌?隔着這麼厚的衣服完全摸不到,所以他甚至連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子都忘了。
駱駝身上的貨物很簡單,是鹹鹽,看那紅彤彤的顏色,大概率是從鹽礦裡挖出來的岩鹽,裡面有着超標的銅離子,但是不擔心裡面會包含着海潮的力量,會導致生物變異。
二十公斤的鹹鹽,十五公斤的水,十個串起來的大餅和一掛肉乾,一包金銀,包括了一錠金子和一大堆的銀條,還有一把AK47和一大堆子彈,還有兩顆手榴彈。看得出來,這人應該是個買賣鹽鐵的雲遊商人。
唐驥並沒有牽着駱駝走,而是讓駱駝自己走。都說老馬識途,其實駱駝更厲害。更何況,唐驥現在也辨別不了方向。
在切斷了和法皇天秤之間的聯繫之後,唐驥的天河幽炙終於純化完成,但是這也給他帶來了一段虛弱期——完整的天河幽炙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力,以至於他都無法控制。
幸運的是,這裡沒人知道他是誰,更沒有人會想要來刺殺他。如果實在中原的話,恐怕已經有一大羣巫師湊過來了,比如秦鍾那隻大蜘蛛,一生的夢想就是把唐驥按在身子底下注入毒液然後吸乾。
現在的唐驥,對於天河幽炙的控制能力,僅僅在十米範圍之內。畢竟,原來控制的是沒有重量的火,但是天河幽炙的質量,其實比鐵水還要沉重得多,而且自身的每一寸火焰都在做着對流運動,任何物質在接觸到天河幽炙之後,都會被吸進去,燃燒殆盡。
最關鍵的是,天河幽炙這種火焰,是向下沉的,而且具備液體屬性,這就意味着只要唐驥想,在未來他完全掌控了天河幽炙之後,就能夠一場火雨讓一座城市只在歷史書上剩下一鱗半爪。
當初唐蒂亞戈曾經告訴過唐驥,十萬年前,那一位在成爲舊神之前,就是用天河幽炙下了一場紫色的火雨,摧毀了羅馬城,被世人稱作【告死的天使】。
唐驥覺得,如果有一天他能夠完全掌控天河幽炙,那麼他也必定要下一場火雨。他不知道火雨最終會下在什麼地方,但是必然有一個地方,要被從地球上徹底抹消。
他曾經問過唐蒂亞戈,被天河幽炙焚燒過的東西去了哪裡,因爲似乎不管天河幽炙焚燒什麼,都不會有餘燼留下。而唐蒂亞戈所給的回答,是【虛無】。
天河幽炙焚燒過的東西,徹徹底底的化作了能量,不會有一絲一毫留下。現在暫時是化作基本粒子在空間當中消泯,但是如果天河幽炙能夠做到極致的地步……
可以將物質完全轉化成能量。
唐驥覺得,火屬性的終極力量,並不是那麼好控制的……
走在路上,唐驥看着地圖,漸漸地也想起來了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巴哈雷斯坦,往北方大概十英里就是伊斯法汗,新世界的第一扇大門的位置。
“所以說,跟隨着命運的指引,感受命運對我的引導,這就是我的使命,打開新世界的大門,讓這個世界得以從那漆黑無邊之海當中暫時脫離。”
手裡掂量着那赤金色和青銅色交雜的寶盒,或者說是【熾熱鋼塵】,唐驥能夠察覺到等到八扇大門全部打開的時候,這熾熱鋼塵當中的破界之力就會徹底與其同化,化作一件強大無比的鍊金武器。
“伊斯法汗,世界之半……當初學歷史的時候就知道這座城市,本來以爲末日海潮來臨沒機會了,沒想到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到了這個地方?”
說着,唐驥從駱駝背上一躍而下。說真的,他的身體能力比駱駝要強得多,人類本身就是擅長長跑的動物,古代人類就是靠着脂肪堆積、長跑和攻擊做成來站上食物鏈的頂端的。
“這片大地並沒有被海潮侵襲的跡象。即使是在我當初生活的城市,在海水退下之後,大地當中依舊殘留着當年海潮所留下的力量,這是海水帶上來的。但是很明顯,這片大地當中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海潮力量。”
“我當初去過一次羅布泊,在那裡的大地之中也同樣沒有海潮力量。很明顯,克蘇魯的力量是靠着水域傳播的,在沒有水的地方是遇不到克蘇魯的力量的。” wWW★ TтkΛ n★ CO
唐驥跟駱駝說話,也不管駱駝能不能聽懂。只是看到,那駱駝輕輕吐了吐舌頭,從旁邊的仙人掌上拽下一塊滿是刺的仙人掌肉吃進了嘴裡,然後用舌頭把刺吐了出來。
就在這時,唐驥聽到了一陣馬達的聲音。很明顯,這個末日並沒有針對人類的科技,只是將地球之外的衛星與人類隔絕導致很多資源無法運用。至今爲止,巫師沒有針對上都的唯一原因就是上都的手裡還掌握着核武器。
“有車來了,不過我覺得三成的可能性是和我們一樣的商隊,剩下七成把握,這是一夥沙漠劫匪或者說是恐怖分子。不過我倒是希望是後者,這樣我們兩個就都能坐車了。”
駱駝喊了一聲,嘶啞難聽,但是就好像它能聽懂唐驥說的話一樣。唐驥看了看這隻駱駝,本以爲這駱駝是個慵懶貨色,但是其實這傢伙意外的是個精幹小夥。
說着,那輛車就已經開到了唐驥的面前。看到了唐驥的裝束,對方二話不說直接開火。唐驥無奈的左手捂住臉,右手一揮,紫黑色的天河幽炙在面前化作一道薄薄的水膜,所有打在上面的子彈全都泥牛入海。
“這裡的民風都這麼暴躁的嗎,怎麼一言不合直接開槍啊?”
說着,唐驥又一揮手,天河幽炙被收回了袖子裡,手中多出了兩把盒子炮,對準了對方連續點射,連射四槍對面車上的四個人就全都死亡,車子斜着朝着唐驥衝了過來。
唐驥輕輕嘆了口氣,雙手插在兜裡,擡起一隻腳,將車子硬生生停了下來,然後拉開車門把屍體扔出去自己坐了進去。
駱駝兄在唐驥發號施令之前就衝到了卡車的後面,兩口把車廂上的油布撕了下來,跑到車斗裡去吧身上的貨物全都摔在了車廂當中,然後臥倒在地上,腦袋靠着前面的駕駛艙,對着唐驥塗着舌頭吐出了一口口水,糊在了後車玻璃上。
“……什麼奇葩毛病?”唐驥吐了一句操,他對於這種充滿靈性的動物並不討厭,畢竟白貓其實也是一隻充斥着靈性的動物,只是太過於有靈性,以至於唐驥已經把她當做和自己陪伴在一起的女孩子來對待了。
直到這個時候,唐驥纔看到,原來後車廂裡還有不少東西,包括了糧食和水和金銀還有槍支彈藥,甚至還有兩個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姑娘,也不知道是這羣人從什麼地方搶來的。
不過這個時候駱駝兄正拼命地對着兩個姑娘獻殷勤,唐驥搖了搖頭,看着汽車,思索了一下,似乎是應該先踩離合?
然後就熄火了。
“離合輕輕的踩,剎車慢慢的擡……然後是啥來着?踩離合,鬆油門,換擋……”
然後車子打着旋飛了出去,天知道車子熄火之後是怎麼飛出去的。
“順序錯了……抱歉抱歉!”唐驥對着車後面一臉不滿的駱駝兄打了個哈哈,然後又一次打着火,鬆離合,踩油門,一擋走,鬆離合,踩油門,二擋走,鬆離合,踩油門,三擋咯!
然後就沒接着往上掛擋。
駱駝兄用蹄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牠覺得自己新認識的這位老哥雖然好像很強,但是也貌似不太聰明的亞子,至少車技實在是……三十公里每小時,伊斯法汗市區都沒這個限速!
然後他的視線看向了旁邊被綁在一起的兩個小姑娘,駱駝的眼睛澀咪咪的,輕輕用蹄子撫摸着小姑娘的腦袋,結果兩個丫頭驚叫了一聲,縮在車角瑟瑟發抖,一下子駱駝兄似乎受到了不輕的心理創傷。
其實這很正常,兩個姑娘腳踝被捆住,雙手被綁在身後,兩個人背靠背綁在一起,眼睛被布矇住,嘴裡也塞着布片,只能嗚嗚咽咽的含糊的叫出聲來。本來就因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陷入了恐懼,再加上駱駝那她們曾經完全沒感受過的蹄子的摸頂……
唐驥似乎終於想起來怎麼開車了,現在好歹把車子掛到了五檔,雖然還是開的戰戰兢兢而且每次過彎基本都是不穩定的漂移,但是速度好歹上去了。
後面的駱駝兄撕咬了半天才把兩個小姑娘身上的繩子扯掉。在唐驥看來,這倆丫頭大概十五六歲,雖然是花季,但是髒兮兮的一看就沒興趣。到是駱駝兄,一個勁兒的獻殷勤。
唐驥懷疑這隻動物成精了,在思考待會兒要不要把牠鎮壓掉。
其實唐驥對於駱駝兄的狀態已經有了深刻的瞭解,那就是本土變異生物。任何地球上原來不存在但是現在存在,而且存在方式並非依靠巫術力量的生物,都是本土變異生物。
不過想到這裡,唐驥又有些尋思,白貓到底是不是本土變異生物。畢竟她的身上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麼不同,並不是根據環境而發生進化,反倒像是爲了能保護他而發生的改變。
“不過駱駝喜歡上人類女性這也太……算了,沒什麼問題,我不能歧視,畢竟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愛上一隻貓的人……”
唐驥哼笑了一聲,心情突然愉快了很多,哼着歌踩了一腳油門。卡車的車輪在滿是石子的地面上飛馳顛簸,剛剛想要和兩個小姐姐親密接觸一下的駱駝兄一抖,差點一口啃在人家小妹妹的腦袋上。
嚇得人家又縮回去了,姐妹兩個十指相扣的抱在了一起。
駱駝兄幽怨的看了唐驥一眼,唐驥白了他一眼,然後車子就開到了道路外面,差點和山石親密接觸,鬧得唐驥再也不敢分心開車了。
那一對兒小姐妹,在車後看了看這隻詭異的駱駝,又看了看前面開車開得歪七扭八的唐驥,似乎察覺到了這一人一獸似乎並不是什麼邪惡之人,於是她們漸漸地也沒有這麼害怕了。
輕輕舒展着自己那被繩子束縛已久的胳膊,讓血液流到冰涼的指尖,她們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但是再想一想被那些頭巾男人殺死的父親,和被他們……最終死去的母親,她們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
駱駝兄見狀,用蹄子夾起一塊看上去還算乾淨的布,遞到了兩個少女的面前,似乎是想要叫她們擦擦眼淚。
小姐妹看到駱駝那怪異的笑着的模樣,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在這風沙當中依然乾乾淨淨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唐驥,雙手貼在胸口輕輕彎下腰去。
她們在祈禱,向那她們從孩童時就被教育要每天對其做五次祈禱,最終其忠實信徒卻給她們帶來了災難的神祈禱。不管是哪個神,她們都在祈禱着。她們是虔誠的信徒,即使她們的信仰給她們帶來了災難。
唐驥哼笑了一聲,他看了一眼那一對姐妹,搖了搖頭,猛地踩下了油門。車子在道路上飛馳起來,少女摔在了車艙當中痛呼,唐驥卻只是搖了搖頭。
信仰能夠給人帶來力量,譬如唐驥,從敬畏當中得到了更多的力量,讓他敢於堅守自己的原則,在世間行世人不敢行之事,說常人不敢說的話,即使面對死亡也能保持冷靜。
但是信仰有的時候也會讓人變得懦弱,譬如這一對少女,不思索如何變得強大,卻只會向那明知道給她們帶來災厄的神明禱告,莫非是希望再遇見更多的狂信徒現場把她們獻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