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驥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身上的骨節一陣劈啪作響。他已經端坐了十四天,他的身後是一圈紫金色的宛若佛光一般的交合駁錯的光輪,互相交織在一起,在他的身後漂浮。
輕輕伸手,半空中的光輪便落在了唐驥的手中,然後唐驥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胸口之中。一瞬間,他全身純金色的盧恩文字化作了紫金色,漸漸地開始蔓延開來,從整條右臂蔓延到了整個胸膛和後背的上半部分。
感受着自己越發有力的心跳,唐驥輕輕呼出一口血色的霧氣,那是他曾經受到過的傷害的積鬱,這種沉積下來的傷害,對肺部的傷害最大。
輕輕翻了翻手,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身邊圍攻的影武士已經消失不見,這說明李悅的力量已經被唐蒂亞戈解讀完畢,收歸了他所有。
“真是完美而強大的力量,難怪唐少龍會將這一步當做他封神之路的最後一步。只可惜,我們走的封神之路並不相同,一個走的是竊取神之權柄,另一個卻是七金融匯永恆之路。”
輕輕打了個響指,那籠罩在戰爭當中的津門城一瞬間開始了晃動,就好像七級地震一般。不過津門的樓宇大多不高,而且修建的也很結實,所以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坍塌事故。
當震動停滯的時候,人們發現地上的植物盡數枯萎,甚至土地本身也變得癱軟。但是大家幾乎都沒有多想,畢竟地震所帶來的影響必定是巨大的。
然而,在整座城市的最頂端,唐驥站着,看着自己的面前,那無盡的力量漸漸成型,在他的面前漸漸地顯露出了它的本相。
整座津門城下方那大片的礦脈當中的金屬,匯聚成了一座石臺,下方是件件收縮龍捲風形狀的螺旋階梯,而上方則是紫金色漸漸褪去變得蒼白的石拱門。
整座津門城當中所有非人類生物的生命力匯聚在了石臺上縫隙當中,蔓延而出了一條清脆的爬山虎藤蔓,轉瞬爬上了石拱門,又向下黏連住了螺旋階梯。
整座津門城當中的凍土死氣在這一刻匯聚起來,死亡的氣息化作了十二把形態各異的利劍,插在了石臺的十二個方位,劍柄向外展開,彷彿時鐘又彷彿蓮花。唐驥甚至能夠聽到這十二把死氣凝聚成的武器的喃喃細語。
最後,那廣袤的空間當中,一絲一縷的空間氣息籠罩了過來,在半空中化作了一道紗簾,靜靜地懸掛在了石拱門正中央,輕輕飄蕩着,晦暗不明晰的氣息從拱門的兩側透過,給人一種錯覺,這扇門的兩側並不相通,而是互相通往某些未知的領域。
唐驥憑空踏出一步,握住了六點方向的那一柄劍。他有種感覺,他就應該握住那把劍,那把看上去不像是一把劍的武器。
那把劍雙面開鋒,沒有劍環護手,錐形的劍刃之下是兩根擰在一起的鐵條,鐵條擰在一起宛如DNA一般的向下延伸,在末尾擰出一個球,這就是這把劍的全部,僅僅是一塊金屬打造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
當唐驥握住這把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手中握住了雷電的權柄。他隨手劈砍而出的一劍,從天空中拉扯下了一道雷霆。是的,旱地雷鳴,雷電將大樓的頂端劈碎,無數水泥碎塊落下,行人們紛紛抱頭鼠竄的避讓。
“這把劍的名字……裁決?”說着,唐驥輕輕皺眉,從腰間抽出了羅生重金,和這把用整座津門地下的未知礦脈融合而成的奇怪武器放在了一起,他感覺到了這兩把武器之劍的牽絆。
緊接着,他又召喚出了法皇天秤的法皇六器。那能夠看到未來的水晶球,那能夠靠內重力束縛的金剛索,那能夠靠着對雙方心中善惡的評估而裁決落下達摩克里斯之劍的天秤,那能夠完成質能轉換的紫電錘,那能夠用重力撕裂空間攻擊的飛龍刀,那至今爲止唐驥都沒有摸清用途的法皇劍。
羅生重金率先融化了,在半空中融化成了一個純金色的丸子,將刀柄和捆絲全都剝離,只剩下純金的刀條在半空中溶解。
然後,那把被命名爲裁決的劍也溶解了,在半空中化作一個紫金色的溶液團。溶液團當中延伸而出六道觸手,將法皇六器全部收了進去。很有趣,明明是金屬,卻能夠觸及到沒有實體的法皇六器,那本應該是唐驥巫侍的一部分纔對。
唐驥悶哼了一聲,法皇六器的消失對他的身體和精神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創傷。但是,巫侍的消失對他來說並不是巨大的損失,因爲他本身就打算在走封神之路的時候打碎巫侍,讓巫侍成爲己身強化的養料。
淡金色和紫金色的金屬融匯在了一起,融匯着,蔓延着,扭曲着,似乎想要凝結出一個什麼形狀來,但是扭曲的形狀卻越來越慢。
唐驥手指輕點,暗紫色的火焰順着他的指尖飛射而出,化作火蛇,將天空中的金屬包裹在內,全力升溫。很快,那金屬的扭曲速度和融匯速度便變得快速了起來,漸漸地,化作了……近乎於一條巨龍?
金屬莫名的膨脹了起來,唐驥早就知道,鍊金術可以讓金屬的體積壓縮,畢竟瓦萊莉雅身上的鑽石冰塵就使用整整一座黑石塔的金屬煉製的。
這種鍊金術似乎涉及到了空間技術,在煉製的同時,讓金屬的質量與體積壓縮係數成正比,不至於坍塌出奇點來。具體是怎麼做到的,唐驥暫時還不能理解,大概是某種對於盧恩文字的運用,那已經是高等鍊金術的範疇。
唐驥皺了皺眉,他察覺到,在下方的城市當中,人們已經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唐驥,以及那一條詭異的巨龍。他本能的揮手,想要用石拱門的力量屏蔽天空當中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隨及,他愣了一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有什麼遮掩的必要?他完全沒有什麼好怕的,不管是想要殺人奪寶的其他巫師還是人類的敵視和警惕,無非就是那樣,多多少少完全沒有區別!
想到這裡,唐驥便釋懷了。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天空中那似龍非龍的怪物,扭曲着,盤旋着,伴隨着驚天動地的嘯聲漸漸成型。
天空中,那本來生出雙翼四足雙角的巨龍,在紫色火焰的包圍當中,本身棱角分明的身軀,卻越發變得圓潤。四足最先被身體重新吞沒,然後是雙翼摺疊起來收回了身體,最後是頭頂的雙角,以及尾部的魚鰭,全都漸漸地重新沒入了那龐大的紫金色軀體當中。
唐驥的眼角微微顫抖了一下,這是一條蛇?
是的,一條蛇,一條龐大無比的紫金色巨蟒,然而這條巨蟒的頭顱卻彷彿眼鏡蛇一般是三角形。它有着四隻眼睛,焦黃色的瞳孔裡是赤色的火,白色的雲,青色的風,藍色的雷。
巨蟒在天空中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它轉過身去,帶着利齒的大嘴張開,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一口一口的將自己的身軀吞噬。
漸漸地,收縮,天空中的巨蟒和暗紫色火焰都收縮了起來。伴隨着巨蟒吞噬自己,它的身體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纖細,從數十米粗到數米粗,到現在,只有人類的胳膊粗細。
然後,伴隨着一陣紫金色的光芒閃過,巨蟒,或者說僅僅和人類一樣大的蟒蛇,已經消失了,落在唐驥的面前的是一把劍。
一把三尺青鋒,天青色的劍刃,看上去彷彿漢劍造型,整體是由一整塊青色金屬鑄造而成,沒有絲毫焊接融匯的痕跡。儘管唐驥想不通金色與紫色融合之後爲什麼會變成如此樸素的青色,但是這就是他的武器。
唐驥看了看這把劍,伸出手去,將劍柄握在了手中。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天降祥瑞,沒有紫氣東來,更沒有漫天霞光。
他將青鋼長劍從地面上拔出,輕輕揮舞,能夠聽到空氣被割裂的聲音。這把長劍的重量,大概就是同等體積的鋼鐵的重量,可以說一點都不重。不管是純金還是那不知名的鍊金金屬,重量都要比這把劍大得多。
“佛劍分說,如是我聞……”
感受着這把劍峰上的力量,唐驥突然想到,爲什麼烏爾維特的記憶力,即使是個光明女神的那場戰鬥,也沒有用到這把劍。
答案也很簡單,唐驥不可能把這把劍給出去。烏爾維特能夠繼承他身後這用整座城市礦脈煉製的神器拱門,能夠繼承他最愛的M500左輪手槍,但是絕對不可能繼承他手中的這把劍。
“原來如此,這纔是唐少龍的真正目的……那石拱門不過是副產品,而這把劍纔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並不是鍊金武器,也不是純粹的幻想武器,更不是奈亞創造出來的其他類型的武器……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一把武器,這是一根權杖,握緊權杖,就相當於受我權柄。”
從生命蔓延的翠綠樹木到毫無生機的地下凍土,從生命到死亡,從高空的空間裂縫蔓延的虛空所在,一直到礦脈最底端灼熱的地底空間,兩兩對立的存在被硬生生融匯到了一起,爆炸然後冷卻,化作了這權柄,
這是天象權柄,只不過更接近物理現象而不是生命現象。換句話說,這把劍在唐驥的手中,能夠控制自然現象的生滅,譬如天雷地火,譬如寒冰烈日,譬如引力坍塌。
如果是在唐少龍的手中,那麼這把武器八成不會是象徵殺伐的利劍,而是某種更加莊嚴但是沒有殺傷力的外形,掌控生命的進化與生滅,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一念成神。
這原本應該是一把權杖,在唐驥的手中卻幻化成了一把武器,並沒有發揮出它應有的最大效果。但是縱使這樣,現在的唐驥依舊能夠被稱爲——天空之神。
輕輕嘆了口氣,唐驥撫摸着劍脊,口中喃喃自語。
“那麼,這把劍就叫天命吧。那扇大門就叫天理,帶個天字,正好應了天空之神的名號……雖然我絕對不會去做什麼天空之神。”
話音未落,那把劍的劍神上就出現了金文的【天命】二字,而另一面則出現了【天瑞】二字。一正一反,一陰一陽,一爲運命,一爲瑞兆。
伴隨着心念一動,天命劍消失在了半空中。唐驥能夠感覺到,這把劍就在自己的身體當中大概是,潛藏在自己的脊椎骨附近?
然後半空中,那天理之門也消失不見。唐驥能夠感受得到,它就藏在自己的身後,不過是遁入了空間,看不見摸不着而已。
那十二把劍——唐驥似乎能夠隱約的看到未來,黃道十二宮的命運就連接在這十二把劍上。而剩下十一把劍的命運,又連接在自己手中的這把劍上。
還有一次融匯,是的,還有一次。
當十二把劍融匯唯一的時候,那劍就成了鑰匙,那打開封神之路的最後一道大門的鑰匙。此時此刻,命運的絲線終於在唐驥的手中完全理順,黃道十二宮的命運將會簇擁他上天堂,就是用這種方法,將他們生來的使命匯聚唯一。
唐驥看了看自己,似乎在他自己身上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少了。巫術已經被他盡數拋棄,巫術力量都被他還給了唐蒂亞戈;巫侍的力量也少了大半,剩下的力量在某一天將會被他打碎之後強化自身,控制重力的能力將會永遠喪失。
到最後,陪着他一路走下去的,就只剩下了紫火,也就是天河幽炙。
不斷地提純自己的力量,不斷地捨棄自身的雜質。
不停地走下去,不停地成長,不停地戰勝自己不成熟的過去。
不停的戰鬥,永不停歇,我們都是命運的士兵,在這個命中註定的戰場上廝殺。
不是巫師,不是惡魔,不是人類,我們只是一羣孤獨的流浪者,在這個世界上流連,卻又發現沒有什麼值得我們眷戀。
我們真的屬於這個世界嗎?
白貓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唐驥的身邊,她輕輕一躍跳上了唐驥的肩頭,舔了一下他的臉頰,圍着他的脖子閉上了眼睛。跟着走來的,是臉上還帶着笑意的瓦萊莉雅。
輕輕抱住瓦萊莉雅,也抱住了懷裡的白貓。
是的,我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屬於你們,你們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