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無法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
魚清月完全無法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爲她只能看到周圍的屍體已經堆滿了街道。槍口噴吐出火焰,人們在奔跑,槍支的刺刀上海掛着敵方將領的軍官帽。
少女蜷縮在牆角,就天氣來說實在太過輕薄的白色衣裳已經變得髒亂襤褸,沾染了各種顏色。紅色的是血,褐色的是土,還有粉色的是腦漿。
少女和家人一樣,在進城的時候,被剝光了衣服,剃光了頭髮,用高強度的高溫水流清洗了身體,直到今天皮膚上的紅色才削弱下去。但是,也就在今天,她的家人全都死了。
這裡是南新區和石林區之間的交界處,也是軍閥活動次數最多的地方。所有新來這裡的人員,全都被放到了這裡安置。很明顯,這是對於外來者的歧視,但是他們又有什麼辦法,他們本來就是弱勢羣體啊。
但是,今天不同。是的,今天不同,因爲今天戰鬥的雙方,根本就不是平時兩個區域的軍閥。今天戰鬥的,是一夥明顯戰鬥力很強勁的外來裝甲部隊和石林的部隊!
那一夥外來人,似乎只有四五百人,但是戰鬥力卻強悍至極。在軍陣的最中央,就好像有一個無限火力發射系統一般,大量的炮火從中傾瀉而出,壓制住了對方的整個陣地。
而魚清月所剩下的最後的親人,和周圍的士兵一起,葬身在了那片炮火所創造的廢墟之中,只剩下一個少女,在廢墟當中呆呆的坐着。
爲什麼,爲什麼我要遇到這麼多的災難?魚清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光溜溜的不生出一根頭髮,這是她應該經歷、承受的事情嗎?
十四五歲,豆蔻年華的少女,本來應該在父母的關愛下快樂生長,在同學的包圍下花團錦簇,然而現在卻已經變成了戰區的一顆小小的炮灰。
然後,她看着那支部隊在南新區的迎接之下離開了,他們被南新區的軍隊簇擁着,他們是一支生力軍,他們是一支最新的強悍的軍閥。
然後——人們死去了,他們是收割生命的死神,將魚清月最後的家人輕而易舉的收割。將人們引導到戰場上,然後加以收割,彷彿這就是他們的責任一般。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彷彿只是輕輕一瞥,魚清月看到了一個匆匆而過的身影,就藏匿在那生力軍的車隊之中。
一瞬間,她的視線便凝固在了那個身影之上,因爲那個身影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魚玄櫻,她的姐姐,那個優秀的姐姐,竟然就在這一對殺死了她們碩果僅存的親人的部隊裡,甚至還服侍在一個少女的身邊。
呵,騙子,這是不可能的吧?畢竟,魚玄櫻是很溫柔的,從小就很溫柔,甚至連一隻小動物都不願意殺死。她怎麼可能會去加入這種肆意屠殺的組織?
但是那就是姐姐,那就是。除非不信任自己的眼睛,將自己的眼睛從眼眶之中挖出來,否則那就是姐姐……
魚清月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或許在龐大的精神壓力之下,她的大腦早就已經變得不正常了。
她纖細的指尖伸進了自己的眼眶之中,輕輕一勾,那混圓的血肉聚集體就被從眼眶之中扯了出來,後面還帶着一節神經和血管。
然後,她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捏住自己的兩顆眼球,輕輕旋轉,一點一點的,將後方的血管全都擰在了一起。
然後,在幾分鐘之後,如她所想的,血管的末端被擰斷了,所有的血肉組織聚集在一起,在眼珠徹底脫離身體的時候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
魚清月顫抖着,雙手捧着兩顆碩大的眼珠,四處用手中的眼珠環視着這個世界。她其實已經看不到了,但是她卻有一種感覺,只有這樣看到的世界纔是真實的。
然後,她突然跪在了地上,開始嘶吼了起來。她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在地上血液和泥土混合的泥漿之中打滾,講自己身上的衣服通通扯得稀爛直到一絲不掛
她就像是一個小嬰兒一般蜷縮在泥漿之中,兩個眼眶空洞的看着地面,嘴巴微微張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在剛剛,她看到了,是的,用鼻子,用耳朵,用第六感看到了,剛剛那個在屠殺了她親人的部隊裡的女人,就是魚玄櫻。
然後,一股濃烈的巫術氣息在她的身體周圍盪漾開來,不祥的黑色物質開始在她的身體之上攀爬。她的身上光潔無比,就像是一顆剛剛剝開的雞蛋,甚至連一絲瑕疵都沒有。而黑色的霧氣就彷彿章魚一般在她的身上蔓延。
“呃……呃啊!!!”
黑色的霧氣化作了身體上的紋路,那是一個漆黑色的張開雙翼的詭異生物。它周身沒有任何能夠識別身份的標誌,唯一能夠稍稍認出的不那麼扭曲的標誌性物件,就是一個龐大的章魚頭。
魚玄櫻落在了地上,此時此刻她的眼睛之中已經重新多出了一雙眼球,不過那是一個純黑色微微透明的眼球,就好像一顆大號的透明玻璃珠子一般,美麗而妖媚。
她赤腳踩在泥濘的地上,那雙腳丫微微拱起,很明顯不適應冰冷的血水混雜的泥土。但是她依舊站在那裡,白玉一般的腳趾微微扣進泥土當中,摳出五個並排的可愛的坑洞。
走在泥濘當中,在身後留下一排小巧的腳印,那腳印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每一個都很淺,修長而輕盈。但是當人靠近的時候,卻會有一股濃濃的不想氣息從中滲透而出。
每一個看到少女潔白而凹凸有致的身體的人,都死了。在少女的後背上,有四根修長的觸手從肩胛骨的下方延伸而出,垂落在地上,帶着濃烈的危險的氣息。
那觸手很細,只有兩釐米的直徑;但是那觸手很長,甚至超過了三米。觸手是灰黑色的,上面既沒有吸盤也沒有別的什麼附加物,光溜溜的,尖端似乎是鈣化了,很硬。
就在剛纔,所有圍攏過來的人的性命,全都是被少女用那硬質的觸手尖端取走的。
“魚玄櫻……我會找到你……然後殺了你!”少女嘶吼着,四條觸手瘋狂的揮舞着,將她整個人高高頂起,聳立在半空中,赫然是一個怪物。
……
魚玄櫻正在幫瓦萊莉雅做後背的按摩。在只有她和唐驥的房間裡,脫得光溜溜的趴在牀上,小屁股上搭上一條毛巾,然後讓魚玄櫻幫她用中古醫學的手段按摩後背,這是瓦萊莉雅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但是就在剛剛,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襲擊了魚玄櫻的心頭,一瞬間她甚至感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那是一種近乎於上一次死亡時的強烈預感,讓她的臉色在一剎那變得蒼白無比。
然而,當魚玄櫻環視四周,卻發現這裡僅僅只是裝甲車的內部空間而已,除了唐驥和正在接受按摩的瓦萊莉雅之外沒有任何人在這裡,這裡應該是絕對安全的纔對……
就在這時,瓦萊莉雅微微抖了抖後背,翻身坐了起來。她的身軀彷彿羊脂白玉一般柔潤,在光線的照射下能夠隱隱約約看見吹彈可破的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整個人宛若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一般。
唐驥依舊坐在前排,沒有過來。瓦萊莉雅微微哼了一聲,然後穿上薄薄的白紗連衣裙,跑到了唐驥的身邊,趴在了唐驥的後背上,腦袋瓜湊到了唐驥的耳邊,笑嘻嘻的問道:“在想什麼呢,這麼嚴肅?”
唐驥揉了揉瓦萊莉雅的腦袋,吻了吻她的額頭:“放心,只是一點小事罷了。你不需要擔心,你不需要擔心任何事情,因爲至少我在的時候,就不會讓你去直接面對那些事情。”
瓦萊莉雅的小臉在一瞬間變得通紅,整個人順着唐驥的後背溜了下去。她像是一隻大蜘蛛一樣趴在唐驥的後背上,微微蹭着他的後心,腦袋上似乎冒出了蒸汽。
唐驥看到了她的表情,隨及微微一笑。這個小姑娘在害羞的時候實在是太可愛了,讓人難以招架。正如她那純白色的心靈一般,即使是唐驥也不會排斥她的靠近。
唐驥的部隊被迎接進了南都城,這是毋庸置疑的。畢竟,五百人的重型裝甲部隊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一支重兵,這裡的士兵們甚至已經開始用栓式步槍,但是唐驥的手下卻兵強馬壯彈藥充足。
南新區的首領並沒有回見唐驥,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不管是在誰的底盤當中見面,對於另一方來說都是危險的。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是萬一被猛龍過江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到現在爲止古城區就是一個過江龍把原來的勢力吞併了。
他們只是派使者讓唐驥暫時駐紮在了一個在不久之前的魚羣動盪之中死去的軍閥的位置,當然位置是整個南新的最外圍,也就是最靠近大河和魚羣的位置。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如果唐驥能在這片區域站穩腳跟的話,那麼這裡以後就歸他們了。
就在他們進駐的同時,唐驥收到了一封信,裡面大致列舉了他的權利和義務。看上去很合理,也難怪南新區是所有區域之中戰鬥力最強的,至少他們的內部凝聚力不會差。
經過唐驥的打聽,這裡的風俗習慣似乎和中世紀有點像,一羣軍閥歸屬於一個軍團長的命令之下,平時自發行事,就是自己的區域之內的皇帝;但是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戰爭,軍閥就有義務相應軍團長的號召。
不過唐驥對於管理一個區域稱王稱霸沒有任何興趣,他甚至打算把這支部隊就這麼扔在這裡。畢竟,他所想要的是能夠正面對抗烏爾維特的力量,而人數和科技在烏爾維特面前毫無優勢。
所以,他現在正在鑽研有關於魔法的資料。雖然魔法對於巫師來說根本沒有用,但是那是特指對於巫師,而不是一個氣練師。
唐驥能夠使用氣,所以身上本身就有着盧恩文字也就是迴路文的存在。對於這種文字的理解越深刻就對自己的身體的理解程度更加深刻。而對於自己的身體理解更加深刻就代表着自己的力量會變得更強。
火焰,火焰的本質是什麼?火焰只是一種表現形式,有很多方式都能夠釋放出火焰,但是這些方式截然不同。而唐驥要的,就是追根溯源,找到自己的火焰的源泉,通過對於源泉的理解,來獲得更多的力量。
然後,突兀的,一個人出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端正的盤腿坐着。
唐驥抿了抿嘴,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那個人影的身後,手中的羅生重金已經落在了那個人影的肩上。
但是就在下一秒,唐驥赫然發覺,自己的劍下已經空無一物,而那個人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後,手中一把奇形怪狀的長刀正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激動,人類,我對你並無惡意,否則你已人頭落地。”那個人影平靜地說道,言辭怪異好像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嗓子好像受到過什麼傷害。
“你是誰?”唐驥平靜地問道,同時悄悄的釋放出了法皇,就隱藏在地板之下隨時準備戰鬥,他甚至還在這一刻悄悄溝通了奈亞。這個敵人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強,他不得不做好萬全的準備。
“我曾經有過人類的名字,但是那個名字早已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消失殆盡。現在我的名字就是我所經歷的歷史和我的故鄉,你可以稱呼我做【遠古】。”那個聲音毫無感情波瀾的說到,同時唐驥脖子上的刀在一瞬間被收了回去,似乎對方一點也不怕唐驥反擊。
然後,下一瞬,遠古已經重新落在了唐驥的桌子上,盤腿坐着,一雙沒有瞳孔的蒼白的眸子看着唐驥,瘦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那是一個蒼白的人,和阿蘭珈託有點相似,純白的皮膚和頭髮,但是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也是純白色的,好像被火燒過。
遠古排骨一般瘦削的身上罩着一件墨綠色的長袍,坦胸漏腹,下半身是一套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小混混穿的功夫褲,腳下白襪雲鞋,整個人仙風道骨,但是卻帶給了唐驥無以言表的威脅感。
“不必感到驚奇,我是【遠古】,不是人類,不是巫師,是來自古代的一個幽魂。我來這裡,是看到了一個身上有着和我相同的力量的人……”
說着,遠古那蒼白的身體之上,顯露出了純金色的詭秘紋路。而那紋路,如果放大百倍,赫然正是隨着時間不斷變動的盧恩文字,而這些文字幾乎遮蓋了遠古的半個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