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有人輕輕的推着她,
“姑娘,姑娘!”
李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秋月敦厚帶笑的臉,昨天,那美麗清冷的月光,好象是一場夢,李青微微皺着眉頭,
“什麼時辰了?”
“快卯時了,要快些才行了。”
琉璃端了洗臉水和鄭嬤嬤一起進來,李青叫過鄭嬤嬤,遞了個厚厚的信封給她,低低的吩咐道:
“嬤嬤,無論如何,立刻想辦法把這信送給連慶,讓他趕緊去做。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秋月和琉璃侍候着李青匆匆起牀,梳洗完畢,李青帶着秋月趕往正院請安。琉璃去了大廚房。
她每天卯初兩刻到正房請安,當然,老爺和夫人從來不見她,她只是在院子裡站一會兒,磕了頭,然後就會被丫頭們打發回來。
兩人匆匆趕到正房院內,端着水盆、帕子,拎着熱水壺的丫頭婆子們屏聲靜氣的在屋門口站成一排,等着傳喚。李青帶着秋月悄悄的站在後面,明天禮部的人就來接她了,李雲生是今天和她說呢?還是明天再說?或者根本就不會見她,找個丫頭婆子傳個話也就罷了。正胡亂思想間,門簾掀起,門口的丫頭婆子開始魚貫而入,又陸續退出來。
過了一會兒,廚房的人提着大食盒,進了院子,門口的小丫頭一一接過來送了進去,李青挪了挪有些發木的腿,昨天睡得太晚,她這會兒頭有些痛。一個穿着翠綠色緙絲禙子,面容秀麗溫婉的女子掀簾出來,李青擡起頭,認出是玉姨娘,微微曲膝衝她福了半福,玉姨娘忙還了禮,帶笑說道:
“大小姐,老爺讓您進去。”
李青低頭答應着,跟在玉湖後面進了屋子。屋裡榻上,李雲生夫婦正對坐着吃早飯,雁姨娘和幾個大丫頭在旁邊侍候着,李青低眉垂目的跪下磕頭請了安,厲夫人看也沒看她,李雲生放下筷子,皺皺眉頭又舒展了開,語氣平和冷淡的說道:
“朝庭斟選女官,身爲大慶子民、李家長女,爲君爲國爲家分憂責無旁貸,好好準備準備,明天禮部來接人。”
李青擡起頭看着李雲生,李雲生揮揮手示意她下去,厲夫人卻擡起頭來,一臉譏笑的“哼!”了一聲,李青安靜從容的告了退,轉身出來。
門口的小丫頭打起簾子,李青走出屋門,秋月上前虛扶了她下了臺階,就看見李敏華一襲紅衣,神采飛揚的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進了院子,李敏飛穿着一身月白的長衫,彷彿縮小版的李雲生般,帶着春風般笑容跟在後面也進了院子。李青帶着秋月讓到一旁,李敏華從她面前昂然走過,又停了下來,轉過頭回身走了半步,站在她面前,青春美豔的臉上綻放出煙花般絢麗的笑容:
“妹妹我十月裡就要嫁到淮陽王府做郡王夫人,可惜姐姐做了官奴喝不得喜酒了!”
李敏飛也停了下來,鄙夷的看了看李青,上前拉住李敏華的手:
“姐姐,我們快點進去吧,父親和母親要等急了。”
李敏華點點頭,轉身往裡走去,櫻桃般紅潤小巧的嘴裡輕笑道:
“天生的賤婢!”
李青安靜淡然的看着她,眼睛裡充滿了憐憫,這個如此幼小,如此鮮活,如此飛揚的生命,如何熬過十月之後的那些漫長日子?
秋月面色憤然的扶着李青出了院門,李青回頭看看她,笑着安慰道:
“不要這樣,秋月,你記住,和不相干的人生氣,就是拿別人的錯處來懲罰自己,只有你在乎的人,你愛的人,做了錯事,做了傷害你的事,才值得你生氣和傷心。”
秋月眼睛含淚的看着李青,傷心的低低叫了聲:
“姑娘……”
李青停下腳步,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語氣平靜卻堅定的說道:
“秋月,你既跟了我,就要學會平靜的面對任何變化,有什麼事,想辦法去解決就是,不要哭也不要抱怨,實在解決不了,那就接受!然後換個面看看,也許並不全是壞事呢。”
秋月認真的聽着,鄭重的點點頭。
鄭嬤嬤正等在院門口不停的張望着,見李青過來,忙迎了出去,低低的稟報道:
“聽雪男人家領了府上送油米的生意,今早剛好送米過來,緊趕着就把信送給了連慶,剛剛連慶從后角門讓桑枝傳話,已經讓木通騎着快馬去寺裡了。還捎了封信來。”
說完,從懷裡掏了封信出來遞給李青,李青急忙展開看了,眉頭微微舒展了些,快步進了屋。琉璃泡了杯茶遞給李青,李青接過,示意三人也坐下,然後開口道:
“我明兒就要進禮部,一時也不知道會到哪裡,以後,就全靠連慶和你們三個在外面周旋了。大家凡事小心,要記住:不管什麼情況,都要先保住自己,保住了自己才能幫我!”
說完,轉過頭看着鄭嬤嬤,強笑着說道:
“嬤嬤本可以在厲府終老,不用擔這些驚受這些苦,可如今……”
鄭嬤嬤站起來,鄭重的說道:
“姑娘這是哪裡話來!自從姑娘的奶孃去了,我被指給姑娘,這些年,姑娘愛惜我,敬重我,老婆子都知道,老婆子心裡姑娘就是自己女兒一樣!
老婆子十歲入宮,跟了郡主陪嫁到厲家,也見得多經得多了,擔得起驚也吃得起苦!姑娘只要保重自己,外面的事老婆子和連慶還跑得做得!”
李青站起來,輕輕的抱住鄭嬤嬤,鄭嬤嬤把她摟在懷裡,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
“宮裡的事,嬤嬤清楚着呢,嬤嬤要交待交待姑娘……”
巳正時分,有小丫頭飛跑進了斜月閣,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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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小姐來看大小姐。”
鄭嬤嬤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小丫頭問道:
“夫人知道嗎?”
“就是夫人讓我來報一聲的。”
說完轉身就跑了,片刻,鍾嬤嬤恭敬的帶着沈青葉到了斜月閣,沈青葉進了院門,停下了腳步,端莊的笑着說道:
“多謝嬤嬤帶我過來,嬤嬤先下去吧。”
鍾嬤嬤滿面笑容,恭恭敬敬的告退了出去。
李青迎下臺階,沈青葉急走了幾步,上前拉了李青的手,一起進了屋。
兩人在東廂榻上坐下,秋月和琉璃送了茶上來,然後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兩人在屋裡說話。
沈青葉看看光禿禿的窗外,又仔細的看了看李青,笑着說道:
“這院子還真是寸草不生了!青青好氣度。”
李青也失笑起來,
“如今,我也只剩了這氣度。你來看我,是曉得了我入官的事了?說起來,你來,正好解解我的疑問,怎麼就突然選女官了呢?”
沈青葉婉然而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青青,我真真是服了你,書裡說人‘虎狼屯於階下,尚談因果’,我總不信,今兒是真見到了。”
“你倒是先解解我的疑問。”
李青催促道,沈青葉放下杯子,嘆了口氣解釋道:
“聽父親說,是因爲奚地出兵去打大散關,結果沒拿到大散關,倒讓那平王佔了隴平府,朝廷派人到韓地,一時不察,也被那平王抓了把柄,平王就鬧了起來,據說竟在上嶺關外陳兵列陣,朝廷爲了安撫他,說來也是奚地自己不好,就許了他領了隴平府都督,世襲罔替,偏奚地也派了使臣來,哭求朝廷幫他們奪回隴平府,朝廷爲了安撫平王和福王,就在三品以下官員家眷中徵選一批女官,送到韓地、奚地和晉地。”
李青靜靜的聽着,沈青葉頓了頓,猶豫了一瞬,繼續說道:
“聽父親說,朝庭這次還封了清波爲寧和郡主,賜婚奚地南王世子,十月裡就要出發去奚地大婚了。”
李青驚訝的擡起頭來,那個清高驕傲,才情出衆,如月下蓮花般乾淨美麗的千金小姐,竟被指給了那樣的世子!原來她周圍,總有比她更不幸的人在,相比這樣的指婚,至少她還有餘地。
想到此,心中突然微微一動,好奇的問道:
“就賜了這一樁姻緣嗎?那韓地呢?”
沈青葉微微有些不自在,低頭喝着茶,過了一會兒方不在意的說道:
“那平王妃是安福老親王的嫡親女兒,嫁過去第二年就沒了,聽說只留了個女兒,這七八年裡頭,朝庭好幾次想再賜婚,都被平王以難忘結髮之妻爲由給回絕了,現在這個時候,朝庭安撫他還來不及呢,哪會再拿這事惹他不快。不過,這次女官,大概會多賜些給他。”
李青眉頭皺了皺,隨即舒展開來,嘟着嘴說道:
“別的地方都行,我就是不想去韓地,太冷了!我會被凍死的!”
沈青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悠然深長的說道:
“那些荒蠻之地,自然都比不得京城,青青可以留在京城啊。”
兩人又說了會話,沈青葉就起身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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