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父在這邊陪牀,周聲聲便開車帶阿姨回家去做飯和拿換洗衣物。
路上她給陳戈發了個信息,沒有提周母生病的事,只說自己這邊有事要耽擱幾天,陳戈應該在忙,也沒多問,讓她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
到家後,阿姨去熬粥,周聲聲則上樓去收拾衣物,醫生說先輸三天液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就可以回家休息,所以她沒準備帶太多東西。
周父周母的房間她其實很少進來,一來她很忙,在家住的時間挺短,二來也是因爲跟父親有隔閡。
臥室房間很大,連着一個衣帽間和書房,牀頭櫃和書房桌上都放着合影照片,周父和周母兩個人的,除此外在周母放置獎牌的架子上,有一張她跟周母的合影,還是很小的時候。
周聲聲沒心思多看什麼,找了衣服鞋襪和洗漱用品就下了樓。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周聲聲便又折身上樓給周母和周父各拿了一件外套。
再下來的時候,阿姨已經把給她的那份早餐先做好了,三鮮包,水煮蛋,五穀豆漿配了幾樣小拌菜。
周聲聲吃完,粥也好了,打包好東西,開車去醫院。
到的時候查房醫生剛走,病房裡只有周父正在笨拙的拿溫毛巾給周母擦臉。
周母:“你這麼小的力氣,怎麼擦的乾淨”
周父:“力氣大了擦得疼”
“那你稍微使點兒勁兒啊”
“……”
“哎喲……算了,我自己來”
“就這麼着吧,挺乾淨了”
“……”
周聲聲聽着他們的對話,安靜的在門口牆邊站了一會兒,才進去。
周母因爲輸着液,沒什麼胃口,粥只喝了半碗,剩下的便讓周父解決掉,周父也不說話,默默在旁邊喝。
護士來換藥,看到笑着說:“周教練,您丈夫對您真好”
周母笑,說:“如果能忽略他的臭脾氣,就還行”
給母親換上衣服,輸上液,快10點多了,周聲聲在醫院守着,讓周父回家收拾一下拿了午飯再過來。
周父走後,周聲聲陪着周母閒聊,說到了她出生時候的事情。
“生你時,就在這個醫院,不過是在隔壁那個老住院部樓,這次過來聽說已經要拆了。日子一晃,都30年過去了,真是不經過啊”
“還有那時候坐月子,我血壓高,氣血又虛,沒辦法給你餵奶,你在搖籃裡哭,我在病牀上哭,你爸偷偷在病房門口哭,連醫生都說沒見過我們這樣默契的一家三口”
“後來便得了產後抑鬱症,把你爸磨得沒辦法了,直說要把你送人,我哭着跟他大吵,他就說你是醫院垃圾桶撿來的,還描繪的頭頭是道,最後還是你爺爺過來把他痛罵了一通,你爸纔不鬧了”
“想想那時候,真是年輕不懂事,整天一點小事就吵啊,鬧的,等到了這個年紀才發現,有個人陪着你,真是挺重要”
“所以,媽媽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真心對你的人,那個陳戈對你是挺細心,媽媽不是迂腐的人,也沒有那麼多門第觀念,唯一就希望你自己考慮清楚,如果你真心實意想要跟他一起,我來做你爸爸的工作,只是你爺爺哪裡,周家人的口風,到時候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客觀的講,畢竟前面還有宋安禮在,所以他們難免會比較權衡”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有時候又太執拗,有些事情你不屑於說,但並不代表別人不忍心傷你”
“你明白”
“聲聲”
“聲聲?”
“嗯……您說?”
“走神兒了?是不是昨天熬夜沒休息好”
“沒,就是剛剛突然想起點工作的事兒,晃了一下”
周母知道她忙,也心疼:“那去旁邊沙發上躺一會兒吧,一會兒要換藥時我直接叫護士,不用倆人都坐着幹盯着看”
周聲聲默了會兒,點點頭,走到一旁的沙發上躺下合了眼。
她並沒有什麼睡意,只是腦海中莫名一遍遍刷過周母剛剛的話“後來便得了產後抑鬱症,把你爸磨得沒辦法了,直說要把你送人,我哭着跟他大吵,他就說你是醫院垃圾桶撿來的,還描繪的頭頭是道,最後還是你爺爺過來把他痛罵了一通,你爸纔不鬧了”
爲什麼總有一種直覺,或許那纔是真相。
如果是真的,那她是誰?
恍恍惚惚間,不自覺竟然沉入夢中,真的來到醫院拐角處的一個垃圾桶,看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將一個啼哭的嬰兒扔進了垃圾桶。
周聲聲下意識想要追上去,卻怎麼也動不了,掙扎中突然見周父出現在垃圾桶旁,俯身撿起了那個襁褓,然後直直的盯着她看。
周聲聲想說些什麼,但怎麼都開不了口,然後猛地一下,醒了過來。
“做噩夢了?”周母看她滿頭大汗,開口問她。
周聲聲深深喘了口氣,才認清自己在醫院。
“嗯,我睡了多久?”
“還不到一個小時,你爸應該也快到了,一會兒回家好好睡一覺”
“好”周聲聲應下,然後坐起來到衛生間洗了把臉,一擡頭正見周父拿着東西進樓。
“媽,我去樓下買杯咖啡,馬上上來”
“好,不急”
周聲聲推門而出,在走廊處等到了周父。
VIP的病房,佈置精緻又安靜,周聲聲站在哪裡,直視着周父的目光問他:“我是哪個垃圾桶撿來的?”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但周父的反應卻直接又明確,至少對周聲聲而言是這樣。
“……”
“您應該不希望我直接去找爺爺吧?”
周父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緩緩開口道:“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
是的,周聲聲並不想要知道,她就是想要要個說法,爲這麼些年父女之間的隔閡,找到一個理由。
但這個真相,並不是她想要的。
周聲聲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周母已經睡了,她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有進去,直接下樓開車回了家。
後面的兩天,她儘量避免跟周父的正面交流,周母出院的那天,她也沒跟回去,直接開車回家收拾了行李,準備返回密水鎮。
回去之前,才發現之前要帶給陳戈和端午的月餅已經幹了,她重新找了傢俬房菜館,又做了幾分點心給端午送了過去。
好幾個月不見,端午又長高了些,看到她還是挺開心,倆人就在俱樂部的餐廳坐了一會兒。
周聲聲有心事,端午也有。
端午說:“你爲什麼不開心?”
周聲聲說:“因爲一些大人的煩惱”然後問他:“那你又有什麼心事?”
端午咬着點心沉默半天,才小聲說道:“……我好像,見到她了……”
“……你媽媽?”
“……嗯”
這倒不意外,石悅既然能找到密水鎮,想來也是知道端午在這裡。
“你不開心嗎?媽媽來看你”
端午撓撓頭,支吾道:“……我不知道”
“嗯?”
“就是……她說是戈爺的朋友,一直對着我笑,還給我買了很多衣服和吃得……但我感覺,是她”
周聲聲當下完全能理解端午的心情,但也明白石悅大約也害怕他抗拒,所以沒有明說。
“那你討厭她來看你嗎?”
端午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不知道,就是有點奇怪……”
“嗯,能明白你的心情”周聲聲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突然之間,還是有點不適應吧”
“嗯……但我不會跟她走的”
“嗯?”
“我是說,我,不管她來不來找我,我都不會離開戈爺”
周聲聲頓了一下,問他:“爲什麼?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到親生母親身邊嗎?”
“小,小時候……想過”端午很誠實
“但後來我長大了……我是戈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她生我應該也很辛苦,但,但我離不開戈爺。我大故婆婆說‘養恩不比生恩少’,她還說‘知足常樂’,我想一直跟戈爺一起生活……
“我們這樣也很好,我很滿足……”
是啊,“養恩不比生恩小”、“知足常樂”,無論周父對她怎樣,周家人對她如何,周母是實實在在把她放在心口上疼的。
就像端午,石悅很好,但陳戈纔是他生命中無法割捨的那個。
周聲聲伸手抱了抱他,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