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盛夏晴天,烈陽高照,但隨着那道龍影出現,寒冷刺骨的暴風雪突兀降臨於現場。
烈日似乎也在這道身影面前退避,只留下一絲半縷晦暗的光,通體如水晶一般冰白晶瑩的巨龍在天空昂首展翼,給白夜學院所有人帶來仿似北地的冰寒。
“避難!大家快去地下避難所避難!”
在場學生有的面露驚恐,有的興奮的握起拳頭躍躍欲試,但在聽到老師們的呼喊後,沒有一個人跳出來逞英雄,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聽從指示,往地下避難所的方向撤退而去。
剛剛還在拉着悠揚舞曲的樂手們紛紛丟下手中的樂器,驚恐的想要跟隨着學生的人流逃難。
可是他們逃不了。
因爲那昂首展翼的巨龍垂下了頭來,注視他們了。
那恐怖的靈能威壓好似漆黑的深淵對他們緩緩睜開了雙眼,又彷彿整個天空的陰雲,所有的風雪都化作了一座大山壓在他們肩頭,刺骨的冰寒順着每一個毛孔鑽進他們的皮肉、骨髓,身體被凍結,靈魂被凍結。
浪漫歡快的舞曲戛然而止,學院老師們的疾呼,人羣的推搡,迅速散播開來的恐慌,譜成一首新的樂曲,名爲恐懼的樂曲。
這是她最喜歡的旋律。
冰龍的目光緩緩的逡巡遊弋着,掃過每一個人的面孔,品嚐着他們流露出來的驚惶和恐懼。
雖然學院的師生早已習慣了面對這樣的狀況,畢竟中央城不僅匯聚了整個世界的文化政治經濟,也同樣匯聚了整個世界最骯髒最齷齪的漆黑與陰暗。
這裡有着最變態最可怕的靈能罪犯,幾乎每天都在爆發災難,滋生罪惡與暴力,就像是特攝片或是超級英雄電影裡多災多難的東京市和紐約市一樣,生活在這裡的人對這些早已見怪不怪了。
但是當天上那頭巨龍的視線投射到他們身上時,過往的經驗與習慣好像一下子都粉碎成了泡影,那種發自內心的顫慄與恐懼,靈魂的尖嘯與悲鳴。
就彷彿一隻渺小的螞蟻看着從天而降的黑影,以爲是天塌了,整個世界迎來了末日,實際上不過是一個人類小孩無聊落下的腳印一般的絕望與恐懼。
在這樣的絕望與恐懼之下,這些被許多人視爲天之驕子的學生們,無不瑟瑟發抖,渾身顫慄。
除了極少數的個別人,他們甚至不僅不感到恐懼,反而生出憤怒的殺意。
明非煙看着天上的巨龍,心裡閃現過一絲殺機,這本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她已經篤定了在這樣的局面下,夏明先生一定會心軟偏向她,假意承認他們男女朋友的關係。
這樣她便可以假戲真做,完成與夏明先生關係的突破,反正她相信夏明先生肯定不會選那個咄咄逼人的貧胸女人。
結果這傢伙忽然出現,把這大好局面攪得一片混亂,這怎能不讓她憤怒焦急?
特蕾西婭也感到很是憤怒。
她第一次這樣對一個男人抱有好感,心生喜歡,一見鍾情。
第一次主動邀請異性與她共舞一曲。
這本該是美好的一天,在許多年後回想起來也會覺得是非常棒的一天。
但這樣的一天,就這樣被頭頂的這隻大蜥蜴給破壞了!
她擡起頭,看着這道如山嶽般龐然巨大的身影,心底生出一股真切的厭惡與殺意,腦海裡似乎隱隱冒出了什麼畫面,卻又彷彿隔着遙遠模糊的彼岸看不清晰。
她敢肯定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生物,這樣的敵人,可心底卻自發的涌出無限的殺機與恨意。
這道龍影明明如此陌生,卻又好像無比熟悉,熟悉得好像她曾經親自與對方廝殺搏鬥,糾纏在一起,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飲其血一樣。
直到那頭龍的視線緩緩躍過衆人,來到她的頭頂。
直到那頭龍的視線與她的目光相對,兩人的瞳孔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一瞬間,腦海裡的畫面瞬間變得清晰,龍,邪龍,惡龍,冰龍,一個銀髮大胸的蘿莉被她一劍穿心的場景。
一瞬間,冰龍的龍目興奮的瞪大,落在那張令她無比熟悉,無比厭惡憎恨的臉蛋上,落在她脖子上懸掛着的那枚淚滴形狀的吊墜上。
時之淚!
十八年。
她被這個該死的女人殺死後十八年,她終於凝聚力量從靈界再度歸來!
整整十八年,她一邊重新凝聚力量,一邊小心翼翼的遊蕩在如宇宙般磅礴浩渺無窮無盡的靈子海洋。
這中間她遇到過無數危險,經歷過許多磨難,甚至奇遇般進入了一處神秘之地,找到了讓一切重來一次的機會和方法!
這十八年,對於沒有時間觀念的靈能生命來說,很短。
這十八年,對於時時刻刻想要復仇的她來說,又太過漫長。
好在,她終於取回了曾經的力量,再一次突破靈界與現實的壁障,來到了這裡。
她要奪取時之淚,殺死這該死的女武神,完成復仇!
她的嘴角緩緩拉起,露出猙獰而恐怖的笑容,看着渾身氣勢威壓不復當年的特蕾西婭。
好弱的靈能,好弱的女武神。
是啊,就算她能僥倖戰勝冰王,但就憑她?怎麼可能對抗得了那如淤泥般濃稠漆黑的此世之惡?
是用時之淚的碎片將那份力量、記憶連同此世之惡一起封印了吧?
特蕾西婭,當年你仗着靈能勝我一籌,欺辱我,殺死我,那麼現在我把這些統統報復回來,施加在你身上,你應該也沒有任何怨言吧?
除非你摘下脖子上的時之淚碎片,解除封印,取回那份足以殺死我的力量。
但那樣一來,你的身體和靈魂會在一瞬間被此世之惡龐大漆黑的惡意所吞噬淹沒,你會變得不再是你,你會變成冰王,這樣的你,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呵,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龍目裡流露出無盡殺意與惡意的巨龍緩緩振翅,她的目光完全的落在了特蕾西婭身上,她的眼裡只有這個仇人,這個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的女人。
她正要發動攻擊,直到她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在此時還牽着一個男人的手。
直到她的目光微微移動,看到了被特蕾西婭牽着手的夏明,那個第一次讓她生出一絲一縷的人性,讓她生出感情而又欺騙背叛她的男人!
夏明!
夏明!!!
一瞬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灰沉的天空徹底變成晦暗,再不見一絲日光。
無形的靈能在這一瞬凝成宛若實質的威壓,如一柄大錘重重砸在所有人的腦海,白夜學院的大部分師生當場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文玲連忙動用能力把自己關進小黑屋裡,躲過了這一劫。
應彩晴捂着腦袋作痛苦狀,神樂千奈雙目失神,茫茫然昏迷過去。
明非煙也故作痛苦的模樣,順勢靠在夏明懷裡,特蕾西婭雙目噴火,手上凝聚起靈能的光芒。
天空中,那道帶給所有人威壓恐懼的巨大龍影忽的縮小,變成一個細小的黑點。
那黑點瞬間從空中落下,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勢落向夏明的肩膀和脖子。
仔細凝神看去,才發現那黑點竟是人形,一個長有龍尾龍角,身有翅膀的銀髮大胸蘿莉!
小白一屁股就坐在了夏明的身上,大腿夾住他的脖子,兩條短小而可愛小腿順着肩膀耷拉在他胸前,一如十八年前,一如夢醒後的昨天。
她的雙手撫上夏明的臉頰,輕柔而用力的捏緊了他的下頜骨,冰涼的小手帶來一種令人骨髓生寒的冷意。
她俯下身,將嘴巴湊到他耳邊,帶着一絲癡怨仇恨,低聲說道:
“夏明,這一次,你跑不掉了。”
她的大腿死死將他的脖子夾緊,雙手用力的夾緊捏住他的腦袋,像是恨不得一下子把他這顆大好頭顱從脖子上拔出來一樣。
夏明從她出現開始,整個人就陷入了震驚與呆滯,直到她忽然化作人形降落到他頭頂,直到她如夢境中一樣騎在他身上,俯身對他說出這句令他頭皮發麻,靈魂都彷彿被凍結的話。
“小……小白?”
他整個人呆住傻住愣在原地。
“看來,你還記得我呢,夏明。”小白的手掌輕輕在他的臉上游移着,嘴角勾起的笑,充滿了戲謔的揶揄。
“你在……恐懼些什麼呢?”
夏明的心裡一瞬間泛起滔天巨浪,陡然升起無盡的恐慌。
不是因爲他的腦袋上正坐着一頭七階的邪龍,生死不受人掌控,隨時可能斃命。
也不是因爲正身處於險境,他的身邊,他在意的那些人,明非煙,應彩晴,文玲,特蕾西婭,也陷入了同樣的危險。
他如此弱小,在邪龍的靈能威壓下毫無反抗之力,那種無能爲力的恐懼。
而是一種更加,更加深沉,如同夢魘一般的,他一直下意識不敢去觸碰,不敢去深思細想,潛藏在心靈深處底部,藏在靈魂最角落最黑暗處的超越了人性本能,超越了生死的恐懼。
小……白?
如此癡怨仇恨他的小白……
這……一切不該是夢境裡的她纔會做出來的反應嗎?
在夢境世界裡,特蕾西婭不是已經將她殺死了嗎,爲什麼她現在……
不,不對,什麼夢境,就算在現實世界裡,那些流傳出來的關於女武神的故事也說了紅髮的女武神殺死了邪龍,消滅了冰王,難道在原本的歷史中,特蕾西婭沒能徹底帶走她的生命?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不是這些,不是這些問題!
最重要的是,爲什麼……爲什麼她知道我的名字?
爲什麼我下意識喊她小白的時候,她默認接受了這樣的稱呼,好像她本來就叫這個名字一樣?
爲什麼她如此熟練的就騎在了我的身上,好像早就認識我,早就熟悉我,帶着如此怨恨癡纏的語氣,彷彿早就和我糾纏在一起,糾葛在一起,彷彿我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一樣……
“混賬傢伙,你給我,從夏明的身上滾下來!”
明非煙和特蕾西婭同時對小白髮動攻擊。
然而本體不在此處,明非煙那紫色的電流微弱得好似一縷微芒,落在小白身上,連一絲火花都泛不起。
特蕾西婭在一剎那間連續使出七道禁忌靈術,每一道都有着巨大的威力,足以將幾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區域破壞毀滅成彷彿被導彈轟炸洗禮過的區域。
然而這樣的威力在小白麪前顯得是如此羸弱,如此可笑。
她只是輕輕揮手,靈能化作的冰雪風暴便將這七道禁忌靈術無聲無息的掩埋,連一絲爆炸的火光都冒不出來。
她抱着夏明的腦袋,看着一臉憤怒陰鬱的特蕾西婭,暢快的哈哈大笑:
“不過如此,哈哈哈哈,不過如此!”
“特蕾西婭,你的火焰呢,你的大劍呢!怎麼不用出來給我看看!這麼貧弱的攻擊,這麼可笑的把戲,你是在給我撓癢呢是吧!”
火焰?大劍?
特蕾西婭眼裡閃現出暴怒和痛苦,手指下意識的放在胸口的吊墜之上。
腦海裡隱隱閃現過許多模糊而悲傷的畫面。
這似乎是她曾經的力量,她強大的根源,但她的內心裡又下意識的極爲排斥使用這份力量,彷彿這是釀出她悲劇一生的根源。
脖子上的吊墜,既是裝飾的項鍊,也是一道鎖鏈。
她心裡隱隱有種恐懼,有種排斥,有個聲音似乎在告訴她,不要摘下這串項鍊。
“多麼令人愉悅的恐懼啊!”
小白彷彿魔王般騎在夏明的頭頂,陶醉的深吸一口氣,看向特蕾西婭,看向緊緊攥起拳頭的明非煙。
“但是,比起你們的恐懼,真正令我感到無比滿足的。”
她低下頭,輕輕擡起夏明的腦袋,與他面對着面,那張冰白嬌嫩的嘴脣靠近了他的脣邊,似是要親吻,又似是要一口重重咬下。
“還是你,夏明。”
“我終於,終於品嚐到你的恐懼了。”
她看着陷入震驚恐懼中的夏明,嘴角愉悅的勾起,手指勾勒着他臉上名爲恐懼的線條,冰冷而蒼白的脣瓣微微張開,對他吐出冰冷的吐息。
“喵!”
就在這時,一聲不合時宜的貓叫聲忽然響起。
小白臉上戲謔愉悅的笑容瞬間僵住,渾身汗毛在一瞬間根根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