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哥兒來,爺再敬你一碗!”
老十四心機雖深沉,可畢竟在兵部廝混了多年,喝起酒來,卻是頗爲的豪爽,當真就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主兒,哪怕這會兒其實心懷鬼胎,可酒卻是依舊沒少喝,不單自己喝得爽利,拽着弘晴便是一氣狂灌,那架勢當真豪氣得緊,喝酒簡直就跟喝水一般,菜都沒動上幾下呢,一罈子酒便已是見了底。
“十四叔,小侄不勝酒力,就先喝到此處好了,再者,午後小侄還得回工部辦差,醉醺醺而去,也未免太不成體統了些,就只能請十四叔見諒則個了。”
弘晴的酒量也不算小,真要陪的話,也未見得會比老十四差多少,不過麼,弘晴卻沒打算跟老十四比拼酒量,再次陪着幹了一碗之後,便即乾脆無比地將酒碗倒扣在了几子上,客氣而又堅決地告了個罪。
“嘿,就你小子事多,得,愛喝不喝隨你,爺的酒卻是須得管夠。”
弘晴這等動作一出,老十四不樂意歸不樂意,卻也沒勉強,笑罵了一聲之後,一仰頭,一氣將碗中的殘酒飲盡,而後隨手將碗往几子上一丟,臉上的笑意猛然一收,神情肅然地開口道:“晴哥兒消息素來靈通,想必對西邊的局勢也該是心中有數的罷,嘿,葛爾丹雖亡,其子策妄阿拉布坦賊心依舊不死,眼下又在蠢蠢欲動,亂局之徵兆已現,戰事大起怕不過就是幾年間事耳,晴哥兒對此可有甚計較麼?”
呵,這小子,不就是想更新兵備麼,拿這事兒來嚇誰啊!
一聽老十四這般說法,弘晴立馬便猜到了其之用心所在,左右不過是想借西邊有亂來行兵備更新之謀算罷了,當然了,箇中也不乏提出交換的意味在內,這是在暗示八爺那頭不會反對老十六去刑部,不過麼,三爺這頭卻須得拿兵備更新一事作爲交換,至少是不能在明面上阻礙此事的通過,就這麼個小算計,雖說隱蔽,可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自是一眼便看穿了去。
有着兩世經驗在,弘晴又怎可能會不曉得西邊將有大亂,不止是策妄阿拉布坦將起兵四下攻掠,老毛子也沒閒着,同樣是幾次三番地入侵準噶爾以及蒙古諸部,前世那時空,策妄阿拉布坦兵多將廣,既反清,也沒少打擊老毛子的入侵行動,當真在新疆、蒙古、西藏等廣大區域內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對此,弘晴自是不可能不重視,實際上,早在“尖刀”成立之初,弘晴對西域便已有所部署,這幾年來更是沒少加大投入,雖說格於形勢,組織的規模並不算大,可用以掌握西域的大致動態卻是夠用了的,準噶爾所屬諸部的秣馬厲兵之事自是瞞不過弘晴的法眼,原也無須老十四來提醒。
“此事小侄只是略有耳聞罷了,實不知其詳,更難談得上甚計較不計較的。”
老十四的打算雖說大多是出自私心,想的是用兵備更新的手法來加強自身的實力,同時也想以此來削弱工部獨家擁有槍炮這等利器的優勢,這麼個算計着實是太過明顯了些,弘晴又怎可能會看不穿,不過麼,要說反對,卻也不會,沒旁的,將工部研發出來的諸多利器推廣到全軍本來就是弘晴想做的事兒,只不過一直未得其便罷了,老十四願意起這麼個頭,弘晴自是樂見其成,當然了,這等心思,弘晴卻是絕對不會表露出來的,也就只是裝糊塗地回了一句道。
“嘿,晴哥兒這就過謙了,你也是帶過兵的人了,自該清楚武器對士兵之戰力來說,有着無可替代的重要性,今,戰亂將起,若不早做圖謀,將來可就不知該有多少人平白血染疆場,某身爲兵部幫辦,斷不能坐視不理,此番兵備之本章,爺是上定了的,爾幫不幫爺,說句實話來!”
這麼些年來,老十四跟弘晴可是沒少打交道,自是清楚與弘晴繞彎子的結果便是自個兒被繞了進去,早就學乖了,壓根兒就不去玩那麼些玄虛,索性便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截了當地便將要求提了出來。
我勒個去的,老子欠你的啊!
老十四這麼個耍無賴的蠻橫態度一出,弘晴險些沒被噎着,忍不住便翻了個白眼,不過麼,卻並未有甚反對的表示,可也沒點頭附和,就這麼靜靜地緘默着。
“成還是不成?給爺一句實話!”
弘晴這麼一沉默便是良久無言,老十四實在是等得不耐了,這便一拍几子,沒好氣地嚷嚷了起來。
“十四叔,此軍國大事也,實非三言兩語可以遂決的,且火器之利非比尋常,若無周全計劃,不單難得其利,反有大害,倘若槍械流散民間,其禍非小,不知十四叔對此可有甚周詳之章程否?”
弘晴是不反對全面推廣新式槍械,但卻絕不意味着就要聽憑老十四隨意折騰,至少在沒見着老十四的推廣計劃之前,弘晴是斷然不會表態支持的。
“嘿,就知道你小子會這麼說,看看罷,有甚意見只管道來!”
弘晴此言一出,老十四立馬便笑了起來,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厚厚的摺子,隨手往弘晴懷裡一丟,自得地放出了句豪言。
呵,這小子還真是下了苦功的了!
這一見老十四表現得如此自信,弘晴自不免對其所擬之章程來了興致,也沒甚客套之言,拿起那厚厚的一疊摺子,細細地研讀了起來,這麼一看之下,還真就不禁對老十四之能起了佩服之心,沒旁的,只因此份軍備重整計劃着實寫得不錯,各項措施也算得上基本到位,縱使弘晴自己來寫,也不見得能強到哪去。
“十四叔果然了得,此章程周詳無比,小侄並無甚異議,只是有兩點不甚成熟之看法,或能對此章程稍有增益處。”
摺子很長,弘晴看得又細,足足花了兩刻鐘的時間,方纔算是將摺子過了一遍,心中瞭然之餘,還真就起了幫老十四一把的想頭,不過麼,卻並未就此表態,而是擺出了副就事論事的探討之態度。
“哦?請指教。”
老十四怕的是弘晴唱反調,卻並不介意就摺子探討上一番,不爲別的,只因弘晴能表現出探討的姿態本身就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弘晴至少是不反對軍備更新計劃的,而這,對於老十四來說,便已是足夠了的。
“十四叔客氣了,小侄所言不過細枝末節罷了,這麼說罷,小侄已在工部有所部署,今後所造之槍械皆有編號,不管是槍還是炮,每一門的編號皆不相同,定人定槍管理當不是難事,就算有所遺失,查找起來也容易些,十四叔或可將此列入軍械管理條例中去,不知十四以爲然否?”
弘晴也沒甚矯情,笑着謙遜了一句之後,便即提出了第一點的改進意見,儘管改動很小,可意義卻頗爲深遠——槍炮都有了編號,要想私下截留或是濫發濫用,不說能完全杜絕,可難度卻無疑要大了無數倍。
“嗯,有道理,此一條當加,還有第二點又有甚說頭麼?”
老十四在兵部打混了如此多年,自然不是虛度的,儘管弘晴並未說出具體的管控辦法,可老十四卻是瞬間便明瞭了箇中之精髓,擊節叫好之餘,自也就欣然便接受了弘晴的提議。
“十四叔明鑑,小侄以爲一支軍隊的武備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人,倘若軍無軍魂,人無鬥志,哪怕再好的武備,也成不得大氣候,更不可能有戰則必勝之能耐,正因爲此,光是更新武備,並不能真正提高軍伍的戰鬥力,一旦於戰事上有所閃失,反倒會出現資敵之可能,真欲強軍,須得先大練兵,一者可保證人與武器能相適應,畢竟新式火器之運用乃至戰略戰術上與弓刀之道大相徑庭,若無相關訓練,實難發揮出新式武器之威力;二來麼,通過練兵,也可重塑軍魂,振奮軍心士氣,此一條,不知十四叔以爲然否?”
這一見老十四對第一條已是別無異議,弘晴也就沒再多談,轉而重點闡述第二點的改進意見,一番長篇大論下來,直聽得老十四眉頭深鎖不已。
“依你看來,這大練兵又該怎生個練法?”
老十四的摺子裡也有關於練兵的內容,不過麼,也就只是簡略地帶過而已,大體上都是各部自行訓練,最多也就是由豐臺大營派出些教官配合訓練上一番了事,至於是不是弘晴所言的大練兵麼,老十四卻是不敢肯定的,正因爲此,這一回老十四可就沒敢輕易表態了,而是沉默了良久之後,方纔神情凝重地追問了一句道。
“十四叔,小侄雖也領過軍,可對此卻實不曾有太多的鑽研,此一事上,十三叔最有發言權,您要問,那也該問十三叔去纔是,小侄可不敢妄言的。”
對於該如何練兵,弘晴心中自然也是有着篇大文章的,不過麼,他卻並不想多言,苦着臉便將此事往老十三身上推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