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天就要端午了,天越來越熱,尤其是這等午間雨停之際,更是悶得令人心慌意亂,老十三本就心煩,再被這等熱一悶,更是焦躁得很,索性便光着膀子躺在了搖椅上,拽着個小茶壺,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可越是喝,卻越是覺得渴得慌,氣惱之下,憤恨地便將小茶壺往泥地裡丟了去,但聽“咣噹”一聲脆響,茶壺已是碎成了一地的殘渣,縱使如此,老十三還是覺得不解氣,猛然站起了身來,發泄地踹了搖椅一腳,張嘴便咒罵了一嗓子。
“十三叔,怎地,這搖椅夾了您的臀了?”
老十三罵聲剛停,就聽一句調侃聲響起中,一身青色單袍的弘晴已是笑嘻嘻地從園門處行了進來,後頭還跟着數名提着食盒的宗人府兵丁。
“嘿,你個臭小子,連爺都敢調侃,討打不是?”
這一見來的是弘晴,老十三的嘴角邊立馬便露出了絲笑意,不過麼,口中卻是毫不客氣地笑罵了一句道。
“得,十三叔真要打,那小侄只好趕緊回了,這糉子麼,也就不請十三叔了,留着小侄自個兒宵夜用了。”
自打新年時起,弘晴隔三差五地便會來看望一下老十三,儘管每回來,都不會逗留許久,可一來二去之下,倒是與老十三混得個熟稔得很,說起話來,自也就無甚太多的忌諱,本來麼,兩人間往日裡雖有些許的不愉快,可畢竟不是啥解不開的深仇,尤其是這會兒老十三已然被圈,再無甚大的追求,與弘晴交往起來,自也就無太多的顧忌,彼此間開開玩笑啥的,都是尋常之事了的,這不,面對着老十三的笑罵,弘晴可不就嘻嘻哈哈地反擊了一把。
“嘿,美得你了,糉子留下,你小子打哪來,自管打哪回好了,爺還不稀罕留你呢。”
老十三這三年來可是被憋悶壞了,也就只有弘晴來時,方能得些樂子,口中雖是笑罵連連,可人卻是就此端坐了下來,顯見原本淤積在心中的煩躁之意已是就此煙消雲散了去。
“嘿,十三叔,您老這過河拆橋的戲法可是越演越精湛了,小侄今兒個還就不走了,不將十三叔翁藏的美酒喝個爽利,事兒就不算完。”
弘晴可沒跟老十三客氣,隨手拽過一把椅子,大刺刺地便坐了下來,指揮着一衆宗人府的兵丁們將帶來的酒菜佈滿了一桌子,而後笑呵呵地又調侃了老十三一把。
“扯罷,怎地今兒個不去工部,大老遠跑爺這來作甚,爺可跟你說了啊,爺這啥都沒有,你小子想要整啥,別跟爺說,爺懶得聽,喝酒,喝酒!”
老十三雖是跟弘晴混得爛熟了,不過麼,心裡頭的警弦卻是從來沒鬆過,笑罵中已是將意思表達得無比清楚了,那就是不談國事!
“成,就先喝酒,有甚事待會再說,來,喝!”
弘晴哈哈一笑,宛若不曾聽懂老十三話裡的潛臺詞一般,笑呵呵地一舉酒碗,這就發出了邀請。
“嘿,你小子,一準有埋伏,得,先喝酒!”
老十三乃是精明人,只一看弘晴這架勢,便知弘晴此來必有深意,不過麼,他不單不反感,反倒是很想知曉到底是何事的,沒旁的,只因這個問題在老十三心中可是足足憋了半年餘了的,當然了,想知道歸想知道,卻並不意味着他老十三便要遂了弘晴的意,這麼個權衡與警醒,老十三還是不缺的。
“好,爽快,再來!”
一碗,又是一碗,接連喝了三大碗之後,饒是老十三酒量不錯,到了這份上,也已是喝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可反觀弘晴,面色依舊沒變,最多就是額頭上見了點汗而已,彼此間酒量的差距一目瞭然。
“停,打住了,你小子半年來總跑爺這狗窩裡一準沒啥好事,說罷,但消不違反本分的事兒,爺能擔待的,少不得爲你小子擔待上一些。”
老十三喝得爽利了,話自然也就說得直了些,這就不打算再多繞啥彎子,將手中的空酒碗往几子上一頓,笑罵着問起了弘晴的來意。
“哈哈哈……,知我者,十三叔也,小侄還真有件事兒要十三叔出面幫襯的,唔,在此之前,小侄倒想問問十三叔,這地兒都憋了三年多了,可想出去動動否?”
弘晴哈哈大笑地一擊掌,先是捧了老十三一句,而後眯縫了下眼,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道。
“嗯?此話怎講?”
被圈養可不是好玩的事兒,這可是宗室子弟除賜死之外第二重的處罰,就沒誰樂意整日被關在高牆內的,老十三自然也不例外,早就盼着老爺子那頭能開恩了的,可惜他盼了三年多了,也愣是沒盼到一星半點的消息,而今一聽弘晴這般說法,心動自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不過麼,老十三可不相信天下會有免費的午餐,自不可能急着便說出心中的想法,而是眉頭一揚,面色凝重地反問道。
“嘿,山人自有妙策,不單可讓十三叔出了這圈子,還能給十三叔找個立大功的差使乾乾,當然了,十三叔若是不願,那就算小侄沒說好了。”
弘晴素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玩起談判來,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一通子話下來,狠狠地吊起了老十三的胃口,卻就是不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你小子不實誠啊,跟十三叔來這麼一手,嘿,得了罷,有屁快放,爺沒空聽你小子空口白牙地亂許諾。”
一聽弘晴這話越說越是離譜,老十三登時便不樂意了,沒旁的,按常理來說,他眼下可是被圈養中,就算能僥倖脫了罪,那最多也就只是能得自由,至於差使麼,短時間裡壓根兒就談不上,更別說能立下大功的好差使了,真要是有這麼個好差使,老十三也不相信能輪到自個兒的頭上,就算弘晴肯幫襯,老三那頭又豈肯答應了去。
“十三叔,你看小侄像是空口許諾之輩麼?”
老十三這麼一不樂意,弘晴臉上的戲謔笑容也就此收斂了起來,揚了下眉頭,一本正經地發問道。
“罷了,爺不跟你瞎胡鬧了,有甚事直接說,再不說,爺睡了去。”
這一見弘晴認真了起來,老十三心裡頭倒是真信了幾分,沒旁的,往年老十三雖跟弘晴不是很對路,可還真就沒聽說過弘晴有辦事不靠譜的時候,只是茲事體大,老十三着實不敢胡亂表態的,也就只能佯怒地一皺眉,沒好氣地吭哧了一聲。
“成,那就實說了罷,小侄確實能將十三叔整出這圈子,也能讓十三叔拿到一好差使,可小侄也不能白幫忙,就一條件,十三叔若是能答應,小侄就算是肝腦塗地也得幫着十三叔整上一回。”
弘晴還是不肯說明原委,只是在作出了保證的同時,也開出了要求,只不過並未明言罷了。
“是何條件?你且說來聽聽,若是能辦得到,爺豁出去也得辦了去,若是不能,那爺還是在這圍牆裡呆着好了。”
弘晴的話都已說到了這個份上,老十三自是更信了幾分,不過麼,與此同時,心中的警醒也就更濃了幾分,皺着眉頭想了片刻之後,這才神情慎重地追問起了詳情。
“嘿,十三叔問得好,那小侄便直說了罷,這條件說來不難,小侄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請十三叔出了這圈子之後,不可再去幫襯着四叔,就這麼簡單,辦不辦得到,就聽十三叔一句話了。”
弘晴也沒再多廢話,幾句話便將要求說了個分明。
“嗯?不幫老四,難不成你小子要爺去幫你老子麼?”
一聽弘晴所提的居然是這麼個條件,老十三的眼珠子立馬便瞪圓了起來,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道。
“十三叔此言差矣,小侄無須十三叔去幫我阿瑪,嘿,就朝局趨勢而論,有無十三叔之幫襯,我阿瑪都是高居上首,小侄要的只是十三叔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便好,就不知十三叔意下如何了?”
弘晴自信地一笑,無甚忌諱地便點出了朝局的關鍵之所在。
“嗯哼,你小子就不怕爺蒙你?”
老十三打小了起便跟老四關係極好,雖不是一母同胞,可勝似手足,這十數年來,老十三鞍前馬後地沒少幫着老四張羅,然則自打他被圈之後,四爺卻是一次都不曾露過面,再一想起當初自個兒被圈之時,四爺也不曾有太多的幫襯與緩頰,老十三心中對四爺其實已是有了看法,只不過礙於往年的情分,從不曾宣之於口罷了,此際聽得弘晴要其保持中立,老十三的心已是大動了,只是事關重大,老十三並不想急着表明態度,而是斜了弘晴一眼,語氣陰冷地發問道。
“呵,十三叔乃信人也,只消說了,那就一準能做到,小侄還真就不信十三叔是言而無信之輩。”
弘晴壓根兒就不介意老十三的桀驁之態度,笑呵呵地給出了個自信無比的答案。“……”老十三儘管心動無比,但卻並未急着答覆弘晴的提議,而是眉頭緊鎖地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