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九日,“八旗商號”派往東瀛的貿易船隊順利歸來,停靠膠澳(今之青島),八艘大型海船一趟下來,共得利三百二十九萬七千兩銀子,遠超原先預計的兩百五十萬兩左右之數額,五月中旬,消息抵京,八旗子弟無不爲之雀躍,無論是八旗權貴們還是普通旗丁全都圍繞着八旗商號所獲之巨利熱議不已,京師裡持續了一個半月的沉悶之氣氛頓時爲之一清。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初五,“八旗商號”派往南洋之十二艘大型海船滿載着各色貨物亦順利進抵廣州,一趟航程下來,共計得利四百四十萬兩五千餘白銀,與預計稍有偏差,約莫少了三十萬兩左右,大體上是因一次性運抵南洋的貨物過多,導致交易價格有所下滑之故,可依舊稱得上是賺得個盆滿鉢盈,六月中旬,盈利狀況之報表抵京,八旗商號連夜召開董事會,並形成紅利下發之決議,報請康熙老爺子審覈。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十六日,帝下明詔,準了八旗商號之決議,並從內庫撥銀五十餘萬兩,以湊成五百萬兩之整數,按章程下發八旗各部,此詔一下,八旗各部爲之轟然,上本謝恩之摺子有若雪片般飛進了暢春園,老爺子龍顏爲之大悅。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十八日,就在八旗各部爲即將到手的第一筆紅利而興奮不已之際,老爺子又下了一道詔書,復胤礽太子之位,並由張廷玉主持大典,再次在天壇昭告天地,羣臣紛紛上本慶賀,事遂定焉。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帝召“大病初癒”的八爺暢春園覲見,溫言撫慰了一番,又上演了一場父子和的好戲,旋即便於次日晉封八爺爲廉親王,四爺也隨之晉封雍親王,五爺、七爺、九爺、十爺皆晉爲郡王,並於暢春園中賜宴百官,至此,廢黜太子乃至公推太子一事便算是徹底揭了過去,朝局看似煥然一新,可實則暗潮已是狂涌不已了。
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初一,帝再次下詔,給太子批折之權,明令六部有公文皆先送至毓慶宮,並着馬奇、王士禎等大學士爲之輔,此後一半月的時間裡,屢屢嘉獎太子所批之文本,並將年初貶謫之凌普等太子之心腹又一一召回了朝中,其中凌普就任內務府總管大臣;沈天生晉戶部尚書,原戶部尚書施世倫調兩江爲加銜總督,接替已解甲歸田的巴錫所遺之缺;受廢黜案牽連的原兵部尚書耿額官復原職;齊世武晉刑部尚書,免原大學士溫達所兼之刑部尚書職;伊爾賽、達古等原太子心腹也得以入六部佔據要職,一時間太子之權柄大重,滿朝文武爲之側目不已。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九,老爺子再次下江南,帶張廷玉、陳廷敬同行,留太子監國,以馬奇、溫達、王士禎、尹泰爲四輔政。
老爺子倒是走得瀟灑,就這麼玩兒去了,可京師裡卻是鬧上了,這不,老爺子前腳纔剛走沒幾天,裝孫子裝得歪膩的太子可就開始發飆了,先是藉故將監察御史沈瀟革職拿辦,後又將吏部郎中陳望、戶部郎中齊至誠二人貶謫出京,理由?莫須有!
沈瀟等人官位都不高,都不過僅僅只是五品官而已,在權貴滿地走的京師裡,渾然不起眼,若是往常,這等官員罷免與否,壓根兒就沒人會去關心,可此時太子這麼一動作,滿朝文武卻是陡然心驚了起來,不爲別的,只因這三人恰恰就是公推之際最早上本保薦八爺的三人,太子在此時整這三人顯然不是偶然爲之,打的是狗,可扇的卻是八爺的耳光,後果會如何可真就不好說了的。
如何?其實真沒如何,就在羣臣們都等着看八爺會如何反擊之際,八爺卻是稱病告了假,直接貓回了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當起了縮頭烏龜,愣是連個聲響都沒有,他這麼一示弱不打緊,太子可就更來勁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又接連下了十數道手諭,將二十餘名八爺、九爺的門下奴才或貶或免地狠整了一通,到了此時,原本還在看熱鬧的諸般臣工們可就真慌了神了,沒旁的,滿朝文武中保薦八爺的官員幾乎佔了百分之九十,真要是任由太子再這麼胡整了去,大傢伙都沒得好果子吃,人人自危之下,跑去八爺府上求救的人可就海了去了,可真能見到八爺的卻是沒幾個,無他,八爺病了,還很重,不見客。
八爺這麼一躲將起來,可就苦了九、十兩位爺,幾乎是隔三差五地被太子叫進宮裡,每回都是被訓得跟孫子似的,啥屁豆點大的事兒都要上綱上線一番,生生整得兩位爺苦不堪言,偏生這會兒太子監國大權在握,他要訓人,九爺、十爺還真就只能是乖乖地聽着,當然了,兩位爺也不是好惹的主兒,私下裡也串聯了不少的大臣紛紛上書遠在江南的老爺子,打算玩告御狀的把戲,可惜老爺子壓根兒就不加理睬,所有的上本全都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連個泡沫都沒冒起,不得已之下,九爺、十爺只好學八爺也告了病,來個惹不起,躲!
見天就要到新春佳節了,天已是冷得慌,只是今年的天氣怪,冷歸冷,可第一場雪卻遲遲不見落下,風倒是很大,呼嘯間,刮面生痛,天寒地凍,可依舊但不住朝臣們進毓慶宮巴結太子的熱情,沒旁的,沒見勢力龐大無比的八爺一方都已在太子的威勢之下潰不成軍了麼,此時不趕緊彌補一下昔日的過失的話,一旦被太子清算了去,那後果可是不堪得緊了,正因爲這麼個想頭,連日來,藉着新春將至之名義往毓慶宮裡送禮的人當真不知凡幾,便是連三爺也都去湊了回熱鬧,然則弘晴卻是依舊老神在在地悠閒着,壓根兒就不往東宮那頭湊,每日裡該上學上學,下了學就貓工部裡,有甚部務要送呈,都打發下頭的官員們去送,他自己卻是絕不靠近東宮半步的,一來是不想看太子小人得志之嘴臉,二來麼,也是不想跟太子起甚糾紛瓜葛的。
“晴貝勒,太子殿下請您到毓慶宮一行。”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弘晴不想去見太子,可太子卻顯然沒有讓弘晴逍遙下去之打算,這不,今兒個方纔下了學,正與老十五哥倆個一邊往外走着,一邊嘻嘻哈哈地瞎扯着,就見新任東宮副主事太監張德高領着兩名小太監匆匆地迎上了前來,一欠身,陪着笑臉地宣了太子的口諭。
“有勞張公公了。”
弘晴與張德高並不熟,只知曉其原本是太子身邊聽用的小太監之一,因着原副主事太監趙曉瀟在大阿哥魘壓太子一事上惡了老爺子,被直接貶去了辛者庫,方纔因緣際會地被提拔成了東宮副主事,至於內裡是否還有甚旁的緣由,弘晴也不太清楚,不過麼,弘晴也不想去關心,更沒打算跟張德高套甚近乎,聽完了其的宣諭之後,也就僅僅只是拱手還了個禮,面色淡然地應了一聲。
“晴貝勒,請!”
這數月來,隨着太子的聲望日隆,張德高的小日子也過得極爲的紅火,不說尋常官員,便是一二品大員見了其,那也得恭恭敬敬地陪着小心,此際見得弘晴神情如此淡然,並無半點的討好之小心,心下里自是不悅得緊,可也不敢當場給弘晴臉色看,也就只是擺了下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個請字。
“嗯。”
弘晴生性機敏過人,只是看得出張德高隱藏得很深的不悅,不過麼,也懶得去理會,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之後,便即一拂袖,緩步向毓慶宮方向行了去。
毓慶宮的書房中,太子端坐在文案前,埋頭速書着,哪怕是明顯聽到了弘晴行將進來的腳步聲,也沒見其擡起頭來,好一派的忙碌狀,真是如此麼?只怕未必,至少在弘晴看來是如此,沒旁的,這就是下馬威來着。
“小侄叩見太子殿下。”
儘管早就已猜到了太子此番宣自個兒前來必無甚好意,可真見到了太子這等拿架子的表現,弘晴心中還是忍不住滾過一陣歪膩,只是這當口上,縱使有氣,那也失禮不得,沒奈何,只得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喲,是晴兒來了,免禮,平身罷。”
聽得響動,太子終於是擡起了頭來,瞟了弘晴一眼,臉上瞬間便換上了笑顏,虛擡了下手,一派客氣狀地叫了起。
“謝太子殿下隆恩。”
弘晴心裡頭雖是犯着嘀咕,可該盡的禮數卻是一點沒少,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這才起了身,微欠着身子,作出一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然則腦筋卻是高速運轉了起來,細細地思索着太子可能發難之所在,只是千頭萬緒之下,一時間卻又哪能想得分明,無奈之下,也還真就只能等着太子自個兒揭開謎底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