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孃的晦氣,都是廢物,奶奶個熊的,十幾條漢子鬥不過一小兒,爾等都是作甚吃的,爺都替爾等害臊……”
八貝勒府的西花廳裡,十爺氣急敗壞地訓斥着葛臺合等數名將領,口沫橫飛,濺得葛臺合等人滿臉都是,卻不敢伸手去擦拭上一下,八爺等人雖不曾開口,可臉上的神色同樣不甚好看,盡皆陰霾密佈,這也不奇怪,算計得好好的一場大鬧,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沒了蹤影,不單沒能扳倒三爺,反倒令三爺趁機又火了一把,大傢伙心裡頭這會兒都跟吃了黃連一般地苦着,又哪有甚好臉色給葛臺合等人看的。
“稟八爺,內廷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將曹家清欠一事交待給了三爺。”
就在十爺喋喋不休地罵着之際,卻見鄭明睿腳步匆匆地從院門外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廳堂前,一躬身,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咦?”
……
一聽鄭明睿這般說法,八爺等人不禁都爲之一愣,驚疑之聲不絕於耳——先前一衆將領們纔來回報說老爺子將曹家一事另案處理,八爺等人都以爲老爺子這是打算幫着曹家還錢了,至不濟也會將曹家的虧空減免上一番,不爲別的,只因曹家的虧空基本上都是老爺子自己花銷了去,這一點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得很,就算老爺子將曹家的虧空全免了,也沒誰會覺得奇怪的,卻是誰都沒想到老爺子會將曹家往三爺手裡硬了過去,這裡頭又豈會沒有蹊蹺。
“爾等都先退下!”
事情既已起了變化,八爺可就沒耐心再聽十爺訓人了,也沒急着追問詳情,而是朝着狼狽不堪的葛臺合等人一揮手,滿是不耐之意地吩咐道。
“喳,奴才們告退!”
葛臺合等人都已被訓得苦不堪言,這一見八爺放行,哪還敢多加逗留,忙不迭地行了個禮,逃也似地便出了西花廳。
“說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八爺沒理會葛臺合等人的請辭,眉頭一皺,面色凝重地望着鄭明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八爺的話,據內線消息,事情是這樣的……”
這一見八爺問得急,鄭明睿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組織了下語言,將今兒個養心殿所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
“哈,奶奶個熊的,這回看老三那廝還能蹦躂到哪去,報應,報應啊!哈哈哈……”
十爺性子急,也沒去細想內裡的蹊蹺之所在,只一聽三爺被逼着接手曹家一事,便已是樂得哈哈大笑不已。
“不對啊,這裡頭有古怪,曹家那麼點破事兒有誰不知道的,六十萬兩都是老爺子自個兒使了去,這會兒卻叫老三去追比,怎麼看都不對味來着。”
九爺心細,自不似十爺那般盲目樂觀,眉頭微微一皺,滿臉狐疑之色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九哥說得對,這事兒還真就有古怪,皇阿瑪如此聖明之人,又豈會行無緣無故之事,難不成是老三無意中觸了皇阿瑪的禁忌?”
老十四是個機靈人,自也能看出此事的味道不正,只是說到緣由麼,同樣也是抓瞎,話語裡的猜測說將出來,便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純屬瞎掰罷了。
“嘿,管那麼許多作甚,曹家這枚燙手山芋如今擱在了老三的懷中,樂子可當真不小,我等兄弟可不能白看熱鬧,怎麼着也得幫着老三添點柴,好歹讓這把火燒得再旺些,烤老三個外焦內嫩的,豈不快哉!”
老十一向最忌憚的就是三爺父子,最恨的也是三爺父子,能見到三爺父子倒黴,老十就比三伏天裡喝了冰茶還開心,儘管搞不明白老爺子此舉的用心所在,可十爺卻是無所謂,這就開始盤算着要如何落井下石了。
“陸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八爺並未理會幾位弟弟們的瞎議論,皺着眉頭思忖了良久,可惜還是不得其要,不得不將問題拋給了默默品着茶的陸純彥。
“九爺說對了,此事確是別有蹊蹺,聖上用心良苦啊。”
這一聽八爺見問,陸純彥自不好再端坐不動,這便隨手將茶碗擱在了石桌上,而後一捋胸前的長鬚,慢條斯理地回答道。
“嗯?先生此話怎講?”
陸純彥此言一出,八爺的眼神瞬間便是一凜,隱隱然像是猜到了些根底,可細細一想,又覺得抓不住重心,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之後,方纔謹慎地往下追問道。
“帝王之道首在平衡,縱使賽馬,終歸須得馬跑起來纔是,若不然,又豈知馬之優劣哉?”
陸純彥並未明言,只是含糊地提點了一番,似乎有着考校一衆阿哥們一下的意思在內。
“先生的意思是說老三這幾年來風頭過盛,有偷跑之嫌疑,皇阿瑪這是打算強按其一頭了?”
陸純彥的話明顯意有所指,一衆阿哥們不由地全都爲之一愣,唯獨老十四反應最快,眼珠子只一轉,話便已是脫口而出了。
“有道理,先快不是快,路遙方纔知馬力麼,嘿,老三那廝每每出風頭,這回該其倒大黴了,哈哈,哥幾個加把勁,讓老三好生樂呵上一把,爺可是等不及要看老三的窘樣了!”
一聽老十四這話,原本就得意洋洋的老十自是更興奮了幾分,也不管場合不場合的,猛地一擊掌,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唔,若是這麼說,倒是解釋得通了,只是皇阿瑪本意若只是要磨一下老三的性子,我等怕是不好在其中做手腳罷?”
老九比較謹慎,細細地想了一陣之後,方纔神情凝重地發問道。
“九哥這說的是啥話來着,嘿,曹家欠的可是六十萬兩白銀,就算老三將家底都賣了,也填不上那個窟窿,到頭來,還不得追着曹家還錢,只要他一動手追比曹家,我等的機會怕不就來了,讓臺吉古那幫混球跟着鬧上一出,準叫老三吃不了兜着走!”
老十顯然沒那麼多顧忌,這就興致勃勃地謀劃起落井下石的大計來了,還別說,老十雖是嘴快,可這會兒出的策略倒是可行得很,不止是老九與老十四心動了,便是八爺也因之眼神閃爍不已。
“先生,您看十弟這策子可行否?”
八爺是個謹慎人,儘管心中已有了決斷,但並未急着說出,而是慎重其事地問了陸純彥一句道。
“曹家於三爺來說,是道繞不過去的坎,聖上將曹家推給三爺,固然有壓三爺一頭的計較在內,卻也不凡考校之心,勢不容三爺迴避,此時我等只宜靜觀,卻不宜盲動,然,若是三爺久拖不決,則按十爺所言辦了去,卻也無甚不妥之說。”
陸純彥顯然比阿哥們看得更深了幾分,對老爺子的心思也把握得更爲到位,這一見幾位阿哥都在那兒摩拳擦掌,倒也沒打擊衆人的積極性,僅僅只是對老十的策略稍做了些修改。
“陸先生此言甚是,八哥,依小弟看來,曹家一事既是老四這廝攪起的,總不能讓老四呆一旁看着熱鬧,還得讓老四從旁再加一把火方好。”
老十四鬼精鬼靈得很,這一聽陸純彥同意了老十的提議,他的心思也就跟着活泛了起來,眼珠子轉了轉,又從旁插了一句道。
“有道理,老四那廝今兒個可是出工不出力來着,嘿,這回可不能讓其再討巧了去,依我看啊,就該好生逼老四一下,讓他在戶部裡生點事端,怎麼着也能拖一下老三的後腿!”
老十固然最看不慣三爺父子,可對老四同樣沒啥好感,哪怕此際雙方是暫時的同盟關係,可老十卻是不會忘了一個多月前被老四催逼的窘狀,這會兒一聽老十四如此提議,自是正中下懷,哪有不趕緊附和一把的理兒。
“我看可行,老四如今管着戶部,要生點事出來該是不難,且讓老四先跟老三窩裡鬥上一回,我等再看菜下飯,自無不妥之說!”
九爺對一向冷酷無情的老四同樣好感缺缺,此番之所以會跟老四一方聯手,全都是被三爺的威勢給逼的,能有機會坑老四一把,九爺自是樂見其成。
“先生,您看可行否?”
八爺倒是沒怎麼將四爺當威脅看,當然了,若是能在整三爺的同時,給四爺找點麻煩的話,八爺倒是不吝謀劃上一番的,只是心中並無十足的把握,唯恐畫虎不成反類犬,沉思了良久,還是不敢遂決,這便遲疑地將問題又拋給了巋然不動的陸純彥。
“葛臺合此番已是折定了,既如此,不妨多犧牲一點也好。”
陸純彥並未急着表態,而是手捋着胸前的長鬚,默默地思忖了片刻之後,方纔給出了個看似並不搭噶的答案。
“這……,也罷,那就這麼定了,來人,去宣葛臺合來見!”
八爺是個極聰慧之人,儘管陸純彥並未將話說透,可八爺卻是一聽便懂,略一猶豫之後,還是下了最後的決心,這便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自有外頭侍候着的下人們前去傳召葛臺合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