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三年六月二十二日,膠澳海關以及廣州海關的奏本幾乎同時抵京,所奏之事大體相同,都是報告此番先前回國之“八旗商號”船隊所載之戰利品關稅事宜——按大清軍規,但凡軍隊繳獲的戰利品,三分之一可留爲軍隊自行在內部進行分配,餘者一律上繳國庫,此番“八旗商號”船隊運回國的便是東瀛以及南洋所獲之部分,儘管不是全部,可所獲已是驚人至極,在膠澳海關報關的戰利品總報價爲兩千萬白銀,而在廣州報關的貨物總價更是多達四千五百萬兩白銀之巨,正因爲數額巨大,兩處海關皆不敢擅自做主,上本請仁和帝聖裁之。
大清的海關構成簡單,稅制也簡單,基本上都是逢二十抽一,進出都是如此,比之國內的商業稅的逢十抽一要低了一半,根本之原因就在於鼓勵遠洋貿易,儘管稅率不高,可架不住量大,每年的關稅收入都快趕上田賦之所得了,管控自是極嚴,一切行事基本都是按着規章制度在走,少有敢胡作非爲的,基本上都用不着弘晴去操心,自有監察院那頭在嚴格地考覈着,此番之所以將報稅事宜捅到了弘晴處,倒不是兩處海關不作爲,而是涉及到戰利品的報關尚無先例可循,也缺乏這方面的立法,兩處海關自是都不敢自作主張。
事情倒是談不上有多大,能抽的稅也不過就三百餘萬兩而已,在弘晴看來,不過爾爾罷了,然則處置起來卻是不能大意了去,畢竟這可是涉及到立法之事宜,一旦定下了先例,後頭要改可就難了去了,正因爲此,弘晴並未倉促下個決斷,而是召集了諸軍機大臣們商議了一番之後,這才下了旨意,一是對戰利品之徵稅按尋常關稅之一半徵收,二麼,便是讓刑部尚書海濤儘快組織人手,完善相關律法,以爲日後實施之準繩。
戰利品抽稅的事情雖尚算重要,可畢竟不算大事,處置完畢之後,弘晴也就沒再多去關注,卻不曾想就是這麼一樁小事竟然掀起了一場浩大的請戰風暴——先是在京的第一集團軍諸多軍官聯名上本求戰,緊接着,駐西安的第六集團軍、駐盛京的第三集團軍、駐成都的第七集團軍以及駐伊犁的邊防軍紛紛發來急電,皆是上本求戰,甚至連駐金陵的第四集團軍軍長張淼都湊熱鬧地發來了請戰電文,這股風潮一出,諸多朝臣也跟着紛紛上了本章,一律都是呼籲朝廷儘快出兵,直搗黃龍,徹底剿滅老毛子這麼個惡鄰,這才幾天不到的時間,舉國喊戰之聲便已高漲到了個令人瞠目結舌之地步。
戰當然是要戰的,弘晴辛辛苦苦地忙活了二十多年,不就是想着改變前世那一時空裡華夏的百年悲劇麼,若非爲了這麼個目的,他原也無須如此勞心勞力地諸般佈局,只是眼下的時機顯然還不成熟,弘晴要的可不止是拯救土、哈兩屬國於水火之中,他要的是爲後世之華夏打下一個巨大的地盤,爲華夏子孫爭取到最大限度的生存空間,爲達成此目的,哪怕犧牲再大,他都在所不惜,當然了,弘晴也斷然不會拿手下將士的性命去做無謂的犧牲,正因爲此,他纔沒急着發兵前去迎戰氣勢洶洶而來的俄羅斯軍,要的不單是讓土、哈兩國走投無路之下自動加入大清之版圖,更主要的還在於打算利用土、哈兩國的力量來消耗俄羅斯軍的實力。
本來麼,弘晴已然做好了拖延一段時間之安排,卻不曾想這等突如其來的請戰風暴給攪亂了去,自不免令弘晴頗爲的惱火,此無他,士氣宜鼓不宜泄,事到如今,不拿出個穩妥的法子,怕是軍心士氣都難免要受到挫傷,真到要動員之際,再想將士氣鼓動起來,可不就難了?
“去,將方苞與張廷玉都宣了來。”
這麼股請戰風暴來得實在太突然了些,所謂事有反常必爲妖,弘晴可不相信內裡別無蹊蹺,沒旁的,第二、五以及海軍各艦隊固然是在東瀛與南洋賺得個盆滿鉢溢,確實會惹得各部眼紅不已,問題是這等傳播的速度顯然有些不合常理,若無人在其中攪事,何至於將風波鬧到如此大之地步,爲此,弘晴可是第一時間將國家安全局局長陳思澤叫到了養心殿中,仔細詢問了風波的起處,待得弄清楚了大體之究竟之後,弘晴倒也不曾立馬便有所決斷,而是寒着聲下了道口諭。
“喳!”
聽得弘晴有令,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忙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便已又陪着方、張二人從外頭轉了回來。
“臣等叩見陛下。”
一見到高坐上首的弘晴面色有些不對味,方、張二人心頭不由地皆是一跳,不過麼,卻是不敢失了禮數,趕忙盡皆搶上了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來人,賜座。”
弘晴心中火氣雖不小,不過麼,卻並未遷怒到兩位老臣身上,而是平心靜氣地虛擡了下手,很是客氣地賜了座。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心中皆是存疑,然則方、張二人皆是城府深似海之輩,自是不會急着出言探問究竟,也就只是各自恭謹地謝了恩,分兩旁斜坐在了一衆小太監們搬來的錦墩子上,齊齊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爾等全都退下!”
方、張二人坐定之後,弘晴並未急着開口言事,而是朝着李德全等人一揮手,面無表情地下了旨意。
“喳!”
一聽弘晴這般吩咐,李德全等人自不敢稍有遷延,趕忙齊齊應了諾,魚貫着便退出了大殿。
“下頭那幫混小子鬧着要出征一事,想來卿等都已是知曉了的,朕也就不多囉唣了,朕要說的是此番風波之所以大起乃是有人在背後搗鬼,居心極之不純,卿等對此有何計較,且就都說來與朕聽聽好了。”
李德全等人方纔一退下,弘晴也沒甚寒暄之言,直截了當地便道出了叫二人前來的用意之所在。
“陛下可是不願過早發兵麼?”
儘管弘晴沒明說搗鬼的人是誰,可方、張二人卻是一聽便知箇中之究竟,沒旁的,如今還敢跟弘晴這等強勢帝王搗亂的,除了四爺之外,怕是再無旁人了的,對此,二人雖都心中有數,卻都明智地裝着糊塗,彼此飛快地對視了一眼之後,由着方苞率先開了口。
“不錯,如今之戰場遠在哈薩克汗國境內,縱使離得最近的塔山所部,距離戰場所在也有着千里之遙,我大軍若長途跋涉而去,一者糧道過長,損耗必大,且老毛子離其國太近,就算能敗之,也難有聚殲之可能,朕本打算放其主力到我邊境再行動手,一舉將敵主力盡滅於一役,爲後續之作戰創造出有利之態勢,今,輿論已烈,朕恐傷及士氣,提前發動怕是難免,然,卻非朕之所願,卿等可有甚妙策否?”
方、張二人乃是弘晴最信任之人,他自不會有太多的隱瞞,但見其眉頭一揚,便已將原定之戰略部署簡單地解說了一番。
“陛下,臣以爲提前出兵也自無不可,不若就在西安設一大營,先將要出征之兵馬集齊,糧秣先行,大軍緩上一陣也自無妨。”
張廷玉最擅長的便是這等調度之細務,連想都不用細想,便已給出了個穩妥的建議。
“嗯,朕看可行,此事就先這麼定了也好,回頭朕就下詔,讓嶽鍾琪掛帥出征,調第一集團軍一部、第七集團軍以及駐西安之第六集團軍組建西進大營,另,令陝西總督李雙春爲糧道總管,全權總攬糧秣輜重之調派事宜,着戶、工、兵等諸部全力配合,以確保軍需之要。”
張廷玉所言正合弘晴之所需,他自是不會有太多的猶豫,略一沉吟,便已是就此下了決斷。
“陛下聖明。”
弘晴決心既下,方、張二人自是不會有甚異議,也就只是齊齊稱頌了一聲了事,不過麼,心絃卻並未因此而鬆懈下來,沒旁的,二人都是老於世故之輩,自是不以爲弘晴擺出密談的架勢會就只爲了這麼丁點的小事。
“軍務上的事便議到此處好了,朕今兒個叫卿等前來,要談的並不限於此,這麼說罷,四叔整出如此大的風波,其心叵測,斷不止是要壞朕緩兵之策,根底麼,說來只有一個,那便是要趁着國內空虛之時,兵行險招,朕雖是無懼,然,卻也不耐其煩,朕打算儘早拿下此獠,以免多生事端,卿等看可行否?”
方、張二人確實沒料錯,解決完了出征之事後,弘晴話鋒只一轉,已是殺氣騰騰地道出了要即刻朝四爺動手之意思。
“……”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方、張二人的心當即便跳得有若撞鹿一般,一時間還真就都不敢隨意進言的,大殿裡自也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