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璃盞之再續前緣
翌日,端午佳節,普天同慶。
墨離一大早便在廚房裡忙活起來了,家裡那隻小兔崽子愛吃糉子,再者墨府又來了一大幫蹭吃蹭喝的傢伙,今天有他忙的了。
火楓雲羅等人摩拳擦掌地準備在旁幫忙,在第三個盤子壯烈犧牲後,他毅然一手拎着一個扔出了廚房重地,這羣活寶不幫倒忙他就謝天謝地了。
雲羅坐到廚房外面的臺階上,撐着下巴兩眼冒桃心,犯花癡道:“掌門居然會做糉子耶……好厲害!”
火楓看不順眼她沒出息的樣子,頗有些吃味道:“這有什麼?回去我也做給你吃。”
雲羅瞥他一眼,“我怕被你毒死。”
火楓,“……”
雲羅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奇怪,“誒?掌門的小徒兒呢?”
摸摸下巴探究道:“這麼晚了還在懶牀?小師妹真是個孩子。”
……
廚房內,案上鬼鬼祟祟地伸出一隻小手,兩根手指作走路狀要伸進鍋中偷糉子,墨離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輕聲喝斥道:“小心燙手。”
“疼,疼。”秉燭踮腳探起頭來,抱着手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墨離無奈嘆笑,拿起一邊她專用的小盤子,盛了一個小糉子給她,秉燭立即破涕爲笑,美滋滋地接過來。
他隨口問了一句,“小竹呢?”
“小竹好像還沒起來。”
“哦?”他詫異挑眉,小兔崽子賴牀不起不是新鮮事,但是每當逢年過節她起得比誰都早,總是會溜到廚房偷東西吃,中秋偷月餅,端午偷糉子,今天怎的日上三竿了還沒起牀?
秉燭看着墨離洗了洗手出去找墨竹,賊笑兩聲,爬上一邊的小凳子,不客氣地從鍋中撈了七八個糉子,用裙襬兜起來,跳下凳子一哧溜跑掉了。
墨離走過庭院,推開房門,“小竹?”
沒人回答,他一眼便看見墨竹坐在牀上凌亂的被子中,帷帳紗幔高掛,她將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臉埋在膝蓋中,孱弱單薄的肩膀有些微顫。
他有些擔心,走到牀前俯身問,“小竹,哪裡不舒服?”
墨竹愣了愣,自膝蓋間擡起頭來望着他,眼眶微紅,聲音有些委屈,“疼。”
“哪裡疼?”他見她一直抱着胸口不放,“心口疼?”
難不成是失去九璃盞的後遺症?他想到這裡心中陡然一驚,連忙想要將她抱起來。
“這裡疼。”
墨竹抓着他的手覆上胸口,委屈得鼻子都紅了,“師父,我是不是快死了?”
墨離只覺得觸手一片溫暖柔軟,頓時腦中轟地一炸,着火般猛地收回手來,臉上一片窘迫尷尬,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還沒來得及教她男女有別,她居然已經開始長大了,可這女兒家的事,他一個男子怎好教她?
墨竹見他着火般地收回了手,更難過了,她一定是得了什麼絕症,所以連師父也不願意碰她了。
墨離哭笑不得地坐到牀沿上,好言撫慰道:“小竹沒事,你只是長大了而已。”
“長大了就會這樣嗎?”
“嗯。”
“可師父爲什麼沒有?”
“呃……”
“師父一定是在哄我,我一定是要死了。”墨竹想着又躲進了被窩裡,任他怎麼勸也不出來。
墨離無奈,“我去叫青玖。”
這種事情他實在是難以啓齒,也只有讓青玖來穩住這丫頭了。
青玖匆匆趕來房間,見墨竹正有些不安地從被子裡鑽出腦袋張望尋找墨離的蹤影,不由得掩脣輕笑,調笑道:“想不到,小師妹也長大了呢。”
師父一向從容不亂,沒想到今日能看見他滿臉尷尬窘迫無奈的樣子,此生足矣!
墨竹有些膽怯地看着她,遲疑地抓緊了被子。
青玖帶着她出府去裁縫鋪量體裁衣,墨竹從簾子後走出來,臉紅得像只番茄,“裁縫姐姐跟我說,姑娘家長大了都要穿小衣。師姐,我現在是大人了對吧?”
青玖忍不住哧哧笑出來,“你纔剛剛開始長大,還是個小孩子。”
墨竹抓抓頭髮,惶恐不安了一上午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訕訕地笑。
由於是正陽端午,歸家途中到處都是趕着去白馬寺拜佛的人,青玖覺得新奇,見時間還充裕,便帶着墨竹進了偌大的白馬寺。
在寺中求籤時,青玖抽出了上上籤,老住持眯着眼睛看着青玖慈祥地笑,一個勁地誇她命數好,是好人家的姑娘,說得青玖心花怒放。
墨竹百無聊賴地撐着下巴,兩隻眼睛四處亂瞄,忽見寺外桃林如雲如霞,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已是六月豔陽,墨府雖然也有桃花,但那是因爲師父是神仙,沒想到這裡竟然也有桃花,開得還比墨府的好。
她趁着青玖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大雄寶殿,寺外大片大片的桃林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清風一吹,漫天都飛舞着桃花瓣,在空中遲遲不肯落下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那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她與那星星般透明的男子的相遇。
白馬寺外,十里桃花,樹下青衣翩翩如驚鴻,掠起風浪似海,如雲如霞的桃花如海浪般翻滾,時空都靜止了一般,花落無聲,風過無痕。
墨竹不敢亂動,刺眼的太陽光線阻擋下,看不清那人的真實面容,只隱約看見他脣邊那一抹淡淡溫柔的笑意,閃爍着乾淨純粹的星星之光。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她忽然想起了那句古詩,當時未曾留意,如今細細想來,正是這人的最好寫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漫天如雲如霞的桃花色中,彷彿一切已然靜止在時空中,唯有那人的笑容,踏過萬水千山,越過奼紫嫣紅,帶着所有的星星之光直達她的世界。
唯記得那一眼萬年,黃泉路上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