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銀髮

九璃盞之再續前緣

“冷家長子?”墨離只抓住了這個名字,不由得心中一驚。

這些年身在人界,仙界的消息他幾乎沒再去留意,當年冷遺修魂飛魄散之際冷家家主及時趕到收回了他的魂魄,過了這麼多年也該醒過來了,他只知道那顏如玉,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這次轉世竟又成了龍族公主,只是不知這二人是否同常翌一樣,仍舊記得前塵過往。

如果小竹還記得的話,一定會很開心。

九歌……這麼多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了,他這個九歌掌門,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柳三娘見他點頭,眉頭頓時舒展開來,說實話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道:“對了……師尊這些年很想你。”

“……”

“以前你主掌九歌雖事務繁忙,但還是會不時回西崑崙看望師尊,可自五十年前你性情大變之後,再也沒去看過師尊,師尊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來她很失落,畢竟我們三人中,師尊最器重的便是你了。”

墨離無意識地捏緊了茶杯邊沿,指骨隱隱泛白,過了一會,淡漠地移開目光,“師尊萬年無妄靜修,我又何必成天去叨擾她。”

當年西王母逼死宮千竹的事情,他不可能忘記,也沒辦法原諒,五十年的煎熬折磨太過刻骨銘心,比他度過的寂寞千年來還要漫長數百倍,他無法說服自己原諒她,又如何去面對她?

他可以因爲她一句話,放下所有的愛恨情仇,揮劍斬情絲,也可以聽她的教誨關上心門,無怨無悔守護六界,可是卻不能原諒她,親手隕滅了他的太陽。

“師尊向來是很少離開西崑崙的,這些年你不去看她,想必她過得很是難熬,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西崑崙,這才知道師尊已經離開很久了。”

墨離一頓,猛然擡眼看她,“你說她現在不在西崑崙?”

“碧絡神女說她已經離開很久了。”沒有那位無妄上神,千萬年莊嚴神聖的西崑崙竟隱隱透出些蕭瑟淒冷之意。

墨離沉默良久,手中杯盞倒映出漫天花雨,隔絕了那雙淡漠無情的眼睛。

林中不遠處,兩顆小腦袋從樹幹後面賊兮兮地探出來,看着樹下品茗的二人,秉燭好奇地眨眨眼睛,“那人難道是師孃?”

“師孃?……”墨竹呆了呆,喃喃念着這兩個字,眼中莫名閃了閃,呆滯的目光飄向遠處……

柳三娘當天便走了,她來人界畢竟有事在身,墨離既然答應了回九歌,就一定不會反悔,正是明白這一點,她才如此放心地離開了。

這天夜晚下起了暴雨,外面電閃雷鳴,大雨瓢潑,地面上水流湍急,夾雜着被大雨打下來的萬千桃花瓣沖刷走,房頂上匯聚的雨水從飛檐直流下來,形成一道水簾。

房內案上燭光猶燃,溫暖燭光滿室流動,顯得格外溫馨寧靜,與外面的雷電交加形成對比,紗質牀帳掛在兩邊的新月玉鉤上,在吹進來的風中紛紛揚揚地飛舞。

墨離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單衣,正靠着牀頭翻看醫書,專注的樣子很好看,那眉目依舊淡漠如水,輪廓卻被溫暖燭光鍍了一層洋洋灑灑的散金,墨染長髮隨意散落下來,如流瀉滿牀的華麗月光。

像是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他將目光從醫書上移開,循聲望過去,只見門外多了一道人影,緊接着輕輕叩響了房門。

墨離看那小小的人影便知道了那是誰,下榻去打開房門,只見墨竹渾身溼透地站在門外,眼眸低垂,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脣微微失了血色,雨水順着衣襬髮梢滴落下去,地面上很快形成了一灘水漬。

墨離心一提,連忙將她拉進來,忍不住責怪道:“下這麼大雨,怎麼也不打把傘,生病了怎麼辦?”

責怪歸責怪,他還是念了個咒將她身上弄乾,只是那長髮還在往下滴水,他拿過一條白毛巾幫她擦頭髮,終於看到那髮梢隱隱漸變成淡淡銀色,猶若當頭棒喝,驀然怔住了,眼前一陣陣暈眩。

墨竹撩起一縷長髮,髮梢的華麗銀色像是停留在手中的皎潔月光,她蒼白着臉擡頭看他,聲音微微顫抖,“師父,我怕。”

她又做噩夢了,在這樣一個可怕的夜晚,做了一場更可怕的噩夢,驚醒之後,才發現頭髮開始變顏色了。

她不要一個人做可怕的夢,也不想變成奇怪的妖怪,她會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