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

他有派人去找過,有讓天機閣去查過,卻一直沒有她的消息,彷彿那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平白無故地人間蒸發了一般。

仙界和魔界從此再也沒有往來,連各族的王私下都未曾有過交往,冷戰中的六界,竟是幾百年來動盪中最和平的年段。

只是下界突現大旱,時歷三年,弄得蒼生疾苦,民不聊生,百姓在天災人禍的水深火熱中艱難求存,流亡遷徙,早已是屍骨堆積如山。

若非魔界早已傳出魔君閉關的消息,他還當真會懷疑這場大旱是由魔界發起,因爲魔宮殞命,所以要讓天下人殉葬,按照那人以往的作風,這種事自然不會做不出來。

事關六界生息,仙界不得不派出各大仙門聯手出面抗旱,一時間修真界名聲大噪,無數的百姓將子女送入仙門求道,人間大難之期,竟是仙門鼎盛之時。

亂世之中,無數的流言鬧得沸沸揚揚,難免傳進仙門之中。

聽說,六界不知何時出現一位紅衣妖女,法力無邊,喜怒無常,高興時救人,不高興時會殺人,有的人敬她,有的人怕她。

聽說,蓬萊島首席長老無塵多年前被人強行擄去,關在一處山谷,日日夜夜千刀萬剮,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聽說,劫持無塵的那個人,正是近年在六界鬧得風風雨雨的紅衣妖女。

聽說,……

世俗的流言,無數的紛爭,全部被載入了一卷卷青書史冊裡,有的被封存進古老的藏書閣中,有的被投入火盆,最終化爲一指流砂。

漫漫三年,月華殿上燭光依舊,歷經了千百個晝夜輪迴,多少思念,多少煎熬,唯有牆上那幅古畫能夠見證。

火盆中烈火熊熊,照亮了整個祠堂,那人一如既往地坐在臺階上,手中捧着一冊剛寫完的書冊,一頁頁地撕下來,看着它被明亮的火苗迅速吞噬掉,這幾乎是他三年來的唯一樂趣。

他看着紙上未乾的墨跡,上面記載着秉燭最近又犯了什麼事,殺了多少人,靜靜地看了一會,將它拋入火中,平平淡淡地開口,“小竹,我以前,和她一樣。”

明亮的火光照映下,畫中的女子似是在看着他靜靜微笑。

“可是痛着痛着,習慣了就好,你每次都要比我先走一步的,攔都攔不住。”

他淡淡自嘲地笑了下,胸口像是被什麼堵着了一般,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鈍鈍地疼。他將手中剩下的半冊書整個扔進了火盆中,看着驟然明亮躥升的火苗,眼中只剩下被燒成死灰的沉寂。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祠堂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女子依舊紅裙妖冶,只是身段長高了不少,長髮紛亂披散,面容早已不復當年稚氣。

她將手中的紅色長劍放在門口,走進祠堂裡,看着牆上那幅掛了許多年的古畫,慢慢地跪了下去,“姑娘,我回來了。”

那聲音早已不復當年清麗,帶着經年的苦楚和飽經風霜的滄桑。

“你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吧?那天失手打了你。”她點燃一盞又一盞的長明燈,擺了整個祠堂,燭火滿室晃動,“姑娘你知道嗎?我替你報仇了,無塵那個老不死,今天晚上,他終於死了。”

這三年來她將無塵日夜折磨,彷彿唯有那樣,自己的傷痛才能得以稍稍緩解,這麼多年對無塵的極度恨意,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畫中的人靜靜地看着跪在萬千燭火中的她,恍惚間,笑容淡了幾分。

她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也回過墨府,那裡早已荒蕪,早已被流民山匪洗劫一空,似乎還經歷過一場大火,房子被燒燬了一半,由於連年大旱,也沒人將其修葺一新,至今是一片廢墟。

墨府不在了,她們也回不去了麼?

“上次我叫你不要回來,其實我騙你的。”

“吶,那個地方很冷,回來吧,姑娘。”

“……”

她在千百盞燈火中伏下身子,慢慢地捂住嘴,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