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山有木兮

她擡頭看看無動於衷的墨子離,提高了聲音道:“公子,我餓了!”

墨子離收回看海的目光,“想吃什麼?”

“姑娘你說呢?”秉燭轉而一臉認真地問宮千竹。

“啊?”宮千竹回過神來,倒是有些侷促了,“這個……海上好像也沒什麼吃的,魚……魚就好。”

一道透明水柱從海面上騰空而起,緊接着跳出兩條圓滾滾的半透明小海魚,在空中奮力掙扎着,甩出一身亮晶晶的魚鱗,清靈細碎地落入海水中,水柱在空中翻轉纏繞了兩圈,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徑直飛入木桌上原本就擺放好的湯罐中,瓦蓋一扣,裡面咕嚕嚕地冒出沸騰聲,很快熱氣便從裡面鑽出來,香氣四溢。

秉燭歡呼一聲,“公子好厲害!”

宮千竹也不由得有點小小驚訝,做了一世凡人,才知道法術這種東西有多奇妙。

秉燭扔掉手中半截魚竿,跳下船舷拉着她坐下來,木桌實在太矮,於是便用不上凳子,直接坐在甲板上。

掀開瓷蓋,裡面的熱氣帶着魚湯鮮香一下子冒了出來,饞得秉燭口水直流,連忙給宮千竹盛了一碗,海上狂風依舊,只是多了熱氣騰騰的魚湯,好像也不那麼寒冷了。

墨子離站在船頭看着甲板上的兩個孩子,眼中微微多了一絲溫和,脣角揚起一個淺淡的弧度,猶若冰雪初融,春風化雨。

“對了,那個連城公子是不是也沒吃晚飯?我去給他送進去!”秉燭忽然想到了什麼,自告奮勇地站起來。

宮千竹想着鳳連城已經睡下了,出言勸阻道:“秉燭,人家是神仙,用不着吃飯的,你別……”

話還未說完,秉燭已經抱着魚湯鑽進了船篷中,賊兮兮地在心裡想,就算被毀了半張臉,但也是個美人呢。

美色當前,某人早已忘了前兩日還因鳳連城險些砸到自家姑娘,差點把他揍一頓的事。

宮千竹見她已經一溜煙鑽進了船中,無奈地收回了手,感覺到一道視線,回頭望去,竟直直撞上了他脣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笑。

她微微一愣,卻見墨子離已經收起笑容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彷彿方纔的笑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船篷內傳出一陣響動,緊接着秉燭端着魚湯氣沖沖地走出來,一張小臉氣得通紅,“氣死我了,不識好人心的傢伙!”

宮千竹聞言不由得微微笑了,這丫頭跑進去擾人好眠,依鳳連城以往暴躁的脾氣,她沒被打一頓真是萬幸。

海上依舊風雨交加,浪潮越來越大,小船在海面上飄搖前行,甲板上海風呼嘯,吹得四周風聲嗚嗚作響,船上的氣氛卻是一片融洽。

因爲照顧到有鳳連城這個傷患,宮千竹與秉燭窩在甲板上鋪好的棉被裡相對而眠,聽着耳邊的風雨,卻感覺十分寧靜安穩。

秉燭毫無睡意,看着近在咫尺的宮千竹的臉,忽然開口問,“小竹,這段日子你是不是過得不好?”

“什麼?”她睜開眼,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溫暖纖細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秉燭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消瘦蒼白的下巴,“你瘦了好多。”

以前在揚州墨府的時候,也沒見她單薄成這樣,彷彿一陣風都能吹跑似的。

宮千竹的笑有些苦澀,之前在魔界的時候還養得好,這些天整日奔波勞累,身體又出了毛病,哪裡能好得起來。

秉燭看着她,不知爲何說了一句,“要不你跟了公子吧。”

“什麼?”她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

秉燭忽然有些振奮起來,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講,“公子多好啊,出得廳堂下得廚房,打得過古月氣得死潘安,又潔身自好守身如玉,不會像揚州城其他那些男人一樣動不動就往花樓裡鑽,三天兩頭找個姑娘回來氣你。跟着他又什麼都不用發愁,病了會診脈,餓了會做飯,冷了暖被窩,熱了往他懷裡一鑽跟抱了塊人型冰窖似的。”

她一番話說得口若懸河唾沫橫飛,把宮千竹聽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承認秉燭很有當媒婆的潛質,差點連她都有些動心了。

一段時間不見,這丫頭從哪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見她半天都不說話,秉燭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無端顯得落寞,“你走的這段時間,我和公子都過得不好。”

“……”

秉燭擡眸直直看進她眼中,“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姑娘爲什麼一定要離開,在那個地方,有比我和公子還要重要的人嗎?”

她沒見過這樣認真的秉燭,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答話,過了一會猶自垂下眼眸,無言以對。

見她不語,秉燭輕輕動了下脣角,竟扯出了一個蒼涼的笑,翻了個身轉過去,不再理會她。

她的世界裡色彩斑斕,又怎知那個人眼中唯有她一人的悲涼。

魚兒離開了水將會怎樣,公子沒有了姑娘又會怎樣。

這個世界上,爲她拿起劍的人或許有太多太多,但肯爲了她放下劍洗手作羹湯的人,沒有第二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