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之光
宮千竹並沒發現什麼異常,滿心牽掛着長樂的安危,直懊惱自己怎麼如此大意,讓長樂離開身邊,如今六界都在找他,除了絕情谷,六界之中再沒有一處能容下他的地方。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問她。
她沉默了下,下定決心道:“我要回魔界,把這件事告訴姐姐。”
雖然長樂將自己擄走,但看在古月師父的面上,姐姐應該也不會坐視不管,否則,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打定主意,她站起身,也許是起身得急了,眼前忽然一黑,頓覺天旋地轉。
墨子離微微斂了眉,“現在這麼晚,你能去哪……”
話還未說完,便見她身子虛弱得搖搖欲墜,心中一驚,一把將她扶住,“怎麼了?”
她扶着暈眩的腦袋,用力晃了晃頭,半晌才漸漸看清東西,勉強朝他笑了笑,“我沒事。”
“你流了血,剛纔又受了驚嚇。”墨子離嘆氣,對她凡人之軀來說果然還是太勉強了,不由得軟下心腸道,“現在離天亮還早,先找個客棧休息,天亮後我送你回去。”
胸口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頓時覺得這淒冷的夜好像也不那麼冷了,她朝他感激地笑,“謝謝你。”
他只是執起她的手,徑直朝前面不遠處的客棧走去,宮千竹跟在後面,看着他緊緊拉着自己的手,莫名憶起了那些陳年往事,那個時候的自己,想要每天跟他說上一句話都是奢侈,只能在雅竹軒隔着大片桃林遠遠地看着他,哪裡能想到有一天竟能得他如此垂憐。
正想着,墨子離忽然停下腳步,她一個沒留神撞上他的背,不由得一聲痛呼,捂住通紅的鼻子,“怎麼了?”
墨子離緊緊皺着眉頭,似是在努力思索什麼一般,他明明記得還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沒做完,怎麼一時間竟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事……
宮千竹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拉住他的袖子,着急問道:“秉燭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嗎?”
墨子離頓時如醍醐灌頂,緊皺的眉頭一下子鬆開,難怪總覺得忘了什麼事情,方纔滿心擔憂着她的安危,好像,把另一隻小兔崽子忘了……
……
此時城外小樹林裡,漆黑樹影婆娑鬼魅,冷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公子,姑娘,你們在哪裡啊?”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秉燭已經在樹林裡轉了幾圈,早已是又困又累又餓又冷,腳底疼得厲害,實在是走不動了,抱着腿靠着樹根坐下。
“我害怕……”她看着粗壯樹幹上自己方纔留的記號,走了半天竟然又轉回了原處,滿心委屈翻涌上來,化作大顆大顆的眼淚滾砸下來。
沒找回姑娘也就罷了,她竟然連公子都弄丟了,一想到這裡,心裡又是難受又是委屈。
忽然,淚光朦朧中,一隻小小的螢火蟲飛到她身邊,秉燭紅着眼睛擡頭,只見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不知何時多出了無數只螢火蟲,圍繞着她上上下下地飛,劃出一道道美麗璀璨的流光瑩綠。
秉燭被吸引了目光,慢慢止住了眼淚,閃着細碎淚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們看,接着被螢火蟲照亮的光,看清了站在不遠處的二人。
宮千竹一身曳地長裙,臉色微微有些蒼白,手中拿着一隻薄紗小袋,無數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正是從袋中飛出來,紛紛揚揚地飛了滿天,慢慢地飛成了一個火樹銀花的世界。
秉燭不敢眨眼,她看上去就像一個自己臆想出來的美麗幻象,在螢火微光下顯得虛幻又縹緲,長長的白色髮帶在風中飛揚,彷彿隨時都能消散在風中。
宮千竹眼中帶着三分關懷三分愧疚,朝她溫溫柔柔地笑,“秉燭。”
那一刻淚水決堤,她幾乎是飛奔着撲到她懷裡,鼻涕眼淚糊了她一身,“姑娘……”
宮千竹心中一疼,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背,“對不起,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姑娘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自從姑娘走了以後,一切就變得好糟糕……”秉燭抱着她,哭得泣不成聲,似是要將這些天的委屈全部哭出來一般。
宮千竹聽得一陣酸澀,乾啞着嗓子道:“對不起,以後不會再離開了。”
“真的?”秉燭從她懷裡擡起頭,臉上還掛着淚珠,紅紅的眼睛猶然閃着碎光。
她微笑着點頭,秉燭頓時破涕爲笑,拉着她歡喜地轉圈,二人衣裙飛揚,墨子離淡笑着看着她們,漫天螢火蟲圍繞着三人紛紛揚揚地飛,美到了極致。
宮千竹看着秉燭歡喜的笑臉,胸口猛然一疼,一口腥甜翻上喉頭,被她生生壓下去,陪着她一起轉圈,眼角碎光隱沒在夜色中。
那註定只能是個美麗的謊言。
它只限於今夜。
天亮了,夢會醒。
黎明來到,黑夜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