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一腳油門衝回家裡,滿腦子亂成一鍋粥。洗澡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想起了自己6歲那年的事,突然好像有點理解了她。當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的時候,她馬上打斷自己:怎麼可以原諒她呢?不,永遠不能原諒!
她強迫自己趕快睡覺,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用想。可是剛一睡着,那個已經消失很久的夢境又來了。那個夢,在這幾十年裡總是久不久出現,折磨得她好累好累——
“快,我們去廢柴家”鴻雁看了看四周,悄聲說。
“爲什麼呀?”黃昏歪着小腦袋問。
“趁你爸不在家,去把廢柴叫過來跟你姐辦事。等生米煮成熟飯,你姐懷孕了,就不到他不同意讓他們倆趕快結婚了”鴻雁得意地說。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到她眉眼彎彎,神神秘秘偷笑的樣子,她就知道準沒什麼好事。還沒回過神來,鴻雁已經拖着她一路小跑,往廢柴家趕。
本來要走半小時的路程,鴻雁十幾分鍾就跑到了。可憐小黃昏,跟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鞋子都快要掉了。
到了廢柴家,鴻雁不着急敲門,而是繞到他房間後面的窗戶那,有節奏地輕輕敲了三下:嗒嗒-嗒,然後吹了一聲口哨——這個暗號黃昏太熟悉了!以前經常半夜會聽到,然後鴻雁就會馬上歡快地爬起來開門,把廢柴迎進來,倆人相擁而眠。小黃昏的X啓蒙課,就是在那聲口哨聲之後開始的。她緊繃着神經,不敢動、不敢發出聲音,只悄悄地看着……
聽到這熟悉的暗號,窗戶門應聲而開,廢柴欣喜地探出頭來。鴻雁附在他耳邊,悄悄地說着什麼,廢柴一聽,眉飛色舞,立刻推着自行車出了門。
他們讓小黃昏坐到前面的三腳架上,鴻雁坐在後面的車架上。廢柴專挑沒人的小路走,鴻雁坐在後面,緊緊地摟着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感覺無比幸福。只是可憐了小黃昏,小路崎嶇,抖得要命。坐在三腳架的那根小鋼管上的她,被顛得屁股生疼。不過總好過跑步,要是再跑一遍,小黃昏可能要斷氣了。
到了家,廢柴把單車藏一邊,快速躲到鴻雁的房門背後。鴻雁大聲喚來杜鵑,說有事要跟她說,她剛進房間,鴻雁趕緊關門。在她門縫即將全部消失的瞬間,小黃昏閃身而入,闖進了房間裡。鴻雁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來不及多想,她趕快把大鎖掛在鎖釦上,咔擦一聲鎖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杜鵑看到門後藏着的廢柴,馬上意識到什麼,着急地拉着房門想要離開,但是已經被鎖上。
“嬸,你快開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杜鵑驚恐地大叫。然而,迴應她的,只有廢柴的奸笑。
“鵑,我的美人,我來了!”廢柴撲了過來。杜鵑一閃身,避開了他。
......
“啊!”黃昏大叫一聲,驚醒過來。黃昏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童年的經歷,像電影畫面,一幕幕地展現在眼前——
當年乘着改革開放的春風,老牛發揮自身特長搞起了養殖,雞、鴨、魚、豬都養了許多,很快就成爲全縣五個“萬元戶”之一。有了錢,老牛就想給家裡蓋個大房子,一家人住得舒服一點,於是請了一個建築隊來幹活。
施工隊裡有個帥氣的小夥,氣質、打扮與其他工人截然不同。都是乾的泥水活,別人都是挑最髒的衣服穿來上班,他卻不,每天穿得像要去逛街一樣,頭髮燙得微卷,還打摩絲。到了工地,先換衣服;收工的時候,換回乾淨的衣服,洗完臉再走。工作間隙,大家聚在一起抽菸、吹牛,他卻跳起了霹靂舞,還給大家唱歌,唱的是當時最火的費翔的歌。手上拿個批灰的鏟子當話筒,表情、動作都學得很到位。
這個小夥子很快就吸引了鴻雁的注意力,他的鶴立雞羣,讓她找到同類的感覺,莫名的親近——跟周圍的村婦比起來,鴻雁也是個另類。她的衣服都是自己設計、自己縫製的,比別的村婦時髦很多;每次去地裡忙活完,她也總要把泥巴洗乾淨,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纔回家。她永遠是精緻、優雅的,彷彿永遠不屬於這個村子。開始也有人說閒話,但是老牛一句話就把他們的嘴巴堵死:我媳婦本來就是城裡人,省城長大的,上過六年學呢!——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沒怎麼上學,女人識字的更是少數。老牛這種根正苗紅、受黨和國家照顧的,都只上過五年學。
鴻雁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這羣工人,本來她是很不屑靠近這些髒兮兮的鄉巴佬的,現在每次都休息時間都過去聽那個小夥子唱歌。她問工頭,那個小夥是誰?工頭一臉不屑地說:“他啊?把自己當明星呢!天天學費翔,我看他是廢柴還差不多!”
工頭的話,引得大家鬨堂大笑。從那以後,大家都叫那個小夥“廢柴”,再也沒有人叫他的本名了。
廢柴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半老徐娘的鴻雁。作爲一個年近40的村婦,她無疑是年輕貌美的。可是廢柴的眼睛,只圍着杜鵑轉。17歲的杜鵑,那是真心的美啊!25歲的廢柴,對她展開了狂熱的追求。但是杜鵑不爲所動,她看不慣廢柴那油頭粉面的樣子。在她心裡,男人就該像自己的父親那樣,頂天立地,壯實有力,纔有男人氣概。
苦追幾個月毫無進展,廢柴突然靈機一動:既然鴻雁對自己有好感,爲什麼不借她的力呢?搞定丈母孃,拿下杜鵑不是遲早的事嗎?
本以爲,接近鴻雁是很容易的事,可她身邊總有個跟屁蟲——已經6歲的黃昏,鴻雁口中的“昏丫頭”。
這個昏丫頭可不簡單:伶牙俐齒,鐵嘴銅牙,經常舌戰羣雄,一大羣大人也沒辦法在她這佔得半分便宜。“你這是半斤小鳥12兩嘴甲吧!”,村裡最善辯的老人這樣說她;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性格剛強,想看她哭是難於上青天。村裡調皮的男孩子想聯合起來抓弄她,卻總被她輕鬆化解,還反過來讓別人自討苦吃;
她聰明伶俐,一點就透,一學就會,看書過目不忘。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就總是拿着姐姐的課本,纏着畫眉教她。然後找了一堆表面帶點顏色、能寫字的石頭,天天趴在曬穀場上寫寫算算。現在,一、二年級的知識她已經全部掌握。
有一次,一個小男孩往她頭上放了一個蟑螂,別的女孩早嚇哭了,昏丫頭不慌不忙地取下,順手就拉開小男孩的衣領,把蟑螂放進去;男孩子們打賭:誰能弄哭昏丫頭,人家給他一塊麥芽糖。一個男孩抓了只小老鼠,往昏丫頭扔過去。昏丫頭擡腳一跺,小老鼠立馬歸西;村長家的小胖子藉口跟她玩遊戲,從背後用力勒住她的脖子,她抓住他的小拇指用力往外掰,痛得他呱呱叫鬆手之際,她不忘用力往他小小趾狠狠地跺上一腳才跑開......
村長老婆帶着腳跟紫黑、手指變形的兒子上門討說法,昏丫頭一把拉開門,走出來叉着腰說:“就是我乾的,怎麼啦?不行咱們就換換,我來勒他脖子,他來拉我手指啊!”村長兒子嚇得趕快躲到他媽背後,村長自知理虧,趕了過來,拉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回家了。
"天不怕地不怕,踩不扁,壓不碎,摔不壞,打不爛......這哪是什麼昏丫頭,明明就是一顆小鋼豆嘛!"村長說。從那以後,“小鋼豆”就成了昏丫頭的別名,鴻雁覺得這名字挺逗,也跟着這麼叫了。
杜鵑繼承了她的的美貌,小鋼豆繼承了她的智慧,這都是讓鴻雁自豪的地方。而畫眉,又高又瘦,小眼睛、單眼皮,還不善言辭,除了幹活勤快,好像一無是處。所以,鴻雁最不待見的就是畫眉,看她哪哪都不順眼,乾脆對她視而不見。她最喜歡的是小鋼豆,隨時隨地帶在身邊,有什麼心裡話也都跟她說。小孩子嘛,反正她也不懂——她不知道的是,小鋼豆在她這麼長期薰陶之下,要比同齡人早熟很多很多。
廢柴不甘心,繼續尋找機會。爲了抱得美人歸,他拼了!向來幹活懶散的他,突然變得勤快起來。天天早早到工地,收工也遲遲不回去。休息空隙也不唱歌跳舞了,抓緊時間幫忙給鴻雁幹活。比如,幫忙壓水,把井水弄上來、劈柴、燒火……
機會終於來了!
一天早上,杜鵑早早起去魚塘邊餵鴨子。發現一地鴨毛,鴨子被人偷了許多;魚塘邊上佈滿腳印,看樣子魚也被撈了不少!杜鵑嚇得大驚失色,趕緊跑回家告訴老牛。老牛心急如焚,扛起幾塊木板就往魚塘邊跑。廢柴見狀,也趕緊扛起幾塊木板跟着過去。魚塘邊上本來就有個簡易棚子,老牛想要加固一下,在裡面加個牀,以後晚上就睡在那邊了。
這活廢柴拿手啊!他拿起磚頭,叮叮噹噹一頓敲,簡易木牀就有模有樣了。廢柴一邊幹活,一邊跟老牛套近乎:“叔,你以後就睡這裡啊?那家裡怎麼辦?那裡還有幾千只雞、幾十頭豬,而且正在蓋房子,有好多鋼筋也容易招賊呢!”
這話說到老牛心坎裡去了。志遠初中畢業了,啥也沒考上,在家閒着。可他天天倒頭就睡得跟豬似的,哪裡指望得上?鴻雁再能幹,終歸是個女人,身邊還帶着三個女兒。
看到老牛不吭聲,廢柴自告奮勇,說:“叔,我來幫你看着吧!我跟雁姐是一個村的,姐姐有事,我義不容辭!我爸媽出去打工了,弟弟住校,我反正單身,回去也是一個人,還懶得做飯。我就在雞舍裡搭一個像這樣的牀睡,您管我三餐飯就好。”
“我回去跟我老婆商量一下。”老牛說。老牛有點猶豫,這個小夥子看着倒是精神,但跟他不熟啊,誰知道靠不靠得住!
回家跟鴻雁一商量,她滿口支持: “那太好了,自己孃家弟弟幫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真要有什麼事,喊一聲,志遠就醒了,兩個年輕小夥在,還能怕小毛賊不成?”
“那......好吧!”老牛勉強同意了,他還在想着頭天晚上損失掉的魚和鴨子值多少錢,壓根沒看到杜鵑和黃昏在旁邊拼命地衝他搖頭兼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