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倒塌的廢墟前,衆人不禁沉默了。
它尚能在暴風雨中庇護一個破碎的家,卻無法抵禦最小的一撮火苗。洗得發白的衣物、搖搖欲墜的老牀榻、多次修補的小布偶.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性情最爲冷漠的獨孤博嘴巴動了動,本想說點什麼,卻硬生生嚥了下去,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擁有力量的魂師纔有裁定命運的資格。
而連魂師都不是、沒有絲毫力量的螻蟻,無論他們是榮華富貴還是窮困潦倒,生與死,實際全都在強者的一念之間。
強者踐踏弱者,弱者踐踏更弱者,就是世界的真理。
難不成有人會因爲擔心傷害到螞蟻,進而決定不出門嗎?
不,最激進的動保也不會。
例如原著裡在武魂城上空揮下昊天錘的唐昊,他在全力攻擊前,曾有那麼一瞬間想過下方觀戰的無辜觀衆嗎?
正因有目空一切的所謂“強者之心”,他纔會成爲現在的昊天斗羅。也因此無論是在哪個世界,爲了自身達成目的,唐昊都不會介意對普通人出手。
一如這個唐三和玉小剛只有兩面之交的世界,唐昊也會爲向唐三展示拳頭的重要性,選擇在人員密集的天斗城裡肆意張揚一樣。
他當然愛着人們,但首先,要定義什麼是人。
“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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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馬紅俊發瘋似的跑開,秦明古遊也無視他跟了上去。本來有機會逃走的白浪還是因爲擔心選擇跟了過來。
面對廢墟,他的目光透露出哀傷,緩緩開口:“陽光下光鮮亮麗的海濱城,它殘酷的真面目。”
“啃食着同胞的屍骨成長至今,如果再不反抗,遲早有一天,我們所有人如果不願意變成齊家的鬣狗,就會像她們一樣死去。”
不等他們做出反應,白浪接着說:“你們不想走也行,這裡是海濱城最窮的地方,城主府那些眼高於頂的鬣狗不會來這裡。”
“對了,那個女孩不是失蹤,而是被齊家帶走了。”
留下這句話,白浪轉身就走,一瘸一拐繼續奔赴下一處戰場。
秦明扭過頭,看着他的背影,早已沒了動手的心思。
問題已經很明朗了,今天發生的暴動並非爲了搶班奪權,而是生存下去不得已的抗爭。
就連賺錢容易的魂師羣體都怨聲載道,數量更多且僅能維持生計的一衆平民,他們的生活質量可想而知。
秦明自己就是平民,不然也不會就讀於史萊克學院。
在秦明看來,他們不過是在苟且偷生和轟轟烈烈死去中選擇了後者的可憐人。
沒錯,當然是可憐人。
擁有武魂真身的魂聖和沒有武魂真身的魂師,完全就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生物啊。
見衆人都沒有開口挽留的意思,奧斯卡忍不住開口:“喂,你會死的。”
“我知道。”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白浪說:“那又如何,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
“你們和城主府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上一個覺得他們能談的傢伙已經沒了一隻眼睛和一條腿。”
“而現在,他是我們的頭兒。”
轟隆!
貫穿天地的雷光照亮整座城市,方奇遙望着遠處的城主府,擡手摸了一下眼罩。
一旁的黎田見狀,關切的問道:“還會痛嗎?”
方奇閉上剩下的另一隻眼睛,微微點頭:“嗯。”
時至今日,他仍舊忘不了那個雨夜。
曾經以爲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卻謀劃搶走了他珍貴的航線,奪取了他辛苦維持的組織,甚至還摧毀了他的身體。
每每發現自己曾引以爲傲的一切都變成別人壟斷牟利的工具,他的心都止不住往下滴血。
“讓我看看,這不是阿奇嘛。”
緊閉的大門忽然打開,沉默的衛兵魚貫而出,接着向兩側分開,露出隊伍最後面的齊浪海。
緊趕慢趕,通過密道,他很快就順利回到家。接着從齊嘯風處聽說佈置在外面的防線全部被攻破,又馬不停蹄的親自率領士兵出來迎敵。
看到來者是老熟人方奇,他忍不住樂了。
無視他身後的臭魚爛蝦,齊浪海張開雙臂,就像是見到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上門拜訪,熱情歡迎道:“過去這麼多年,我們還以爲你已經死了呢。”
“怎麼,終於想通了,願意加入我們嗎?”
“混蛋!”
看到害曾經意氣風發的舅舅落到現在這副天地的罪魁禍首之一,黎田瞬間暴怒,忍不住想上去打人。
“冷靜。”
方奇同樣憤怒,可他的經歷早已讓他學會把憤怒深埋在心底。抓住黎田扔到身後,他說:“是啊,我從地獄回來了。”
對於熱愛大海的水手而言,失去和海浪博弈能力的世界無異於地獄。曾經的黑旗船長,已經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裡生活了足足八年時間。
可齊浪海是海魂師和貴族,又不是真正的水手,他完全無法理解方奇現在的憤怒。
他笑着擺擺手,說:“怎麼會是地獄呢。我們雖然搶走了你的海圖和水手之家,還害你失去了一隻眼睛和一條腿,但我們可沒有殺你。”
抽空隨意掃了一圈,黑壓壓的人羣無法引發他一丁點表情變換。發現連一手之數的黑色魂環都湊不出,齊浪海忍不住笑了。
“拜託,阿奇,你不會覺得伱們能贏吧。”
捂着肚子狂笑,齊浪海用力抹了一把臉,“你我都是魂帝,你應該很清楚魂帝的實力,更清楚魂聖的可怕纔對。”
“要不這樣,我有個好提議。”
齊浪海說:“你讓他們回家,然後跟我進來。只要對大哥說幾句好話,服個軟,我保證他既往不咎,我們繼續當好兄弟,順便幫你這些手下找個好去處。”
“水手之家怎麼樣,你親手成立的組織,回去接管也理所應當。”
“呵。”不屑的冷笑一聲,方奇臉色一變,怒罵道:“回去?回去當你齊家的狗嗎?!”
“我當時就他媽不應該同意你們上我的船,認爲貴族裡還是有好傢伙的我腦子簡直是進水了!”
“現在,我必須要親手矯正過去的錯誤。”
一把扯下臉上的眼罩,空蕩蕩的眼眶深處奇異的閃過一道白光,方奇喝道:“極淵海象,附體。”
鼻子下方突然長出濃密的鬍子,身體變得臃腫,形成足以抵禦深海高壓的厚實深灰色皮膚。嘴角的牙齒向下垂直伸出嘴外,接着向內彎曲變爲獠牙。
兩黃兩紫兩黑,六枚魂環接連從地上升起,宣告着魂帝級強者從這一刻起正式加入戰場。
啪、啪、啪。
注意到剛纔一閃而逝的白光,齊浪海忍不住鼓掌大笑:“原來如此,難怪你突然有勇氣過來找我們。”
“什麼嘛,原來是得到了稀有的頭部魂骨。”
“沒錯。”
因爲缺了一條腿,僅靠單腿支撐不了暴漲體重的方奇俯身趴在地上,“我會用這枚友人贈與的魂骨,把你們通通殺死。”
“何必呢。”無奈的搖搖頭,齊浪海嘆了口氣:“寂靜狗鯊,附體。”
和身處另一個戰場的齊濤不同,武魂附體後的齊浪海身形變得更加纖細,腹部是豔麗的紫色,也沒有誇張的大嘴巴。
相同配色的六枚魂環,讓擁有魂骨的方奇臉色也不由得認真起來。
“放心,”
齊浪海咧嘴一笑,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利齒。
“看在咱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我一定會好好利用你送來的這塊魂骨。”
白浪離開了,秦明最終還是沒有出手。
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心中的煩悶,他伸手拍了拍廢墟前垂着腦袋的馬紅俊,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秦明腦子姑且還算正常,從馬紅俊剛纔的表現,他能猜到這位小學弟或許和這家人有某些淵源。
不過,秦明倒也不擔心馬紅俊會因此上頭。
魂師和普通人終究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階層,人死如燈滅,無論是好感還是其他,人沒了就是沒了。
時間,將會撫平一切傷痛。
“.嗯,走吧。”
沒有拒絕的理由,馬紅俊一把擦去劃過眼角的雨水,準備跟着大家離開。
“嘿,那個紅頭髮的瘦子。”
就在這時,旁邊同樣破舊的房子門口突然打開,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從裡面走出來。
看了一眼白浪離開的方向,見他沒殺個回馬槍,老人用戒備的眼神看着其他人,對馬紅俊招手:“對,沒錯,就是你,快過來。”
“我?”
指了指自己,見老人態度堅決,古遊和秦明也沒表現出反對的態度,馬紅俊一路小跑到老人身前,問道:“老人家,找我什麼事?”
“小夥子,拿回去吧。”
枯槁的手主動握上馬紅俊,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掌心多了一點東西。
低頭一看,發現兩枚熟悉的金魂幣在外流浪一圈,再一次回到主人的手裡。
“爲了治病,她們家不可能有金魂幣不用。”老人苦澀的笑了笑:“娟娟信任你,你就拿回去吧。”
“世事無常,不要去報仇,帶着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吧。”
感慨一聲,把兩枚金魂幣交回給馬紅俊後,老人哆哆嗦嗦退回房間關上大門,獨留他一人站在風雨中。
正和秦明商量是連夜去往下一個城鎮還是先在野外對付一晚的奧斯卡,察覺到馬紅俊身上有些不對勁,走過去關切的問道:“瘦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
絲絲白煙在體表升起,不祥的黑色邪火透體而出。馬紅俊雙目無神,嘴裡不斷喃喃道:“我沒事,我沒事”
“噢,完蛋。”
許久未見的黑色火焰把奧斯卡嚇了一跳,他瞬間轉身跑向秦明,大喊:“大哥、秦明老師,救命啊!”
“紅俊,醒醒!”
秦明反應相當及時,第一時間就上前把幾乎沒有戰鬥力的奧斯卡護在身後,並試圖用聲音喚醒馬紅俊的意識。
與此同時,他也在用戒備的眼神注意馬紅俊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受到刺激控制不住自己,對自己或周圍發動攻擊。
這事有前車之鑑,爲了恩師和小學弟,他還專門翻閱了天鬥皇家學院裡有關墮落者的資料記錄。
可能是運氣好,上一次馬紅俊被邪火影響,行爲上也保持有相當程度的理智,沒有無緣無故到處噴火。
可大多數墮落者沒有馬紅俊運氣好,他們一旦墮落,整個人的行爲舉止會一瞬間發生巨大改變。
溫和的人會變得冷酷無情,心懷慈悲的人會漠視一切苦難,如苦行僧般剋制的人生活突然奢靡且墮落。
以上都有實際案例支撐,所以他才擔心會馬紅俊這一次是否還能保持清醒。
如果不能
“小遊,你身上還有沒有藥?”
見呼喚沒有效果,秦明把希望寄託在古遊身上。只要有唐三配置的藥,應該也能壓下馬紅俊體內的邪惡屬性。
“小遊?”
沒等到古遊的回答,秦明側眼望去,正好看到古遊毫不猶豫的走到馬紅俊身前。
然後照着臉就是一巴掌。
啪!!!
力道很大,聲音也很清脆,一隻紅彤彤的大手印清晰的刻在馬紅俊的臉上。
“清醒點,蠢貨!”
強迫症福音,見馬紅俊沒有反應,古遊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接幫他兩邊對稱。
“大哥.”
馬紅俊擡起頭,心中的迷茫簡直要溢滿而出,連一句順暢的話都說不出:“她那個女孩吳娟娟.這兩枚金魂幣是我給她的.”
他伸出手,向古遊展示手裡熔化近半的純金魂幣:“她有.太多機會本可以.選擇離開”
“那又如何。”
古遊毫不留情的拍開他伸出的手,半熔化的金幣掉落在地上的積水裡,急速冷卻後凝固成奇怪的形狀。
“命運已經註定,從她沒覺醒魂力成爲魂師的那一刻起,她的美貌註定會引發今天的悲劇。”
“帶着兩枚破金魂幣離開海濱城又如何,到了其他城市,那裡的貴族就能好到哪裡去嗎?”
“你呀,還是太年輕了。”古遊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罵道:“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你保護她一輩子嗎?”
“海濱城發生的一切都和我們無關。現在,跟我們離開這裡。”
古遊轉過身,擡手招呼衆人離開。
“不,我不能走,我一定會把她從齊家帶回來。”
馬紅俊緩緩擡頭,重新聚焦的瞳孔閃過堅定和狠辣的光。
“或者讓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