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時間後,戴維斯就和涼若玖離開了洋樓。
上車的時候,戴維斯脫下自己的大衣外套,披在了涼若玖身上,又一手拉開了車門。上車後,戴維斯又十分溫柔道:“冷嗎?”
涼若玖搖了搖頭,“不怎麼冷。”
“裹緊點。”
戴維斯說着,就把大衣外頭緊了緊。
涼若玖笑了下,卻是笑的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可是她已經答應了戴維斯,就必須演下去。中途退出,沒有好結果的。
車子停下來,戴維斯依舊很紳士的拉開車門,握住涼若玖的手下了車。才和涼若玖進去。
進去後,涼若玖便先和戴維斯去和一些人打了招呼,這些人涼若玖都不怎麼認識。可打招呼的有一人,涼若玖卻分外熟悉。就是孫大之,他身邊站着的,就是孫時知。父子二人看見涼若玖站在戴維斯身旁又挽着戴維斯的胳膊,臉上都掠過一絲詫異來。
所幸孫大之反應極快,伸出手來,道:“樑老師,真的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面對孫大之的問候,涼若玖自然不會拒絕,她也伸出手來握住孫大之的指尖,答言道:“一切都好,孫老爺怎麼樣?”
孫大之笑着回答,“我也一切都好。”
寒暄了幾句後,涼若玖這才和戴維斯坐了下來。可孫時知的眼神一直停在涼若玖的身上,他蹙緊了眉頭看着孫大之,問道:“父親,爲何樑老師會出現在這裡?”孫大之看了一眼孫時知,低了低聲音,道:“你難道,還看的不清楚嗎?”
經過孫大之這麼一提醒,孫時知忽然全部都明白了。他臉上,還是不敢置信的。可事實亦是如此。
交杯換盞之間,涼若玖大概已經摸索透了。來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租界的人。上一次,也是租界的人。
她低了低眉,有些猜不到。她本以爲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舞會而已,卻沒想過居然會是這樣。這次,也確實愚鈍了些。
幾輪下來,涼若玖還像個沒事人一樣。自小就生活在酒莊,喝酒自然不是什麼大事。尤其是這樣的紅酒,更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酒不自醉人自醉。她好像從這個紅酒杯中看到了陸生的身影。
她皺緊了眉頭,仔細去看,紅酒杯中倒影出來的人影,真的像極了陸生。涼若玖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有些乏力。戴維斯見狀,皺眉道:“是不是累了?”
涼若玖點了點頭。
戴維斯言道:“我送你回去。”
涼若玖應了聲“好”便再也無話。
戴維斯起身來,扶起了涼若玖來,又將自己的大衣披在了涼若玖肩上。剛扶着涼若玖走了幾步,就聽見一陣子求饒的聲音,“求求你!別打我!饒了我吧!饒了我吧!”緊接着就看見一個男子從面前跑過。忽然又迎面過來一個醉酒的年輕男子,突然一酒瓶就砸了過來。涼若玖猛然一驚,握緊了戴維斯的手,想繞個道走,未曾想過那一酒瓶會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酒瓶,直直砸在了涼若玖的右腦袋。頓時間,酒瓶碎裂,鮮血順着耳後就落了下來。涼若玖只感覺頭上涼涼的,眼前頭開始漸漸發黑了起來。茫然間,好像看見一個身穿白長衫的男子將自己攔腰抱起。忽然間,什麼就都看不見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涼若玖只覺得頭疼不已。她起身來,頭像是撕裂般的痛一樣,她伸手去觸碰,觸到的卻是一層厚厚的紗布。涼若玖這纔想了起來,當時在誤會上發生的事情。自己,無緣無故捱了那一酒瓶,簡直是飛來橫禍。
她緩了許久,又試着想下牀來,可頭痛實在不行。她只好繼續躺在牀上,緊接着,便聽見一個聲音來,“疼嗎?”
涼若玖隨口答了句,“疼。”
也的確是她的心裡話,是真的疼,所以纔會這麼答言。
忽然間,屋內靜悄悄的。空氣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涼若玖也愣住了。
片刻後,涼若玖才緩緩看向了說話的人。
就是陸生,他靜靜坐着,眸色分外平靜的看着涼若玖。
她看着陸生穿着的這件白色長衫,便想到了在舞會上是誰救了自己。更何況,陸生也極少穿白色的衣衫,黑色的倒是多些。她沒想過,居然會是陸生。
“是你?”
陸生微微頷首,應聲道:“是我。”
涼若玖忽然就警覺了起來,盯着陸生,質問道:“戴維斯呢?你都告訴了戴維斯什麼?”
陸生答言:“我告訴戴維斯,我是醫生。所以暫且接你到這邊來住幾天。等你傷好後,我便會送你回去。”
涼若玖覺得可笑,問,“戴維斯相信了?”
陸生點了點頭。
涼若玖看着陸生的眼神多了一分厭惡來,冷聲道:“你騙誰?戴維斯之前去過綿州!你覺得戴維斯會相信你嗎?你到底是要騙我什麼?你還想要利用我做什麼?”
陸生依舊靜靜坐着,紋絲不動,平靜而言:“戴維斯雖之前去過一次綿州,他也知道陸生。可是,他未見過我。更何況,我這裡還有一位真正的醫生,你又在怕什麼?”
“怕什麼?”
涼若玖嗤笑了聲。
“怕什麼?”陸生問。
涼若玖覺得自己很窩囊,看着陸生的眼神不由得一變,甚至有些哽咽道:“我在這裡看着光鮮亮麗,卻活的苟延殘喘。若非你陸生和柳容沛那個賤人勾結,我又何須淪落至此?涼家又何須變成那樣?”
她說着說着,眼圈兒就一紅,不爭氣的淚順着臉頰就落了下來。陸生沒有多話,輕輕抱住了涼若玖。
這個懷抱,的確是久違的。
可這個恨,涼若玖也不會忘。她強撐着力氣推開了陸生,咬牙切齒道:“你欠我的!你欠涼家的!”
陸生看着涼若玖,言道:“我會給你一個解釋。涼家你也無需操心,有我在,涼家還是會如初。”
涼若玖聽着,只覺得諷刺,再次質問着陸生,“如初?怎麼如初?你倒是告訴我涼家如何像原來一樣?”
好像渾身都在痛一樣,牽動了每一個痛處。涼若玖越發覺得諷刺可笑了起來,果然,還是淪落到了這一步。
陸生又沒有了話。
涼若玖就知道,他每每都是如此。
過了一會,有人端着藥進來了。陸生接了過來,先嚐了口,道:“藥是極苦的。可良藥苦口。”說着,他就舀起一勺藥來,湊到涼若玖嘴邊,涼若玖卻是撇過了臉去,不肯喝藥。怕的就是涼若玖鬧了性子。
可陸生卻分外耐心,道:“怕我在這藥裡頭下了毒?”
涼若玖聞言,轉過頭來盯着陸生,嗤笑一聲,反問道:“又有什麼是你做不出來的呢?”陸生聽着,微微低了低眉,看似是很平常的一個動作,眼底卻多了些黯淡來。他再次擡起眸子的時候,眼底淨得什麼都沒有,微微笑道:“你喝醉了,說出來的話,也是帶着醉意的。”
涼若玖聽着陸生的話,心底有些沉,切齒道:“我沒有醉,是你醉了。”
陸生答言:“我未喝一滴。”
他這句話出口,噎得涼若玖是一個字都答不出來。陸生還是耐心道:“喝藥吧。”涼若玖這才肯喝藥。
喝完藥後,陸生又遞了杯水過來,又拿着帕子輕輕擦了擦涼若玖嘴角,不禁意之間言道:“你和尹德之間,是假的吧。”
涼若玖感覺此刻自己的心口越來越沉了,沉到喘不過氣來了。她看着陸生那張平靜的臉,就知道他是如何這麼平靜的說出這樣的話了,她是有想過否認,可是她對陸生就不想否認,乾脆道:“是又如何?”
陸生將帕子放下,看着涼若玖,問,“爲什麼?”
“因爲清韻。”
涼若玖說着,便垂下了眸子來,眼底多有些黯淡。
陸生漠然道:“爲了她不值得。”
涼若玖本來就是個念舊情的人,遲遲都放不下涼清韻。事情成了這樣,她只有去彌補。只希望,彌補的結果可以好些。
陸生從凳子上起身來,走向窗邊,背對着涼若玖,言道:“你何須在意別人的看法。我愛你便就是愛你,沒有那麼多除愛之外的東西。”陸生眼眶有些漸紅,看着外頭黑漆漆的,眸色中分外黯淡。
涼若玖聽着,笑了聲,問,“可是你,不還是利用了我嗎?”
陸生答言:“我會解釋。可現在,還不是時機。”
涼若玖冷笑了一聲,多一個字都沒有。她心中的每一道防線好像都被陸生擊碎過一樣,那麼的順理成章,又痛的那麼真實。
他還是背對着涼若玖,言道:“今晚無意中傷到你的那個男子,是柳容沛的嫡親兒子。柳承榮。”
涼若玖心底猶如千萬支利箭穿過一樣,竟然讓柳容沛的兒子打傷了自己。不過,她既然打傷了自己。那麼,她就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他。即便是她想要放過,可是,戴維斯會放過他嗎?不會。
涼若玖看着陸生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他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