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舞會回來的時候，涼若玖坐在車內，心中一團亂麻。再加之約翰不在身邊，涼若玖便就覺得越發可怕了起來。
果然，涼若玖最提心吊膽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戴維斯開口問道：“聽說，你和尹德結婚了？”
涼若玖半晌，才從牙縫裡頭擠出一個字來，“是。”
她紋絲不動坐着，渾身難受得緊。
接着戴維斯又不緊不慢道：“那你可清楚，尹德是誰？”
涼若玖答言：“不知。”
戴維斯看了一眼涼若玖，沒有在說什麼話，反而是勾脣笑了下。這抹笑裡頭藏着什麼涼若玖不清楚，可她卻看的真切。戴維斯話說一半，涼若玖也迫切想要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可他不言語，涼若玖便也不好問。
現在是寄人籬下，該知道分寸些。
她一直這樣紋絲不動坐着，覺得有些悶得慌。便微微開了點窗，風吹進來，拂在臉上有些冰冷。她又關上了窗，緊盯着外頭的月色。到了戴維斯這裡後，他依舊紳士爲涼若玖打開車門，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涼若玖身上。他的指尖搭在涼若玖雙肩的時候，她渾身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根本就不知戴維斯是何意，他的確紳士，紳士的卻有些可怕。
“彆着涼。”
戴維斯又用英文對涼若玖說了一些話，只見涼若玖的神色逐漸慘白，就好像是看了一齣戲一樣。
……
空氣中瀰漫着安靜，詭異的安靜。
戴維斯倒了杯白蘭地，輕輕放在了涼若玖面前，道：“喝點吧。”
“謝謝。”
涼若玖道了聲謝後，便端起了酒杯來，戴維斯觀察着涼若玖握着酒杯子的模樣，的確是有模有樣，看她淺酌了幾口，最後才全部飲下，戴維斯忽然笑道：“聽約翰說，你酒量極好，如今一見，的確如此。”
聽着戴維斯這麼說，倒是像極了阿諛奉承的話。可戴維斯爲何要阿諛奉承自己呢？涼若玖忽然覺得有些頭暈，看着戴維斯，反問道：“我只不過才喝了這不滿一杯而已，如何看出來我酒量好？”
戴維斯眸色平靜，深邃的藍眼睛裡頭有些笑意，道：“這個酒可烈着呢。”
“是嗎？”
涼若玖又問，極力掩飾着自己已經有些迷糊的神情。戴維斯又給涼若玖斟滿一杯，說道：“cheers。”戴維斯端着酒杯，好像是在等着涼若玖和他碰杯一樣，涼若玖又端起杯子來，和戴維斯輕碰了下杯，又是一飲而盡。
這杯下肚，涼若玖感覺眼前頭真的開始迷迷糊糊了起來。她看着戴維斯的時候，總覺得眼神有些迷離。她使勁搖了搖頭，看着眼前的戴維斯搖搖晃晃，涼若玖知道是自己醉了。再仔細一看，戴維斯盃中的酒根本就沒有動過。
涼若玖忽然明白了什麼，也知道了方纔爲何戴維斯會那麼說。她起身來，強壯鎮定，道：“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晚安，戴維斯。”
“晚安。”
涼若玖走了沒幾步，有些踉蹌。忽然聽得電話響起的聲音，涼若玖趕忙疾步過去接起了電話來，“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聲，十分官方道：“你好，我找戴維斯先生。”
涼若玖握緊電話的手明顯鬆了一下，婉轉道：“你稍等一下。”涼若玖放下電話，看向戴維斯，說道：“有你的電話。”
話落，戴維斯就走過來接起了電話，用英文和電話那頭的那個男子交談着什麼。涼若玖心底惶恐不安，她以爲方纔的那個電話是尹德打過來的，沒想到，是來找戴維斯的。她沒有再停留，扶着樓梯扶手回了自己房間。
涼若玖緩緩關上了門，隨即就癱坐在了椅子上。如果繼續在住下去的話，只怕會暴露。可是，戴維斯不是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嗎？還怕暴露什麼呢？涼若玖覺得分外可笑。她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腦子裡頭沉甸甸的。
沒過一會，方叔便敲門道：“若玖，睡下了嗎？”
涼若玖沒有應聲，起身來打開了門，道：“方叔。”
方叔嘆了口氣，看着涼若玖這麼難受的模樣，將水遞了過去，言道：“那酒可烈着呢，喝杯水會好受些。”
“謝謝方叔。”
涼若玖接過水來，微微喝了一口。水是溫的。她的臉色有些蠟黃了起來，恐怕是真的難受，畢竟也沒有怎麼吃一點東西，能好受纔怪。她喝了半杯水後，看向方叔，問道：“方叔，戴維斯可有和你說過什麼？”
方叔垂下了頭，不言語。
涼若玖將杯子放在了桌上，看住方叔，再次問道：“方叔，是不是戴維斯和你說過什麼？”面對涼若玖的疑問，方叔默了許久，才擡起頭來看着涼若玖，答言道：“戴維斯的確是對我說過些話。”
涼若玖聽到方叔的答言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蹙緊了眉頭，問，“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方叔又埋低了頭，回答道：“戴維斯說，若玖你很吸引人。”
涼若玖聞言怔住了。
她忽然就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對方叔道：“每天圍繞在戴維斯身邊有那麼女人，戴維斯會覺得我吸引人嗎？方叔，那隻不過是戴維斯冠冕堂皇的話罷了。他是想查我，不，他就是在查我。”
方叔卻搖了搖頭，言道：“大小姐，你同夫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比起二小姐來根本就差不到哪裡去。你留洋的那兩年多時間裡頭，來提親的人都快要把涼家的門坎踏破了。戴維斯對你，”涼若玖忽然呵斥，“夠了方叔！請你出去！”
這是涼若玖第一次呵斥方叔，也是她第一次從方叔的嘴裡頭聽到這些話。方叔看着涼若玖這樣怒氣深深的模樣，歉意道：“若玖，我的意思並非是那樣。只是覺得，你不比別人差啊！爲何要這樣低眉順眼的活着呢？”
方叔的意思涼若玖心中明白，低三下四。可方叔並沒有說的那麼直白，看着方叔出去後，不爭氣的眼淚隨之而來。她現在就算是想要爲自己辯白，也辯白不了了。她已經嫁給了尹德，雖有名無實，可人盡皆知。
一夜翻來覆去，怎麼都難以安眠。第二日便早早就起來了，她撐着腦袋，覺得腦袋很重。不知不覺，撐的手臂有些麻木，這才意識到天亮了……
方叔來敲了門，讓涼若玖下去吃早餐。涼若玖雖口頭上應着，卻是一動不動。過去了一個小時，方叔又來叫了一次，涼若玖這才起身來，開門下樓。路過那件畫室的時候，涼若玖忽然看見門大開着，她便停下了步子來，挑眉看去。
戴維斯一手拿着油畫筆，一手拿着調色盤在畫畫。他穿着一件白襯衫，可這衣服上，卻是一星半點的色彩都沒有，是個乾淨人。涼若玖本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卻忽然注意到那畫紙上的人。那個人，不就是自己嗎？
涼若玖愣了愣神，又定神看了看，那畫紙上的人的確就是自己。涼若玖覺得奇怪，她沒敲門進來，盯着戴維斯，質問道：“你爲何要畫我？”她問的直接，因爲那畫質上的人就是她。
戴維斯笑吟吟看着涼若玖，挑眉問，“Youarebeautiful，so，understand？”
涼若玖實在是覺得不可思議，看着戴維斯，質疑問道：“god，AreyoucrazyoramIcrazy”
戴維斯也納悶，微微皺了下眉頭，問着涼若玖，“難道約翰沒有告訴過你？”
涼若玖鎖眉，看着戴維斯，問道：“約翰告訴我什麼？”
“你不知道？”
戴維斯挑眉，看着涼若玖。
涼若玖搖了搖頭。
忽然，她想起了這一次回來的時候約翰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現在戴維斯又這麼一說，涼若玖這才明白，原來約翰話中有話。他爲何幾次三番的提起戴維斯來，又爲何會提起權勢二字來，現在看着戴維斯她全然明白。
原來，約翰早有打算。
約翰背叛了自己？
可約翰爲什麼要背叛自己呢？
涼若玖心口很悶，尤其是看着戴維斯一臉平靜的模樣，越是覺得吃力。她沉了許久，問道：“你想怎麼樣？”
涼若玖此刻已經打算攤牌了，她就等着戴維斯的回答。
戴維斯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向涼若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想在上海灘查一個人，很難。可我想查一個人，很簡單。”
涼若玖的腦子“嗡”的一聲，好像炸開了一樣。
戴維斯的確說的很對。
她努力了這麼久，查了這麼久，可查到了什麼呢究竟？其實什麼都沒有查到。戴維斯的這幾句着實叫涼若玖呼吸不來。
戴維斯看着涼若玖神色的變化，淡淡笑了下，又道：“昨晚你很漂亮，你穿旗袍的模樣像一位有韻味的東方女子。”
涼若玖聞言，覺得有些好笑，反問着戴維斯，“我本來就是中國人。”
戴維斯說了聲抱歉後，又靠近了涼若玖。近得幾乎都可以看見戴維斯的那雙藍眼睛。戴維斯忽然伸出手來，笑着對涼若玖道：“考慮清楚了，就握住我的手，做我的女人。考慮的還不清楚，繼續考慮。”
涼若玖看的出來，戴維斯沒有在開玩笑。這是她一次看透戴維斯那雙眼睛裡頭蘊藏的秘密，她轉身離開，一個字都沒有。
毫無疑問，涼若玖拒絕了戴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