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陸生就過來接了。
臨出門時,沈老闆忽然問道:“若玖,怎麼這麼早出去啊?”沈老闆話中沒有疑心,有些納悶。
涼若玖欠了下身子,胡扯了一個理由來,答言道:“回沈伯伯您的話,陸督軍說這會子早市都陸陸續續出來了,所以帶着我去嚐嚐鮮呢。”
沈老闆聽聞,立馬款款笑道:“原來如此啊!那臨安街有一家的早點極其不錯的。可以讓陸督軍帶你去嚐嚐。”
陸生微微點了點頭。
涼若玖隨後也笑顏道:“那我就同陸督軍去了。”
沈老闆這才點了點頭,言道:“去吧。”
涼若玖微微頷首了下,這才同陸生離開沈宅。
方纔可真是有些懸,差點就脫口而出了。所幸及時扯出了一個理由來,也幸虧陸生在這裡,不然,她的確不知道該怎麼答言沈伯伯了。
上車後,陸生便啓脣言道:“葉山不唱戲了。”
涼若玖並不關心葉山唱不唱戲,她關心的是葉山現在人在什麼地方。她蹙眉問道:“他人在哪裡?”
陸生答言:“現在帶你過去。”
涼若玖點了點頭。
車子挺穩,下了車後,涼若玖便擡頭看了看眼前頭。是個小庭院。她看向陸生,問道:“葉山就住在這裡?”
陸生點了點頭。
涼若玖此刻皺緊了眉頭,壓低了聲音對陸生道:“好,我們快些進去。”她很是害怕會打草驚蛇,這個線索錯過就沒有了。涼若玖心如明鏡,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可以錯過這個線索,一定要查出個究竟來。
可走了沒幾步後,涼若玖忽然停下了步子來。她轉過身,看着陸生,言道:“對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陸生愣了愣,挑眉看着涼若玖。
涼若玖昨個兒晚上才整理的行李,那行李還是從英國帶回來的。帶回來後就沒有怎麼整理過,這一次又帶到了北平來。涼若玖纔想着整理整理,整理了才發現要送給陸生的懷錶還放在行李箱裡頭。想着今天送給陸生的。
所幸的是及時記起了,若沒有記起來的話,恐怕又要擱置了。隨後就看見涼若玖從隨身攜着的包裡頭拿出那塊懷錶來,遞給了陸生,言道:“這可是我帶回來的洋玩意,當時買這個懷錶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好看嗎?”
涼若玖的眼底是期盼的,她自然想要換來一句陸生的好看。畢竟,這塊懷錶又貴又難買,當時如果不是約翰託了人,估計還真的買不到這塊懷錶呢。
見陸生不說話,涼若玖又道:“這可是瑞士懷錶!”
陸生低眉看着自己手心裡頭的這塊懷錶,沒有任何的裝飾,就只是一塊單純的懷錶。他卻看了許久,涼若玖在一旁說了些什麼,陸生都聽的不大真切。一會子後,陸生忽然言道:“好看。”
涼若玖這才把要說的話都嚥了回去。
誇了句總是好的,這就證明自己的眼光沒有錯。
涼若玖喜笑顏開,對陸生道:“歐洲的紳士都是將懷錶裝在西裝馬甲的口袋裡頭,你今天穿着軍裝,就算了吧。回去後試試看,看好不好看。”
陸生“嗯”了聲,道了聲謝。
涼若玖擺了擺手,驀然纔想起來還有葉山這檔子事情。光顧着介紹這塊懷錶了,竟將葉山的事情拋之腦後了。想起來後,涼若玖趕忙道:“陸督軍,我們進去吧。”
陸生的神色倒是很平靜,來北平的前幾天他就派人盯梢了,來的時候又派人見過葉山了。見涼若玖這般着急,他才言道:“人在,無需那麼操心。”
聽着陸生的話,涼若玖才點了點頭,臉色平靜了些。
還未見人,先聞了聲音。
“雨過天晴湖山如洗,清風習習透裳衣,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規矩的身段,曼妙的姿態。褪去那華美衣裳,着樸素一身白色長衫,手中的動作信手拈來,眼神柔情似水。他在練着唱詞?涼若玖不大懂這唱的是什麼戲,可葉山的這身段,確實不錯。
院子裡頭還有竹藤搖椅,頗雅緻。
涼若玖又聽了幾句後,便誇讚道:“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
她引用元代詩人喬吉的詩句,將葉山比作春天的美人。
涼若玖話落,便笑顏看着葉山。葉山緩緩停了手中動作,看向了涼若玖,眼中似乎沒有驚訝,而是平靜,言道:“現下可不是春天了,涼小姐。”
涼若玖聽着葉山的話,卻是有了一驚,皺着眉頭問,“你識得我?”
葉山走上前來,微微施了一禮,言道:“陸督軍前幾日派人過來說了。如今見到涼小姐,着實一別許久了。”
涼若玖看了一眼陸生,目光落在了葉山身上,眉頭又皺更深了起來,問道:“一別許久,葉先生這是何意?”
葉山笑顏,緩緩道:“涼小姐可曾記得,您七歲時,涼先生曾帶着您來過北平看過我的戲。”
涼若玖愣了愣神,想了一會子,着實有這個影響。但是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涼若玖便忘記了,她也有些歉意對葉山道:“舊事之時,我忘了差不多幹淨了。還望葉先生您不要見怪。”
葉山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來,言道:“涼小姐無需放在心上,請同陸督軍來屋裡坐。”
涼若玖看了一眼陸生後,才點了點頭,跟着葉山進了屋。
“而爲請坐。”
葉山立在原地,模樣看起來分外輕鬆。
涼若玖偷偷瞄了一眼陸生,他坐的十分端正,她便也跟着陸生坐的十分端正了起來,言道:“葉山先生,想來您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有什麼事情了。希望你可以如是回答我,我很急,我真的很急。”
葉山聞言,面色微微有了些爲難來,低了低眉後纔看向了涼若玖。方纔似乎是在斟酌着什麼,這會子言道:“涼小姐,我知道你很急。可是我所知道的東西有限。如同柳小姐一樣,有些東西,恕我無法言表。”
涼若玖很想問句爲什麼,可她知道,有些話是不應該問的。
涼若玖皺緊了眉頭,問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葉山搖了搖頭,有些歉意道:“恕我無能爲力。”
陸生看着葉山的眸子裡頭多了些冷意來,問道:“難道葉先生你也是被誰警告威脅過了嗎?”
葉山答言:“有些話確實是我們不該說的。”
葉山話落,涼若玖又趕忙問道:“那你可知道父親是怎麼死的?”
葉山微微點了點頭,神情有些黯淡了下來,答言着涼若玖,“當時,涼先生就坐在那雅間裡頭聽戲。進進出出的小廝就只有那麼幾個,還有幾位是涼先生的朋友。一開始,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班主說,讓我過去給涼先生敬杯茶。我人剛走到門口,便看見涼先生倒地不起。地下還只破碎的茶杯。”
涼若玖聽着,心底惶然了起來,她直勾勾盯着葉山,問道:“毒茶?”
葉山點了點頭。
涼若玖聽着覺得可怕。人心都已經壞到了這種地步去嗎?她的心事越來越重,看着葉山,質疑問道:“誰給父親的茶裡頭下了毒?那既然如此,爲何其他幾個人沒有事呢?”
葉山微微頷了下首,贊同涼若玖的話。他沉了沉,蹙眉道:“這就是疑點所在了。爲何只有涼先生一人喝了這毒茶身亡,其他幾人爲何沒有事呢?這茶,都是從一個壺裡頭倒出去的,怎麼回事?”
涼若玖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葉山的神情越發嚴峻了起來,問道:“敢問葉先生可知道那幾個人是誰?”
葉山搖了搖頭,答言道:“並不知。”
涼若玖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的線索,但是,又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不管是柳小姐,還是顧之仁,還是現在的葉山。都好像是拋出來的一個誘餌一樣,但是,涼若玖相信,並非就是誘餌。而是幕後主使太聰明瞭,聰明到讓她摸不着頭腦,即便是找到了當年看見過的人,卻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涼若玖覺得很無奈。
她起身來,謝道:“多謝葉先生告知。也請葉先生,沒人會知道我來過這裡的。葉先生也從未見過我。”
葉山微微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話。
陸生隨後才起了身來,他看着葉山,道:“葉先生。”
葉山微微低了低眉,問道:“陸督軍有何吩咐?”
陸生平靜看着葉山,言道:“你所知道的可以告訴的,還沒有全部說出來。”
聽到陸生這句話,涼若玖又轉過了身來,看住葉山。
葉山眉宇之間多有些糾結,默了許久,他才道:“敢肯定的是,那個人不在北平,也不在綿州。或許,在南方。”
陸生輕輕拍了拍葉山的肩膀,道:“多謝。”
葉山多有些懼意,還是低眉道:“陸督軍您客氣了。”
從葉山這裡出來後,涼若玖直接上了車,一個字都沒有說。送到沈宅的時候,陸生忽然道:“送表是送終。你送我懷錶,是何意呢?”
涼若玖雙眸裡頭盡是冷意,咬牙切齒道:“我真是恨不得給有些人送終!”她試着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又道:“可送給陸生你的,是忠。希望你對涼家忠心,我也對你忠心。”
陸生低了低眉,道:“我送你進去吧。”
“不勞煩陸督軍您了。”
涼若玖下車後,直接摔門。
她着實是氣急了,這些年來就只查到了這個嗎?她怎麼就那麼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