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過去，便迎來了秋涼。
涼若玖在屋中寫字，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雨絲來。她擡頭，看了一眼，着實是下起了雨來。涼若玖便起身來，走向了窗邊，看了一眼，看着雨勢似乎越發大了起來，滴滴答答的拍了進來，有些可怖。她又忙關上了窗戶，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坐下來沒多久，就響起了一陣子急促的敲門聲，涼若玖趕緊起身，去開了門。來的人是如冬，她全身都被雨淋透了，涼若玖慌了下，即刻拉着如冬進了屋，蹙眉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冒着這麼大的雨就過來了？”
如冬就連口氣都沒有喘，急急忙忙道：“小姐，夫人這會子讓您過去呢。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涼若玖愣了愣，問着如冬，“母親找我？”
如冬點了點頭，應聲道：“嗯，小姐。夫人找您。”
看如冬這麼着急，涼若玖心中有些恍然。但又想着應該沒什麼事吧，便答言道：“那我們過去吧。”
如冬頷首。
……
正廳裡頭，涼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沒有一點的急促不安。反倒是一貫沉穩的方叔，有些不安，皺眉問道：“夫人，真的要這麼打算了嗎？”
涼夫人擡眸看了一眼門外，雨滴滴答答落下，濺起了水花落進了廳內，她言道：“這綿州的天，恐怕是要變了。”
方叔見狀，要去關門，涼夫人卻言道：“不用了，敞着吧。”
方叔只好退了回來，點頭應聲，“是，夫人。”
涼夫人執起茶杯來，準備喝一口潤潤嗓子，可握在手中的茶杯是那樣冰冷，她臉色微微變了下，看向方叔，問道：“都打點好了嗎？”
方叔應聲道：“回夫人您的話，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
涼夫人聽着，心底也是鬆了口氣，道：“那便好。”
方叔卻深深皺眉，問道：“夫人，您真的要將大小姐送走了嗎？”
涼夫人低了低眉，沉沉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本打算是翻過年就送她去的，可是現在，綿州的天已經成了這樣，等不到翻過年了。所以，現在必須送走她。”
方叔聽着，又皺起了眉頭來，對涼夫人道：“夫人，您也別過於操心了。有約翰帶着小姐過去，沒什麼事的。您心裡頭也要寬心些啊。”
涼夫人沉了沉，才道：“也罷了，只要她安全就好。”
方叔微微點了點頭。
等了一會子，如冬帶着涼若玖過來了。
如冬在門口將傘合上，等着涼若玖。
她急急忙忙進來，一上來便問，“母親，您找我有何事？”
涼夫人聽見涼若玖的聲音，這才擡眸看着她，言道：“雨停了，你便離開綿州。”
涼若玖聞言，愣了愣神，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親，質問道：“離開綿州？爲什麼？”
“留洋。”
涼夫人淺然二字，猶如晴天霹靂一樣劈在涼若玖身上。她怔了許久，直勾勾盯着涼夫人，再次問道：“母親，你說的，可是真？”
涼夫人自己也多有些不忍於心，看着涼若玖這張面孔，不由得鼻子一酸，就連回答也分外的寡然，“真。”
涼若玖忽然高聲道：“我不去！”
門口晾傘的如冬驚了一下，趕忙回過頭去看。就看見涼若玖氣沖沖的盯着涼夫人，渾身都在顫。
涼夫人狠狠拍桌，怒道：“去與不去不是你說了算得！”
涼若玖心底抗拒，她沒想過母親叫自己來竟然是爲了這件事情。她堅決不會去留洋的，不會去的！她再次拒絕，“我死都不去！”
涼夫人冷笑了一身，起身來，冷冷盯着涼若玖，一字一字道：“那你就死在這裡！我看你去不去！”
涼若玖啞然。
方叔見狀，趕忙勸解着，“大小姐，夫人也是爲了你好。您不要和夫人在頂嘴了，安安心心去留洋便是了。”
涼若玖又死命拒絕着，“方叔，我死都不去！我不去！”
涼夫人也是徹底怒了，她從前只覺得涼若玖頑皮，卻沒想過會如此頑固。好壞話都聽不清楚了，分不明白了嗎？她現在看見涼若玖就是一肚子的氣，指着涼若玖，呵斥道：“整天只會逞嘴上功夫，有本事立馬死在我的面前！”
涼若玖心中有話，卻又如鯁在喉，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涼夫人指着門口，盯着涼若玖，命令道：“出去！跪着！”
“是，母親！”
涼若玖慪氣應聲，竟然真的轉頭去門口跪着了，方叔看着模樣，趕緊要去阻攔，涼夫人卻言道：“讓她跪着！我看她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如冬急忙去雨裡頭扶涼若玖，但涼若玖又不肯起來，如冬只好跪着哀求宋青，“夫人，這外頭下着這麼大的雨啊！一時半會又停不了，小姐這樣跪着會得風寒的，夫人！”
涼夫人眸色不改，漠然道：“既然她想死，那便讓她試試。”
“夫人！”
任憑如冬再去勸解，涼夫人面色不改，沒有一點的鬆口。
涼若玖跪在雨中，沒有一點點的服軟。她就那樣跪着，任憑寒雨冷風刺骨，仍舊不會求情下話。
涼夫人也沒有管，她就端坐着，看着涼若玖跪在雨裡頭。
涼夫人掃了一眼茶杯，吩咐道：“茶涼了，添茶。”
方叔答言：“是，夫人。”
方叔添了茶後，剛開口說了一個字，想要讓涼若玖起來，立馬被涼夫人打斷，“沒得商量。”
方叔只好把要說的話都統統嚥了回去。
涼夫人執起茶杯，剛剛抿了一口，府中的小廝急急忙忙進來，跪地稟告道：“夫人，北平那邊來電話了。”
涼夫人一聽，立馬起身來，盯着那個小廝，問道：“誰的？！”
那小廝低了低頭，答言：“是蘇清人的。”
完了……
涼夫人心裡頭現在只有這兩個字，那就是完了，她又坐了下來，臉上的鐵青顯而易見，沉聲道：“等着，先不接。”
小廝應聲道：“是，夫人。”
涼夫人等着，她在等着時間。
過了會子，又有人進來通報是蘇清人來電話了。涼夫人不是不敢去接，而是她在等着時間。
緊接着，便傳來了如冬急促一聲，“夫人！小姐昏過去了！”
涼夫人一聽，立馬坐不住了，趕緊起身來，命令道：“找大夫！趕快！”
這一跪，是真的讓涼若玖得了風寒。
恐怕，這幾日好不起來。
涼夫人守在牀前，看着迷迷糊糊的涼若玖，這心裡頭雖然是心疼，但又沒有辦法。事情都已經逼到這裡了，她不得不這麼做。她起身來，看着窗外，沉沉嘆了口氣。似乎是下定了一個決心一樣，道：“方管家。”
方叔向前邁了一步，低眉應聲道：“夫人。”
涼夫人沉聲道：“讓約翰此刻就來，我聽說今天晚上有船去，派人即刻去買票。”
方叔聞言，驚了下，他看着涼夫人的後背，不敢置信問道：“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涼夫人轉過身來，答言着方叔，“讓約翰帶着她離開綿州，去英國。”
方叔一聽，趕緊勸阻道：“夫人，不可啊！小姐現在還在病中，又這樣迷迷糊糊的，怎麼可以今天就走呢？！夫人！”
涼夫人眸色平靜，卻分外焦躁命令着，“錯過這個時間，就沒有機會了。船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再等一等，要等到何時去？我說今天就今天！立馬着人去辦！”
“夫人！”
方叔還想勸阻什麼，又被涼夫人一言打斷，“立馬去做！馬上！”
涼夫人的眼中好像是有一團火一樣，方叔也不想真的惹怒了涼夫人，最終還是低眉應聲道：“是，夫人，我立刻就去辦。”
涼夫人的聲音忽然就沙啞了下來，道：“走吧。”
方叔頷首，退了出去。
大概兩個鐘頭的時間，約翰來了。
涼夫人將病中的涼若玖交給了約翰，告誡道：“這一次，勢必要讓她留洋。在那邊，會有人接應你們。我要讓我的女兒安安全全的的抵達英國。你明白該怎麼做吧？”
約翰那雙藍色的眼眸裡頭多的是篤定，他點頭答言道：“我明白，涼夫人，您放心。”
涼夫人看了一眼時間，趕忙道：“事不宜遲，我派人送你們過去。”
“是，涼夫人。”
涼夫人原打算是派人將約翰和涼若玖送過去的，但又害怕路上會出什麼問題。親自跟着去了碼頭，外面這會子的雨勢算是小了些，但是也沒有小到哪裡去。
涼夫人親手將行李遞給了約翰，眸色越來越沉穩，言道：“這是她的行李，還有記得要讓她吃藥。還有，記住我說過的話。謝謝。”
約翰點了點頭，回答道：“涼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會將涼小姐安全護送到英國的。”
“謝謝。”
涼夫人強忍着眼淚，硬生生的親自送走了涼若玖。而此刻的涼若玖迷迷糊糊，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涼夫人這一次，真的是下了狠心。看着船離開，涼夫人心裡頭的這塊大石頭總算是落地了。
看着船不見了蹤跡，涼夫人這才轉身。陸生走上前來，啓脣言道：“送走了。”
涼夫人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陸生看着涼夫人落寞的神色，雖不忍於心開這個口，但也是遲早要知道的事情，他言道：“蘇清人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