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輪牌下來,仇曼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涼若玖只好扶着仇曼離開,剛出了夜笙歌,就被一個黑衣男子攔下,他聲音在涼若玖頭頂響起,“尹之在就酒莊安排了奸細,你要注意,不要進了他的套。”
這個黑衣男子就是尹德。
涼若玖沉了沉,似問非問道:“你找我來就是爲了說這個事?”
尹德點了點頭。
尹德包裹的很嚴實,只可以看到半張臉。涼若玖卻看的清清楚楚,提醒道:“你來上海簡直是死尋死路!尹之一直就想置你於死地,你現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若被他發現,你單槍匹馬又能如何?還是趕緊回北平吧。”
尹德似乎有所沉默,很快又道:“我辦完事就回去。”
“你辦什麼事?”涼若玖蹙緊了眉問着。
“沒什麼。我先走了。”
話落,尹德壓了壓帽檐轉身匆匆離開,漸漸消失在月色中。涼若玖沉沉嘆了口氣,替尹德捏了一把汗。
她將仇曼送回去的時候,仇鈴也在。她稍微囑咐了幾句,就打算離開,仇鈴忽然叫住,“若玖。”
涼若玖轉過身來看着仇鈴,問道:“怎麼了?”
仇鈴走到涼若玖面前來,提醒道:“小心提防些身邊人,我那天看見涼清韻見了尹之。”
涼若玖聞言,多有一愣,她看了好一會子仇鈴,才問道:“她見了尹之?什麼時候的事情?”
仇鈴答言:“就是前幾天的事情。”
涼若玖這才明白了家賊難防這句話,她去見尹德,自然沒有什麼好事。她的心思,究竟是什麼?
涼若玖沉默了許久,纔對仇鈴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仇鈴眼底多了幾分擔憂來,又叮囑道:“不論怎樣,還是小心些爲好。”
涼若玖答言:“嗯,我明白。”
回去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了,她路過涼清韻房間的停了下步子。打算敲門,擡起手來,卻又放了下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這個夜還是那麼的漫長,涼若玖知道涼清韻不是個省油的燈。可她居然去見過了尹之,真叫人難以置信。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回了綿州。
幾天路途下來,二姨太分外疲乏。畢竟二姨太也年齡不小了,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休息好,身子能好倒是奇怪了。
火車停了,涼若玖的心思越發重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要以怎樣的一個狀態去面對現在的涼家。
戰火硝煙,涼家恐怕早已是面目全非了起來。她也不期待着什麼,可即便是不期待着什麼,可這心裡頭多少都是難受的。
出了火車站,陸生就來接了。
炎炎夏日,像是灼烤着大地一般。還未走幾步,涼若玖便感覺背後都已經溼透了。
方叔問候了聲:“陸督軍。”
陸生微微頷首,示意迴應。緊接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涼若玖身上,喚道:“若玖。”
涼若玖沒有應聲,心思早都跑到了九霄雲外去。
陸生又喚道:“若玖,若玖?”
涼若玖這纔回過神來,擡頭看着陸生,回答道:“陸生。”
“上車吧。”
“好。”
上車後,二姨太就一直安撫着涼清韻的情緒。涼若玖只是了了應了幾聲,嘴上雖答應這着,可這心裡頭始終都有些不安分。她一直看着窗外,沉沉嘆氣。看着熟悉的一切變得不再熟悉,本該安逸的綿州,如今也變成了一個戰火過後的地方。
她擡了擡眼看着天空,她總感覺死氣沉沉,還有未褪去的那股硝煙味。
本不該如此的……
可軍閥打仗,哪個地方又能倖免呢?
唉……
越是這樣去想,就越是不敢回去涼家。她現在希望車子走慢些,再走慢些……
車子停在了涼府門前頭,涼若玖看着,彷彿一切都沒有變過。年三十掛上去的那兩個大紅燈籠完整如新,涼若玖覺得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怎麼可能會完整如新呢?她相信是自己看走眼了。
可再去看,真的有兩個完整如新的大紅燈籠掛着。她鎖眉,心裡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方叔打開車門,喚道:“夫人,到了。”
涼若玖應了聲,一隻邁了出來。她從車上下來,半步不移的站在原地。她不敢進去,她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她不能讓涼家世代的基業毀在自己的手中,所以她很怕,她很怕看見被毀掉的涼家。
二姨太看見涼若玖這個樣子,上前來,一隻手輕輕搭在涼若玖肩上,言道:“若玖,記住你說過的話。不論怎樣都要去面對。”
涼若玖頷首,應聲道:“我知道,二姨娘。”
二姨太緩緩放下手,說道:“那就進吧。這是你的家,你不需要躊躇不決。”
涼若玖還是頷首,這才邁開了步子。
方叔見狀,忙去開了門。
涼若玖踏上大門門階的時候感覺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沉重到她提不起步子來。感覺腳下生鉛似的,一步都踏不上去。終於進了涼家,可涼若玖卻一直都是低着頭。她真的不敢擡起來。
第一感覺是什麼?第二感覺又是什麼呢?
她只覺得愧疚無比。
母親在的時候涼家根本就不是這樣子的,根本就不是。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忽然間心態就崩垮了。
她幾乎是扶着門框進屋的,每一步,都煎熬無比。方叔看着涼若玖的臉色分外煞白,擔憂喚了句,“夫人。”
涼若玖點了點頭。
緊接着,方叔又道:“您看。”
涼若玖聽見這兩個字,心就沉了沉,她許久都不敢擡起頭。許久,她才緩緩擡起頭來。她想象中看見的只會是斷壁殘垣,一切都不成樣子。可當她擡起頭看見屋內陳設的時候,心驚了驚。
“怎麼可能?”她不敢置信的喃喃,“怎麼可能?”她又問了遍。
方叔又說道:“夫人,您再看看外頭。”
涼若玖走到窗邊,推開窗來,看見的涼家一切如舊,一點殘損都沒有。幾乎看不見硝煙留下的任何痕跡。
她看了許久,關上窗。走着,撫摸着傢俱上的每一條紋路,每一條紋路都是那麼的熟悉。牆上掛着的西洋鍾,還有花瓶,桌上放置着的一切擺件,似乎都是原來的樣子。一旁站着的二姨太多少也有些詫異,盯着看了好一會子。
陸生笑笑,道:“綿州這一回打仗,涼家受損的地方我找人儘快重修了。屋內我極力保了下來,酒莊辦公室的畫像我也摘了下來,在督軍府放置着。現在你回來了,可以重新掛上去了。”
涼若玖揪着的這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看向陸生,幾次都欲言又止。她想說的話很多很多,可到了嘴邊,又變成了那句謝謝,“謝謝你,陸生。”
陸生眸色中帶着些許笑意,朗朗說道:“不用謝,你是我的未婚妻。這些事情理所當然。”
未婚妻?未婚妻?!涼清韻即刻不滿,道:“什麼未婚妻?陸督軍,他是你的什麼未婚妻?”
陸生答言:“戰事結束,我便會娶若玖進門。”
涼清韻怒目圓睜的盯着涼若玖,立馬否決道:“不!這絕對不可以!”
二姨太看見涼清韻這副模樣,冷聲道:“可不可以不是你說了算的。”
涼清韻聞言,緊盯住二姨太,突然聲音就提高了起來,道:“二姨娘,這件事情好像和你沒有多大的關係!”
陸生沉聲道:“涼姨故去,二姨太就是涼家的家長。”
涼清韻整個人像是崩潰了一樣,連連說了幾個不字,又很是大聲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我都是不同意的!涼若玖絕對不可以成爲陸太太!絕對不可以嫁進陸家!絕對不可以!”
方萍看着涼清韻這般不同意,她自然是幫着自己女兒的,立馬站出來諷刺道:“陸督軍,你娶一個土匪婆子進你們陸家的門?可不可笑嘞?”
陸生看向方萍,言道:“若玖和尹德之間的婚約是假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
方萍冷呵了一聲,掃了一眼涼若玖,翻了個白眼,抱着胳膊一副輕蔑模樣,又說道:“是真是假都已經結了,反正就是個土匪婆子。這樣的人,陸督軍你也敢娶?我們家清韻,不知道比她好了多少倍!”
五姨太一聽,立馬就不答應了,她冷冷盯住方萍,冷聲道:“說話就說話何必把你自己的女兒擡得那麼高?”
五姨太一說話,方萍的臉色即刻陰沉了下來,死盯着五姨太,斥責道:“這裡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最小還敢插話?先低頭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再說話吧!”
自從方年那一事之後,方萍就和五姨太結下了樑子。這個樑子,恐怕這輩子都解不開了。
五姨太自然更不甘示弱,冷笑了一聲,譏諷着方萍,“自己女兒是什麼德行的難道你不清楚嗎?”
方萍一聽,壓着的火立馬就爆發了,呵斥道:“你給我住嘴!”
五姨太更是反懟了回去,“應該住嘴的是你纔對!”
一回來就吵個不停,都嫌不麻煩。涼若玖冷了一眼方萍和五姨太,呵斥道:“行了,都閉嘴吧!”
方萍和五姨太這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