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剛下火車,就已經有人迎了上來,接過涼若玖手中的行李,殷殷道:“涼小姐,已經等您許久了,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是將您給盼來了……”
涼若玖聽着這樣的溜鬚拍馬,覺得耳朵都快起了繭子來。她置若罔聞,聽他說完,漠然道:“你這是在和我表功勞嗎?等了這麼點時間就已經不耐煩了。”
他一聽,似乎微愣了一下,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涼小姐說的哪裡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應該做的。”
涼若玖冷聲道:“既然清楚這一點,那就管好了自己的嘴巴。漂亮話,還是說給自己去聽。”
他立即點頭,回答道:“明白明白。”
到車旁,他趕緊拉開車門,又十分殷勤道:“涼小姐請上車。”
涼若玖坐到車內,一個字都沒有。
反倒是尹之派來接涼若玖的人說了一路,涼若玖甚是覺得她格外聒噪,就像是夏天的蟬一樣,叫個不停。
車子停到一處公館門口,他又殷勤打開車門,請了涼若玖下來,又是一番說辭道:“尹小姐,這裡是老爺專門爲您收拾出來的公館。您這幾日就下榻在這裡,不知涼小姐您可否還滿意?”
涼若玖一直陰沉着一張臉,卻笑顏道:“是尹老先生準備的,我自然開心,替我好好謝謝尹老先生。”
“好的,涼小姐。”
涼若玖又在屋內轉了一圈,看着他,笑靨如花誇讚道:“這屋內陳設是極其不錯的,還有那西洋鐘錶,就連插畫的花瓶都是極其珍貴的珍寶。尹老先生真的是費心了。我也真的喜歡極了。”
“涼小姐喜歡就好,想來老爺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眼底忽然閃過一絲狡黠來,不小心碰了下花瓶,就聽見“哐當”一聲,那花瓶四分五裂碎在地板上。涼若玖第一瞬絲毫都不在意,可似乎是撲捉到了他眼底的那抹狡黠,忙俯下身子收拾着,嘴裡頭還說着,“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看見涼若玖竟然這般,趕緊也俯下身子來收拾着地上的殘碎,又連忙歉意道:“對不起,涼小姐!我來收拾,您芊芊玉手,還是我來收拾吧!”
涼若玖又裝模作樣了幾下,這才起了身來,可還是責怪道:“這些都是尹老先生喜歡的東西,若你打碎的正好是尹老先生喜歡的怎麼辦?以後做事小心些。”
他趕緊點頭應是道:“是是是,多謝涼小姐提醒。”
涼若玖拿出帕子來,擦了擦手,白色帕子上忽然多了一點兩點的紅來,“哦。原來方纔劃破了大拇指。真是不小心。”涼若玖面容格外平靜,可她整個人方纔卻是繃緊了弦,若被看出了差池,恐怕,這個地方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他收拾了沒一陣子,就有下人來收拾了。他又吩咐了那些下人,纔對涼若玖說道:“涼小姐您今晚先歇息一晚上,明天我過來接您去參加慈善晚宴。”
涼若玖也客氣道:“多謝了。”
他笑了下,朗朗說道:“不打緊的,這是老爺吩咐的。涼小姐要寫,就謝謝老爺吧。”
涼若玖也笑道:“那就替我多謝尹老先生。”
他又說了幾句,這才離開。
屋內多了幾個下人來,涼若玖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習慣。不知是尹之派來監視自己的,還是真的來打掃房間,伺候自己的。
閒來無事,涼若玖在花瓶裡頭插了幾株梅花,心思不免跑到了昔年時。林婉柔曾對自己警告過的,“既然好看,就應該珍惜這花色。但是,有些人,是不配擁有的。”珍惜,不配?到底誰纔不配被珍惜呢?
也是奇了怪了,莫名就想起了林婉柔的這番話來。而且,已經不止這一次了。
薔薇花也是帶刺的,人也是帶刺的。
涼若玖心底格外清楚,她的手漸漸離開那幾株梅花,緩步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她剛坐下,下人就端着一杯紅茶過來,她從托盤中小心翼翼端出紅茶,放在涼若玖面前,笑着說,“老爺聽說涼小姐您是在英國留過洋的,正好老爺英國的朋友從英國帶了英式紅茶回來,請您嚐個鮮。”
涼若玖也笑着說,“尹老先生有心了。”
話落,她便端起那杯英式紅茶來,淺淺酌了一口,仔細品了品,讚道:“的確是地道的英式紅茶。這點也掐的時分準確,下午四點,正好是下午茶時間。可惜,美中不足。”
下人守在一旁,皺了皺眉頭,問道:“涼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涼若玖微皺眉頭,看了一眼桌上,答言道:“英式紅茶應該搭配一些美味點心,可這桌上,空蕩蕩的。”
她似乎臉上多了寫茫然來,但反應又很快,說道:“我馬上就去準備。”
涼若玖婉言拒絕道:“不用了,我晚上還有一個晚宴要參加。”
“涼小姐是要去參加什麼晚宴?在什麼地方?”她問的試探,而這樣的試探之意絲毫都不熟練。
驟然,涼若玖的神色冷了冷,提醒道:“這個是我個人的私事。”
她低了低頭,歉意道:“對不起涼小姐,是我多嘴了。”
“下次記住就好。”
涼若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上了樓。
還沒等涼若玖回房間,她就已經急不可耐的給尹之打去了電話。涼若玖停住步子,聽了聽,雖然聽得不大真切,可也知道她說了個什麼事。沒有離開晚宴這兩個字,看來,做事也的確不太成熟。
即便是這樣的監視,也絕不能夠掉以輕心。
柳容沛在一旁拄着個柺杖,一瘸一拐的來到尹之面前,問道:“老爺,您這麼做真的能夠知道涼家酒莊地底下的秘密嗎?”
尹之聞言,即刻不悅道:“你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柳容沛趕緊搖頭,說道:“沒有,鄙人不是這個意思。”
尹之咬着菸斗,冷了一眼柳容沛,罵道:“你以爲人人都和你一樣是個豬腦子嗎?交代給你做的事情你每一樣都搞砸了。這幾年,你除了最近一次長了點腦子強取豪奪了涼家,你還做了些什麼?真是蠢貨。”
柳容沛一聽,趕緊信誓旦旦道:“老爺,這次我一定會辦成的!還請老爺您放心!”
尹之依舊是滿臉不悅看了一眼柳容沛,道:“你那個兒子,可比你頂用多了。你就算了吧。”
柳容沛還是篤定道:“老爺!這次我絕對會辦成功的!”
尹之提醒道:“我花了這麼大的心思,費了這麼多的勁,就是要從涼若玖的嘴裡頭撬出來。涼家那些東西,只能夠我一人擁有。若這一次再失敗,就不要怪我沒給你留面子了!”
柳容沛連連點頭,應聲道:“是是是,鄙人明白,鄙人明白。請老爺您放心。”
尹之問道:“都佈置的怎麼樣了?”
柳容沛回答道:“回老爺您的話,都已經佈置好了。就等明天晚上了。只要一宣佈您和涼家合作,她就逃不出您的手心了!要得到涼家簡直是信手拈來,還有涼家酒莊地下埋着的秘密,都將成爲老爺您的。”
他阿諛奉承的話,的確說的太多了,也是張口就來。尹之早已習慣,根本不爲所動,說道:“涼若玖那邊盯緊些,最好不要在關鍵的時候給我掉鏈子。”
柳容沛點頭,回答道:“是,鄙人明白。只是鄙人有句話,要提醒老爺您。”
“說。”
柳容沛提醒道:“涼若玖可狡猾着呢,老爺一定要小心些。”
尹之沉聲道:“我比你清楚。”
“是是是。”
柳容沛又溜鬚拍馬了好一會,這才離開。
沒過一會,忽然聽得門口嚷嚷了幾聲,尹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將菸斗放回了抽屜,緊接着,就看見仇鈴衝了進來,她冷冷盯住尹之,質問道:“尹老爺,你這麼做事未免不太不上道了吧?”
尹之像是換了一副面孔一樣,和顏悅色,回答道:“仇大小姐哪裡話,我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而已。”
仇鈴一點面子都沒有給尹之留下,冷笑道:“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那請問尹老爺既然是替人辦事,又爲何會打起我夜笙歌的主意來了呢?已經連着好幾個晚上了,要辦事,也不是來砸場子的吧?”
尹之臉色似乎微微變了一下,看着仇鈴,問道:“那仇小姐是什麼意思?”
仇鈴笑道:“尹老爺應該不是戇督吧?”
“你!”
尹之一聽仇鈴用上海話罵他,立馬就坐不住了,起身來盯着仇鈴,提醒道:“得罪了我你也沒有好果子吃!”
他終於繃不住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因爲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仇鈴再清楚不過了。和他爭鋒相對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多一次,又有何妨?仇鈴諷刺道:“我還沒有罵你更難聽的話呢,你又何必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樣。你窺探我們仇家那塊夜笙歌的那塊地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可惜,沒人可以撼動,也沒人敢動仇家的地盤。你若真想撼動,還是先早來上海四五十年吧。”
“仇小姐,”尹之的聲音又平緩了下來,想說什麼卻被仇鈴打斷,“今天我來,給你一個警告,若還繼續如此,就不要怪我們仇家不給你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