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館一直調養着,柳小姐晚些時候唱完戲回來,推門便就是一股子藥味。所幸柳小姐不怎麼芥蒂,只是道:“衝動沒有好結果的。這一次算是給你長了個記性,今後做事還要你好好掂量。”
柳小姐還帶着妝容,涼若玖也是知道她有心了。便頷首應聲道:“我知道了。”
柳小姐一邊對着鏡子卸妝,一邊有些無奈道:“估計,這戲還得再唱半個月。這嗓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來。”
涼若玖一聽,猛一驚,道:“還得再唱半個月?那豈不是……”
“怎麼了?”柳小姐停了停,挑眉問。
涼若玖垂低了眉,答言道:“戴維斯在派人查我。這半個月,估計每日都要驚心吊膽了。所幸的是,我們住的地方並不在公共租界。戴維斯就算是想查,也沒有那個特別的權利來查。只希望這半月可以平安無事度過。”
柳小姐一聽以爲是個什麼事,倒是淡然道:“一個戴維斯又能如何?涼小姐別忘了,還有蘇老爺。過幾日,想來大帥就來了。你又何必怕戴維斯。”
涼若玖默默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一夜過去,涼若玖覆去翻來,也沒有怎麼睡好。總之只要壓到傷口,涼若玖便痛不欲生,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好起來。
想出去走動,也不行,只能待在旅館內。就連房間都不能夠邁出一步,沈老闆一早又帶着戲班子就去練了。屋裡頭,只有她凝蘭,還有方叔。
凝蘭將熬好的藥端了過來,自己先嚐了口,味道極苦,凝蘭兩條眉毛都快要擰到一塊去了。言道:“大小姐,您該喝藥了。”
涼若玖試着接藥碗,可那隻手卻是怎麼都擡不起來。最後她只好放棄,凝蘭喂完藥後,又趕忙端着一杯清水過來讓涼若玖涮口。
日復一日都是這樣子度過。
涼若玖覺得百無聊賴,下牀便坐在凳子上,一直盯着窗外看。盯了許久,低了低眉,無意中看到桌角放着今天早上的新報紙。涼若玖便拿起來看着,可看着看着,越發覺得這報紙裡頭有個人,十分熟悉。
“蘇佩清?”
涼若玖脫口而出。
她仔細又看了看,的確是蘇佩清。上頭的內容,似乎是說蘇佩清趕走了奉縣的悍匪,打了勝仗怎麼得。
原來蘇佩清是去奉縣趕土匪了,倒也是爲民除害了。只是,綿州的那幫子悍匪未得到任何懲治。陸生到底在做什麼?可一同相比,卻又並不相同。涼若玖心底沉了沉,想起了尹德來。
她將手中報紙放到了一邊,緩緩起身來,微微擡手去關窗。這幾日,右胳膊終於是能夠動一些了。可稍微關了點窗,涼若玖額頭上的汗珠已經是密密麻麻。她吸了好幾口氣,喚道“凝蘭。”
凝蘭聽見聲音,趕忙上前來,應聲道:“凝蘭在。”
涼若玖轉頭看向凝蘭,問道:“你會寫字嗎?”
凝蘭答言:“會一點點。”
шшш ★ttk an ★Сo
涼若玖沉聲道:“幫我寫封信,然後託人寄到綿州去。”
凝蘭測人聽着,點頭道:“小姐您請說。”
涼若玖看了一眼行李箱,對凝蘭道:“我的行李箱裡頭有紙和筆,你拿出來。”
“好。”
凝蘭拿出紙筆後,問道:“小姐,寫什麼?”
涼若玖點了點頭,給凝蘭念道:“我近來安好,你近來如何。我未查到殷明此人,望你將真相告我。”涼若玖停頓了一下,才道:“彈指之間,已過去半年。我卻未查到任何一絲線索,望你將真相告我,若玖落。”
凝蘭寫好後,“小姐,寫好了。”凝蘭將信遞給了涼若玖來,她拿在手中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問題,纔對凝蘭道:“還是按照上次的方式寄回綿州。地址,綿州監獄。收信的人叫做尹德。錢在行李箱裡頭,你拿就是了。”
凝蘭聽到監獄二字雖驚了一下,但還是點頭應聲道:“我即刻送出去。”
涼若玖提醒道:“小心爲主。”
凝蘭篤定答言,“是,凝蘭明白。”
凝蘭走後,涼若玖眼底分外黯淡。她希望尹德安好,也希望尹德可以撐得住。等她回去救他。
她沉沉嘆氣,又坐回了凳上,直勾勾盯着窗外看。
……
綿州監獄。
一輛軍車緩緩停在了監獄門口,即刻有人出來迎接。打開門後,立馬扣緊軍靴,敬禮道:“督軍!”
陸生一邊摘着手套,一邊問着,“尹德呢?”
侍衛答言道:“已經提出來了。”
陸生低沉“嗯”了一聲,沒有說任何的話,臉色分外冷峻。看見陸生到了,看守的侍衛趕緊拉開了門,問候道:“督軍!”
陸生進去後,便吩咐道:“你們都先出去。”
“是,督軍!”
等到他們都退出去後,陸生纔開口對尹德道:“秋之先生被毒死一事和你們尹家有關係,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對嗎?”
尹德聞言,心有所一驚,但又嗤笑反問道:“怎麼?陸督軍現在是找不到殺我的理由了嗎?問出來這樣可笑的話,恐怕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吧。”
陸生忽然疾步上前去,一把捏住尹德的脖頸,冷聲道:“說!”
尹德看着陸生眼底通紅,血絲布滿着,自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可說謊話的人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尹德感覺得到,陸生手中的力氣分外大。
尹德好像被鉗制住了脖子一樣,有些快要喘不過氣來,從牙關裡頭擠出幾個字來,“是又如何?”
陸生聽見答覆,緩緩鬆開了手。尹德咳嗽了幾聲,似乎有些吃力。
他看着尹德,眼底的冷意荏苒,冷聲問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爲什麼不早點告訴若玖?爲什麼要將若玖矇在鼓裡?”
尹德卻沉默。
“爲什麼?”陸生再問。
就在此刻,張副官忽然進來稟告道:“督軍,有人來給尹德送信。”
陸生以爲是自己聽錯了話,看住張副官,問道:“你說什麼?”
張副官點了點頭,答言道:“回督軍您的話,的確是有人來給尹德送信。”
陸生眼底劃過一絲質疑來,吩咐道:“把那人帶進來。”
張副官答言道:“是,督軍。”
陸生陰鷙盯着尹德,他也想不明白誰竟然膽子大到此刻給尹德寫信。還專門派人送過來,他倒是要看看,是誰的膽子。
過了一會,張副官便帶着送信的人來了。
那送信的人,就是凝蘭的表哥。
張副官將人帶進來後,就對陸生說道:“督軍,人帶來了。”
陸生看着這個人,問道:“誰派你來的?”
他倒也是不怎麼害怕,只是有些怯。畢竟因爲他是知道一些涼家和陸家的關係,自然不會把他怎麼樣。心裡頭有了個底,他纔敢來的。若這心裡頭沒個底,肯定是不敢來。他低着頭,答言道:“回陸督軍您的話,是,是涼小姐。”
陸生一聽,即刻皺起了眉頭來,問道:“哪個涼小姐?”
他又再一次回答道:“是涼家的大小姐,涼若玖。”
聽到這個名字不僅是陸生有一驚,尹德更是心猛一震。陸生盯着他,問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帶着這份信來的?”
他是很想編個謊話來,可陸生這般直逼着,他着實害怕。心底想的是謊話,說出來又變成了實話,回答道:“回陸督軍您的話,是從上海來的。”
聽見上海二字,陸生越發迷惑了。他親眼看着涼若玖去了北平,這信又怎麼會是從上海帶過來的呢?他言道:“把信給我。”
他趕緊拿出了信來,雙手恭敬遞給了陸生。
陸生急忙打開信,可看到裡頭內容的時候。由不得陸生自己蹙緊了眉頭,冷冷盯着他,道:“這字跡,不是。你在說謊。”
他只覺寒氣襲人,好像他說錯一個字,下一秒就會被打成了馬蜂窩。他趕緊解釋道:“回陸督軍您的話!涼小姐因爲胳膊受了傷,無法寫字,讓身邊丫鬟寫的!還請陸督軍您明鑑啊!”
陸生聞言,眉頭皺的更深了,沉聲問道:“胳膊受了傷?胳膊怎麼受的傷?”
他的頭埋的越低了,回答道:“聽說好像是被槍打的。”
陸生質問道:“誰打的?!”
“公共租界的董事,戴維斯。”
“混賬!”
陸生怒不可遏。
他一聽,忙退後了好幾步。
陸生現在心底格外憤怒,卻又強壓着怒氣,對張副官道:“先把他扣下來。”
“是,督軍!”
“陸督軍!哎,陸督軍!”
陸生又再一次看着那信上面的內容,越發覺得諷刺了起來,他直接給尹德唸了出來,“我近來安好,你近來如何。我未查到殷明此人,望你將真相告我。涼彈指之間,已過去半年。我卻未查到任何一絲線索,望你將真相告我,若玖落。”
陸生將信扔到了陸生面前,冷聲道:“她直到現在都心繫於你,可是你呢?到現在還在隱瞞着若玖。尹德,你問問你自己是否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你是準備將這個真相爛到肚子裡頭,還是準備帶入棺材。都是你的事,可對於若玖,你應該愧疚。好自爲之。”
話落,陸生便從監獄離開,吩咐道:“備車,即刻去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