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辦纔好呢?他思索中目光無意落到了院內的角落處,偶然一計涌上心來,眼中一喜便跑進隔壁廚房找來了許多木材,一個縱身直接躍進了不遠處的那口深井之中。倪兒皺了皺眉,在未聽到落水之聲後疑惑的上前看了看,才見得他抽出黑刀在臨近水面的井壁上鑿出了無數拳頭般大小的洞,然後將一根根木材卡在了其中,鋪成了一個可站可臥的地方。
“你想把她關在這下面?”倪兒問道。
“若不然怎麼辦?”莫小九躍出井外,先是翻箱倒櫃的在幾間房中找出了一根長長的鐵鏈,萬般不願的進入堆放雜物的房間砸開了瓷罐將胖女人捆綁了出來帶下井中,緊接着又將一牀被褥和許多食物裝在木桶中放了下去,最後又不知從何處搬來了一塊偌大的石頭蓋住了井口,他看着留出來的通風缺口滿意點了點頭道:“有空氣有水,有食物有被褥,想來堅持個十幾天是不成問題的。”
“只是可惜了這一口井水。”倪兒說完擡頭看了看泛白的天色,又道:“可她是個平凡人,毫無修爲,你就不擔心她被悶死在裡面?”
“這口井如此深,雖然烈日當空時裡面也會很熱,水也有些燙,但悶死還是不至於。” 莫小九一時沒聽懂她前一句話的意思,待得話音落下才反應了過來,人靠着食物存活,食物由口進自然也要有地方出才能保證不被撐死,想想胖女人在井中要生活十來天甚至更久他不由覺得有些惡寒,可無奈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滿臉愧色的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只得委屈一下她了。”
倪兒覺得他臉上浮現的愧疚很是虛僞,說道:“你好虛僞好殘忍冷血,竟這樣折磨一個女人。”
莫小九心中也有些不忍這樣對待一個與自己毫無恩仇的女人,可人從一生下來就是自私的,在某些萬不得已的特殊時候更會變得極度自私,到了那時候別人的命就不再是命,而是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一個機會,就猶如他在被押往雪漠城的鳥獸上時那般,執法堂的弟子想要生生將他餓死,可最後他還是活下來,靠着啃食別人的血肉活了下來,當時他沒覺得不該那樣做,更沒覺得噁心,反而認爲那樣做纔是最正確的。
他道:“要是換做你 你怎麼做?”
倪兒沒有絲毫考慮,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我會殺了她,然後告訴聶伏尹她還活着。”
莫小九聽之一陣鬱悶,心想這丫頭片子果然是上天創造出來的極品,小小年紀就具有許多大人都不具備的心性,雖然也有害怕顫抖的時候,但迎敵時手中的劍卻是劍劍向着對方的致命處落下,殺人從不眨眼從未有過猶豫,沒想到這做事居然也這般乾脆果斷。他道:“是人都不想死,你問問她,在死與現在遭受的苦難之間會怎麼選擇。”
倪兒揹着闊劍向着屋內走去,說道:“肯定選擇不死。”
“那還說我殘忍,我又沒想殺他,相比之下你纔是冷血,小小年紀出口便要奪人性命。”莫小九跟着走進,來到桌前坐下後才發現自己似乎扯遠了,竟談論到了生死之間的問題,而且還是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同時他突然很是佩服自己這個原本不善於思考的頭腦居然能想到這番理論。
微微驕傲之中他轉頭看了看天色又不禁逐漸沉默了下來,天亮之後便要和聶伏尹的人去往機關城,雖然提前做了很多準備,可要在如此多的強者中存活下來且還要成功得到縱劍是何等困難的事情,即便是用命去拼去搏也不見得能夠成功。
見他不語,倪兒取下闊劍放在牀邊道:“你在想什麼?”
莫小九搖頭看着她,這個小小丫頭從一具棺材中醒來,隨即便被東方妖兒抓進了冰牢,而後雖然得以逃脫,可起初自己救她時的目的並不純粹,除了同情可憐或許更多的是因爲受到了九荒鏡像幻境的吸引,但經過相處和絕境中的不離不棄,又也許是因爲都是獨自一人,潛意識中都對於孤單有着恐懼,彼此之間慢慢產生了一絲依賴,從而生出了親人般的感情,正是這種感情讓他又開始猶豫不決,不知天亮後是否真該帶她一起前往。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起身走到門前坐到門檻上,望着頭頂或許並不是真實的天空,說道:“丫頭,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麼?”
倪兒皺眉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他此時身上爲何有種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情緒,說道:“起初很想,但現在不怎麼想。”
莫小九有些奇怪的轉頭看她,一個人最糾結的就莫過於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丫頭怎麼會不想知道?於是問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來自何處,父母是誰?”
倪兒走到門檻的另一頭坐下,她來自棺材,對於以前完全沒有印象更別說父母,而至於身世,或許在機關城能夠得以解開,但若不是因爲那強烈的呼喚她應該也不會去。她看着前方的眼中不知是因爲夜涼的緣故還是什麼,泛起了一絲冰冷,說道:“不想。”
莫小九不知道她爲何如此斷然,問道:“爲什麼?”
倪兒側過頭,說道:“我沒死,卻被埋進了棺材。”
莫小九皺眉,說道:“爲何肯定是你父母埋的你?”
倪兒道:“我的那具棺材做得很精細。”
莫小九琢磨了片刻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從那具棺材做工的精細程度一眼就可看出是厚葬,而要厚葬一個小女孩除了其父母外便不可能再有他人,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無疑是最巨大的傷害。他抿脣沉默,過了許久才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有哪一個父母會下得了這種毒手,多半是因爲當時他們誤以爲已經你死了。”
倪兒眼中的冰冷消失,變如水般平靜,說道:“可我還活着。”
聞言莫小九不知該說些什麼,而後道:“你難道就不抱一絲希望?若他們真的不是有意爲之怎麼辦,你應該想一想他們的痛苦。”
天將拂曉,雲便漸紅,倪兒卻似感覺有些微冷的攏了攏衣襟,說道:“他們從不知道我的痛苦,我也不想知道他們如何。”
莫小九短嘆,不再說什麼,這丫頭或許還是年齡太小的緣故,思想並不太成熟,可能只有隨着慢慢長大才會一點點揭開埋在心中的結。他起身拂了拂袍角的灰塵,回屋稍微收拾了一番,說道:“丫頭,我很猶豫今天要不要帶你去。”
兩人一路經生死逃至此,不短時間的相處倪兒自然也對眼前這個人有了感情,所以知道莫小九爲什麼猶豫,她來到牀前拿起闊劍反手插入背後的獸皮套中,又將桌上疊好的一堆符咒放進懷裡,揚起頭道:“雪花很漂亮,你把我從雪漠城的冰牢中帶出來後讓我第二次看見了雪花,所以我要跟着你,現在我想去看煙花,但你是個說話不負責的人,所以我不相信你,所以我跟着你。”
她的第一句話是在表達感恩,第二句話則飽含了感情,讓莫小九心中有些被觸動,可這小丫頭片子就不能直接表達麼?在哪裡學得這麼多拐彎抹角?而且‘說話不負責’是從何由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幅模樣?於是狠狠的揉了揉眼前女孩的頭,說道:“少爺我的形象在你眼中就這麼不堪麼?”
倪兒拍掉他的手,抓了抓被揉成一握亂草的頭髮,揹着一隻手向着門外走去,說道:“你不但說話不負責,還是個大騙子,大色狼,見到漂亮的女孩就不想回家!”
莫小九怒得一臉緋紅,兩步跨至她旁側一把將之提了起來抱在懷中,惡狠狠的道:“小丫頭你給少爺把話說清楚!我什麼時候成了大騙子大色狼了?”
倪兒左手撐着他的肩,右手捋着面頰邊的長髮,冷冷的揚起小臉道:“難道不是麼?我還記得那仙子姐姐住在哪裡,要我帶你去麼?”
一提及寒鳶莫小九眼中便最先浮現了那隻潔白如玉的手,他無限糾結且大怒的將手伸到小丫頭的腰間亂撓,引得對方咯咯笑聲連成一片從院中一路飄入了巷道,自然,倪兒也絕對不會束手被欺,小手如爪,不多時便將他的頭髮抓成了乞丐模樣,甚至有時因實在受不了身上傳來了癢意,還張開小嘴露出皓齒一陣狠咬。
於是一路行來,莫小九臉上從起初的佯怒逐漸轉變爲了極度鬱悶,他翻眼看了看額前沾染着唾液混合着路上揚起的塵灰而凝成一縷一縷的頭髮,心中恨恨的爲懷中的小丫頭冠以了某一種動物的稱爲,說道:“你上輩子肯定不是人,而是某種專咬人的動物!專咬別人頭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