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根本顧不得去看蛇獸羣從霧河瀉入灰色風河中、再被絞成一片血紅的壯觀景象。更顧不得查看武小劍與大白馬的情況,只能緊緊閉着眼,咬着牙抵擋着那如是一雙雙無形的大手撕扯着身體的灰色狂風,狂風之狂早已超乎了他的想象,狂風之恐怖,已在片刻之間便讓他有了力竭的跡象,以至於他的皮膚在越來越快的迸裂,鮮血在越來越密的飛灑,於周身之間形成了一片駭人的血霧,血霧不斷被絞散又不斷浮現,如此不斷反覆。
他雖然眼不能看,但以猜測便知風河如霧河一般極廣極深,他明顯感覺到整個人並沒有有絲毫的下沉,而是在隨着風向無盡翻滾,所以,如此下去根本就不可能靠着身體的重量自行脫離險境,所以他心中開始有驚慌浮現,開始有着恐懼滋生,他此時就猶如陷入了大海中的一粒石子,完全沒有一絲機會逃離洶涌的浪頭。
他自然不會放棄,自然不甘心身死於一片詭異的風之中,他強行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強行冷靜思考,可心念如電轉動中卻怎麼也想不到一絲逃生之法。他開始竭力的催動玄海,超負荷的催動玄海,然而,就即便胸口之內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與顫抖也沒能起到絲毫效果,周遭灰色的詭風依然是如刀如箭一般將他的皮膚割破,甚至逐漸將他的血肉卷飛,只是幾個呼吸間便已隱見白骨浮現。
身體的皮膚肌肉一片片剝落後莫小九能清晰的感覺到風侵至了骨頭,清楚的聽見風如刀砍在骨頭上的聲音。他在心中無盡咒罵,已然沒有了嘴脣的牙齒間傳出了咆哮,而不斷被風撕碎的咆哮間摻雜着絕望,絕望之中又有着憤怒,對於一切的憤怒。
但,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他心中絕望開始蔓延之際,他並沒有破碎的戒指之中有着兩道黑影掠出,正是之前被收入其中的黑色雙刀。雙刀從中指飛出,刀身上便立即有着封印浮現,然後破碎成光點四散,緊接着黑刀之上便有着磅礴的黑色能量翻涌,形成一片漣漪盪開,瞬間斬斷了所過之處的灰色狂風。
下一刻,掠出的雙刀倒轉而回,開始繞着莫小九的身體翻飛,速度之快快逾閃電,彈指不到間便形成了一個繭狀黑色壁障,將周遭襲來的狂風盡數抵擋在外。莫小九見狀一怔,一怔之後便是狂喜,他放下慘不忍睹的手臂露出了面目全非的臉,沒有了眼簾的眼中滿是流淌的血水。
他看着眼前因速度太快而看不見形狀的黑刀,纔想起那次於雪漠城的山洞中出現的那個聲音,纔想起黑刀有着三次救主的能力。整個黑刀形成的黑繭在下墜,他在繭中下墜,他根本顧不得檢查傷勢,轉頭便尋找着武小劍的所在,卻見在不遠之處有刺眼的光芒映照着大片灰色的風河,而光芒之內有一個人和一匹馬的影子正在閃爍中消失不見。
他沒有了眉毛的眉頭赫然緊皺,因爲此處無別人,那人影和馬影正是武小劍和大白馬,他目光隨着發散狀的光芒移動,落在源頭上,卻見光芒是來自一個拳頭般大小之物,其上有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臺階,正是三十二步奪劍臺。見此,他心中一喜,但隨即便是一愁,喜的是不用想也知道那石臺救了武小劍的命,而愁的是這一進去又該如何出來?
不過他此時沒有並無太多時間去擔心別人,因爲他自己的狀況也非常惡劣,只見他的衣衫早已不見了蹤影,全身只有背後還能看見些許皮膚的存在,而臉上清晰可見顎骨和額骨,兩排牙齒間一條條鮮血淋漓的肌肉甚是駭人,更可怖的是手臂和雙腿,其上皆是骨頭浮現血水橫流。
黑刀繞動的速度奇快,下墜的速度也是極快,猶如一方在誰中急速下墜的石頭,只不過是幾個呼吸間便沉至了風河之底,然後從河底透出,以更快的速度向着下方的深淵落去,至此,莫小九才知,這風河竟然如霧河一般,是懸浮在半空。
風河距離深淵之底極遠,以至於莫小九在落下只是猶如一方巨石砸落,轟然濺起了碎屑紛飛,不過好在有黑刀保護,所以幾乎是沒受到絲毫傷害,但饒是如此,他雙腳在踩上驟然停在身下的黑刀上之時,口中也不禁因強烈的震盪而連續噴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而全身上下的肌肉上更是甩下了一片血水如紅雨。
他勉強穩住身形後低頭下望,不由得吐出了一口夾雜着細密血珠的氣,原來兩把黑刀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離地漂浮在了趾骨明顯可見的雙腳下,因此才使得他避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他擡手抹了一把脣間的血漬,卻帶起一陣劇烈的疼痛,在此劫後餘生之際他竟是忘了自己全身已無完好之處。
黑刀落在深坑之底,莫小九卻不敢從刀身上下來,一來,他不敢用同樣沒有了皮膚的雙腳踩在滿地碎石上,二來,則是必須避免周遭如霧瀰漫的灰塵及身,所以他只得忍着痛將星輝透發出體外,形成微風將四周吹出了一片乾淨的空間,與此同時他由戒指中將所有的衣衫都取了出來,然後咬着牙小心謹慎的將之一件件纏在身上。
最後,他將一件衣衫撕成縷狀,一條條相接將全身纏了個遍,只留下了眼睛與嘴的位置。做完一切,他低頭環視周身,一時間不由悲從中來,有些難以接受在前一刻還是一個完好的人卻在這一刻猶如被剝了皮一般,且明顯再長不回原來的模樣。他將取下的戒指戴回右手中指,擡頭將目光穿過深坑之口落在了風河之上,心想若是與倪兒相遇,恐怕小丫頭已是再也認不出自己是誰。
他收起黑刀,忍着如是有千萬螞蟻在咬一般的疼痛爬上地面,環視了一遍深淵之底沿着頭頂風河的流向行去,於不遠處找到了掉落的三十二步奪劍臺,卻無論如何都沒看見縱劍的影子,見此,他擡手並指如劍,欲用體內的乳白色水滴感應縱劍的所在,卻嘗試良久而不得絲毫所獲。
他不由失落,心想這偶然獲得的宗門聖物又在偶然間丟失,看來是註定要讓天心失望了。他擡手輕輕蘸去下頜間滲出衣衫的血水,於沉默了片刻後沿着腳下那一條手臂粗細的水流向前行去,卻又在不遠處深淵的轉角處停下了腳步,因爲凌亂石頭間的涓流流入眼前的一池湖水,而那池湖水延伸至極遠,一眼望不到對岸。
他在岸邊站定,將手中奪劍臺收入戒指內的同時卻發現了一個極度詭異的現象,只見身下的水流從腳側的渠中流入湖內時竟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更是沒有蕩起絲毫浪紋。他放眼整個湖,發現有微風拂過的水面居然平靜如鏡,見不到丁點漣漪。
他大奇,額頭緊裹的衣衫皺起淺淺的溝壑間不禁彎腰伸手,欲將手指伸入水中,然而,當得手指接觸水面,他沒有了眼簾的眼中更是泛起了濃濃的震驚,因爲手指入水竟如是觸及到了冰面,不得有絲毫深入。他的視線在手指與水流間來回,完全不明白這一幕是幻覺還是真實。
他站起身擡起腳,小心的落在水面之上,嘗試了幾次後跨前一步將雙腳都踩在了其上,於是發現這並未結冰的湖面竟然可以輕易的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他驚奇的再度看向水流流入水面之處,心想這一池湖水果真是詭異至極,水可以流入其中,人卻是隻能站在其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遠方的不可見之處忽有一道血色劍光逆空而上,於深淵兩側的崖壁之間攀上了上方的風河,在風河中穿透出了一個隱隱可見的孔洞。
他心中一喜,不用多加思考也知道那一劍血色是來自何處,便知道倪天等人已經來到了深淵之底,正在和某人或者某種妖獸進行着廝殺,同時他又有些疑惑,因爲自己墜落之後被風河卷離了墜落點很遠,既然如此那麼倪天等人又怎麼會出現在前方更遠的地方?他卻不知,倪天帶着一干人進入了破舊的宮殿,是從宮殿之下的一條向前延伸的通道來到了此處。
疑惑之後他便不再多想,忍着疼痛快步朝着劍光縱橫的方向行去,他如今已然成了這番模樣,可不想最終把命也丟在這詭異異常的深淵之中。
但,就在他才奔出十來丈之時,再度擡起的右腳才一落下,緊裹的衣衫下沒有了皮膚的臉上肌肉便是驟然一陣收縮,因爲落腳之處已無踩於地面或者冰面的感覺,而是剎那間恢復了水的柔軟,他低頭下看,腳已陷入水面之中,可週圍已然沒有蕩起絲毫波紋,就仿似腳下有着一個看不見的洞,而他正好一腳踩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