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兒拉過椅子正對着她坐下,模樣彷彿就是一個準備拷問囚犯的大人,說道:“我們是誰爲什麼要告訴你?”
莫小九下意識的也要搬着椅子在旁邊坐下,可想了想覺得這樣太過不禮貌,上前把倪兒抱了下來,踢開木椅說道:“寒鳶姑娘不必擔心,這完全是個誤會,您若是想走,現在就可以離開。”
話音才落,旁側的倪兒卻是一腳將之踢了個踉蹌,然後小手一揚,一把黑色長刀便從掌心中凝聚了出來。她好不容易纔將這個女人搶回來,又怎麼可能輕易放其離開,況且這可是關係到兩人是否能夠順利進入九荒鏡像幻境,是否能夠得到裡面的寶物從而離開這裡。她橫刀於側,說道:“我都沒答應,你憑什麼讓她走?”
在救命恩人面前、在這個一見難忘的女子面前被一個小女孩蔑視,莫小九覺得非常難堪,所以非常憤怒。他一撩衣衫前擺,大步上前,惡狠狠的低頭看着她,道:“你個小丫頭片子可真是反了不成?少爺我說讓她走,你敢有異議?!”
倪兒仰起臉,眨了眨大眼睛,很是認真的看了他半天,然後右腳一擡,砰的一聲踢在他的小腿上,目光隨着他倒下的身體落下,停在他後腦勺上說道:“你敢再說讓她走,我就再揍你!”
莫小九咧着嘴,揉着痠痛得幾近將眼淚擠出來的鼻子爬起身,本想再度開口的他在見得倪兒那揚起的小拳頭後最終不得不將涌至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耷拉着頭看了一眼寒鳶,無奈的攤了攤手,表示這家中很不幸有悍妹,自己也無能爲力。然後他便眼不見心不煩的轉身走到桌前坐下,揹着兩人繼續撕那未撕完的紙。
看着眼前這兩個年長的沒有地位,年幼的卻相反能做主的奇怪組合,寒鳶雖然覺得不合時宜,但還是有些忍不住泛起了一絲笑意,她抿了抿脣在牀沿坐下,將目光落在倪兒冷冷中依然透着稚氣的小臉上,說道:“你們爲什麼抓我?難道也是爲了公子手上的兩把鑰匙?”
見她沒有要走的跡象倪兒便收起了長刀,提起翻倒在地上的椅子坐了上去,反問道:“你就真的不怕?”
寒鳶雖然沒有修爲,但卻隨着顧公子血雨腥風多年,早已見慣了生死,再則眼前這兩個一大一小且看似沒什麼威脅的人更是不能讓她升起害怕之感。她搖了搖頭道:“像之前所說,你不會殺我,所以我不用害怕,而且即便是你們真要殺我,我也無需恐懼,正可以斷了顧公子的牽掛。”
莫小九手上的動作微微停了停,他側了側頭道:“想必寒鳶姑娘和顧公子相愛甚深,已經到了可以毫無顧慮爲對方死的地步?”
寒鳶還沒回答,倪兒卻已轉過了頭,看着他的後背道:“你問這些幹什麼?難道是想試探有沒有橫刀奪愛的機會?”
莫小九險些從椅上摔了下來,雙手抓住桌角才穩住了身形。他本就是隨口問問,卻不想竟引來小丫頭這麼一句話,於是趕忙佯咳了兩聲埋頭繼續撕着手中白紙,不敢再有過多言語。心想這丫頭該說不該說的話都在說,且還不分場合地點,這可真是不要命的在把少爺我往着尷尬的境地使勁塞啊!
寒鳶也是沒想到這樣一句話竟會從眼前這個小女孩口中蹦出來,聽後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轉而言其他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抓我是不是也爲了公子手上的鑰匙?”
倪兒看了一眼莫小九,見他沒有動靜便也沒有否認,說道:“這不很明顯嗎?要不然我們抓你幹什麼?只是我很奇怪,那老婦人明知道我們要來抓你,你爲什麼還不逃?”
寒鳶回到閣樓時老婦人已不知去向,以至於她一直都覺得有些奇怪,此時聽來才明白原是因此而逃離,她說道:“我那僱請的僕人恐怕是因爲害怕纔不告而別,所以我並不知道你們會來抓我,若不然又豈有不逃之理。”
倪兒點了點頭,從椅上跳下回到桌前,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把你搶了回來,雖然不會殺你,但也肯定不會讓你走,所以你這個讓某人念念不忘的漂亮大姐姐就得安心的住下,可最好不要妄想逃跑。”
寒鳶搖了搖頭,說道:“我逃不逃走都沒有用,顧公子不會受你們威脅的,他這半生都在想如何得齊鑰匙和地圖從而離開這裡,你們不可能如願。”
莫小九轉過身,看着這個美麗得讓他抑制不住心跳的女子,皺眉道:“你都可以爲了他不顧生死,難不成他並不在乎你的安危?”
寒鳶不知道該如何說,再則有些事是兩個人的事,所以不想爲外人道,所以沒有再言語。見此,莫小九則以爲她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心中莫名的對顧公子升起了一絲怒意,說道:“若真是這樣,他可真是個禽獸不如的人。”
倪兒似感覺出了他心中的不喜,臉色更爲不悅憤怒的說道:“難道還比你禽獸不如?”
“自然是比少爺我禽獸不……”莫小九冷哼了一聲,下意識的衝口而出,卻隨即便反應了過來。他眉尖一挑,轉頭怒道:“少爺我何等爲人你還不清楚?怎麼會和禽獸不如四個字沾邊?你這丫頭是不是越來越欠收拾了?”
倪兒下頜上翹,擡手指了指自己背後發光的三道靈輪,說道:“你要怎麼收拾我?”
莫小九閉口不語,繼續低頭做事,待得片刻後似想到了什麼,環視了一眼屋內後說道:“丫頭,你要將寒鳶姑娘留在這裡,那請問她怎麼睡?這裡可就只有一張牀,你總不能讓人睡地上吧?而且這三人睡一間房是不是,是不是太不合適了些?”
“你倒是想得美!”倪兒鼻間重重的哼了一聲,指着牀榻道:“我和她睡牀上,你自己抱着被褥去外面睡!”
莫小九一陣愕然,轉頭看着門外的走廊,怔怔的道:“你讓我去走廊上睡?你不覺得這待遇太差了些嗎?”
然而,倪兒指的顯然不是走廊,她起身走到門外欄前,指着後院的馬棚道:“我是說讓你去和白馬睡,讓你睡在這裡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呢!”
莫小九臉色一黑,繼而一苦,心想能發生什麼事?有你這個修爲在三道靈輪破玄境的小魔女在,就算我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啊,再說了少爺我是採花賊麼?是那種禽獸不如的人麼?他想抗議,可卻知道抗議無用,於是只能哼哼兩聲以示不滿,然後悲涼望着窗外如火的天空嘆道:“少爺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想當初拼死亡命纔將你從千軍萬馬中拖了出來,卻不想如今竟落得這步田地……”
話說至此處,他忽覺眼前一黑,一個小小腦袋冒了起來,緊接着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得一個拳頭在視線中不斷放大,砰的一聲之後滿眼都是金色的雪花在亂飛。
倪兒爬上椅子跪在他的雙腿上,用四根手指撐開他的眼皮,看着裡面直往上翻的眼珠道:“我怎麼記得最後是我把你塞進了棺材,然後舉着棺材一路逃出來的?”
聽着這番對話,寒鳶一陣驚愕,目光落在了倪兒背後的三道靈輪上,隨即又看了看被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修爲明顯在小女孩之下的莫小九,心想這兩個境界最多在破玄境的人如何可能從千軍萬馬中逃生?可聽其話又完全不像是玩笑,難不成真的是經歷過不可想象的生死考驗?
莫小九拍開倪兒的手,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後伸出一根手指勾起眼角處的一滴眼淚彈在她小臉上,說道:“小丫頭你可別忘了,要不是少爺我從冰牢中把你帶出,要不是少爺我頭頂上盛開了那朵詭異的花,你現在都成了閻王的婢女了,所以我可是你的恩人,你如此這般對待恩人可是忘恩負義,知道不?”
倪兒抹掉灑落在臉上的水漬擦在他的衣袖上,嘴角一翹,轉頭看了看寒鳶道:“說到忘恩負義,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你說我要不要說出來,給這個漂亮的沽寒鳶大姐姐聽聽?”
寒鳶微微怔了怔,不知這兩人打鬧間的談話怎麼與自己扯上了關係,疑惑道:“什麼事?”
莫小九急忙將之抱在懷中捂住了其嘴,口中哈哈道:“少爺我突然覺得與白馬有些生疏了,能有此機會與它親近親近,增進一下感情也是極好的,所以我決定,今晚開始便卷着被褥去與它同眠!丫頭,你可千萬別攔我!你們都別攔我!”
寒鳶更是疑惑不解,眼前這人剛纔還一副極不情願、極度委屈的模樣,怎麼突然間就有了這般轉變?見其反應,再聽小女孩的言外之意,難不成真的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她凝神細想,卻無論如何也是沒能想明白,因爲,她不可能看穿莫小九現在這張臉下真實的容貌是個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