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怔了怔,有些佩服眼前少年的心思細密,而後笑了笑道:“你只猜對了一部分,我的確可以安全的進入那條路,但卻只能到達那把斷劍所在的位置,並不能幫助你獲得縱劍,也沒有能力將你們送到機關城外。”
莫小九在聽得他的確可以進入那條路時,臉色明顯一喜,可當得將話聽完後就變得難看了起來。如男子先前所說,那似火非火似霧非霧的絲線如此危險,要是沒有強者相助,僅靠自己兩人就想通過且還要獲得縱劍,無疑是比登天還難。他扶着桌案坐下道:“剛纔聽前輩話間的意思,我們本是有機會成功出去的,可如今聽你的言外之意,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男子看着他坐下,伸手從桌案下隔板上取出一壺茶几只杯,說道:“是有機會,但那是針對強者而言,以你們兩人的修爲那無疑就是絕路,唯有一種辦法可以成功,但你根本不可能做到。”
莫小九眼中重新涌起了希望,身體有些前傾道:“什麼辦法?”
男子翻開兩個杯子倒滿水,將其中之一推上前,“你確定要知道?”
莫小九聞言有種對眼前之人破口大罵的衝動。倪兒不願去見其父親,如今就只有這一條生路,能不確定要聽麼?他鄭重的點頭,說道:“還請前輩告之。”
男子輕吹了一口杯中沒有用火煮便冒着熱氣的茶水,說道:“辦法就是你將縱劍和那紅霧吃掉。”
莫小九一聽之下差點將舌頭咬到,不敢置信的看着男子,眼中神色明顯是在懷疑他是否說錯了話,心想那可是一把劍,且還是帶着無比鋒利細小絲線的劍,怎麼吃?不說劍這東西本就不能吃,就算是能吃,恐怕還沒碰到就被絞成了一堆血肉。他抿了抿被嚇得發乾的嘴脣,說道:“這 這不可能吧?那東西能吃?前輩您……”
待得熱氣吹散,男子淺飲了一口杯中水,說道:“劍自然是不能吃的,我說的是劍中的力量源。”
莫小九心中直翻着白眼,這不還一樣麼?就算那所謂的力量源能吃,可那紅霧呢?他突然覺得男子是否是在這鬼地方關得太久關瘋了,竟這般胡言亂語不靠譜。他有些垂頭喪氣的吐出一口氣,說道:“前輩,難道就沒有正常一點的辦法麼,晚輩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你所說的,我連想都不敢想,更別說是做了。”
男子抿笑不語,低頭看了看壺中本就所剩無幾、眼下已經只存幾滴水的壺底,擡手在半空中一彈,便有一片白色霧珠出現,而後匯成一縷隨着手指動作注入壺中,不多時便滿至了口處,而後他將右手拇指和中指撫上壺壁,呼吸間就有氣泡涌出的聲音傳來,破裂後揚起了一片熱氣,至此他才說道:“絕地逃生肯定是與登天一樣困難,肯定要爲常人不敢爲纔可以成功。”
莫小九看了看他神奇的煮水方法,卻沒心情讚歎,更沒心思學習,說道:“那紅霧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恐怖,那這就不是敢不敢爲的問題,而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男子扶杯重新倒滿,說道:“你既不相信我所說,那還讓我幫助什麼,何不直接去往下半城,見了她的父親再毫髮無傷的出去?”
莫小九看着他手前杯沿處將墜未墜的水滴,聽着他的話外之音將信將疑,擡頭道:“那請問前輩,那紅霧該如何才能被人所吃?”
男子伸出手指捋掉那滴水珠,端杯再飲了一口,說道:“我所說並不假,紅霧和縱劍的力量之源的確可以吃,不過卻需要將兩者同時吞如腹中,不得有絲毫前後時間差錯。”
莫小九疑惑至極,將那般恐怖之物吃進體內已經是駭人聽聞難以理解的事情,這還要絕對同時的吞下又是個什麼意思?於是問道:“爲什麼?”
男子拇指在杯壁上摩挲了片刻,說道:“那把斷劍的力量之源乃是極溫之物,而紅霧是極爲狂暴之物,兩者在一起剛好能夠達到平衡,當然就要同時吞下,若不然你不是被凍死便是會被比髮絲還細的詭異絲線絞成粉碎。”
莫小九恍然明白了過來,可心想即便如此,此事仍然是不可能爲之,說道:“可就算是這樣,誰又能做到前後時間絲毫不差,絕對同時的將兩者吞下?”
男子道:“這就是最難的一點,也是最大的危險,我可以利用全部的力量幫你們穿越整個石塔到達底部,但卻沒有能力助你將它們同時吞下,這與修爲無關,畢竟境界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將時間把握得這般精確,這隻能靠運氣,若是運氣足夠好,那麼你不但不會死,反而實力會大幅度提升,反之就不用我說了吧。”
莫小九不語,轉頭看着倪兒印在簾上的身影,不禁有些猶豫了起來,有些後悔之前草率的答應了小丫頭不去下半城,心中遲疑着要不要再去勸說一番,畢竟這所謂的機會根本就不是機會,完全就是一個長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兩人自動送上門的恐怖妖獸,想必見一面和活命之間丫頭應該還是知道孰輕孰重、如何選擇。
想於此,他起身撩簾走出,來到倪兒旁側坐下,說道:“丫頭,如果活着與見一面之間你會怎麼選?”
倪兒側過身看着他,說道:“他說了那條路上具體的危險了?”
莫小九嗯了一聲,說道:“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活着通過。”
倪兒抿脣蹙眉,說道:“如果我告訴你,見一面之後我就會死,你要怎麼做?”
莫小九一怔,覺得小丫頭這話說得很荒謬,與自己的父親見面怎麼會有生命危險?莫不成爲人父的還會親手殺掉孩子?但隨即一想,心中那份篤定又不由得有些動搖,當初爲人父的便能做到眼睜睜的看着倪兒被裝進棺材活埋,誰又能保證現在不會做出什麼更殘忍的事情來,他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麼?還是看見了什麼?”
倪兒搖頭,說道:“以前的事情我一點都沒有記憶,腦中也沒有浮現什麼畫面,但能隱隱的感覺到,要是真的去見他,我就會死。”
莫小九伸手將她抱於膝間,沒去猜測她這種感覺的對錯,說道:“那我們就不去見,你那個所謂的父親能被囚禁在這裡肯定是強大無比,既然去了會死,還不如按之前的決定,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倪兒似未想到他竟沒懷疑自己所說是不是因不願去見面而撒的謊,怔了怔道:“萬一我的感覺是錯的怎麼辦?”
莫小九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說道:“從進入機關城開始,你的感覺什麼時候出過錯?再則,就算錯了少爺我也認了,誰叫你是我家小倪兒呢。”
說罷,他放開倪兒站起身,重新走回了輦內,看着男子道:“還請前輩竭力幫助我們,若是能成功出去,晚輩必當叩首拜謝。”
此處盡在男子的掌握之中,他自然聽到了兩人的談話,放下杯子緩緩起身道:“從之前承諾帶小丫頭回來到現在的叩首拜謝,看來你是打算一去不返了,既然如此,你可否再說一個讓我出手相助的理由?”
莫小九卻是在心中撕毀了剛纔的承諾,因爲不管倪兒的感覺是錯是對他都不想冒險,深深鞠躬行禮道:“晚輩爲剛纔輕言的承諾道歉,至於理由,前輩您是她的叔叔,你們體內流着相同的血,還請看在血脈之情的份上出手相助。”
男子一手拿着笛子一手負於身後,說道:“這個理由倒是充分,可我那躺在棺材中等着甦醒的兄長卻要因她的離去而繼續長眠,這實在讓我難以抉擇。”
聽於此,莫小九看着地板的雙眼一凝,才知倪兒被活埋的目的竟然是爲了在某個時間回來救其父親甦醒,可如何救他甦醒?用什麼救他甦醒?猛然間,他覺得丫頭的感覺是對的,這說不定就是一命換一命的交易。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個爲人父之人似乎也太過於冷酷殘忍了些。他直起身道:“前輩當初親手活埋了您的侄女,便是欠了她一條命,如今請您助她脫離危險,應該並不過分。”
男子臉上毫無變化,眼中也沒有一絲情緒翻涌,說道:“當初爲了兄長,我將她活埋,眼下還是爲了兄長,若有必要我依然會這麼做,你認爲我心中是否有愧疚?即便是有,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也已淡化,你又認爲我會怎麼做?”
莫小九臉上閃過一絲絕望之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毫不掩飾心中的怒意,說道:“那便要看您還有沒有作爲人該有的東西了。”
他本以爲說完這句話,身上便會出現一道傷口,或者吐出一口血,甚至會就此閉上眼不再醒來,可男子並沒有出手,眼裡也沒有因爲被一個修爲低下之人出口諷刺而浮現厲色,因爲他心中的確有着愧疚,有着對那個他最疼愛的孩子的愧疚,以至於在無數年來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的他,卻還清晰的記得女孩當時的臉,更記得自己合上棺蓋時顫抖的雙手,心被撕裂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