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北國故都,因北國有大半的時間落雪而得名。
昔日白城,享譽北荒大陸。錦繡繁華之所,溫柔富貴之鄉。王侯將相,商賈鉅富,雲集於此,競相奢華。
慕容王朝永慶九十二年,北國舊曆該是昌隆四十八年。可惜昌隆的這個年號早已不在,因爲北國已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原來的北國舊地,如今隸屬西北軍國的望北郡,除了二十多年前那場對雲西國的滅國之戰,四十年來風調雨順,百姓安樂,可謂蒸蒸日上。
而四十年前,國都白城一夜之間傾城覆滅,對於多數的北國人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傳說。畢竟,人們一般都只關心自己的事。
塵俗的四十年,更是可以忘記很多。此時,唯有白城舊址上那茫茫百里的大雪,似乎記憶着這座古城的繁華和過往。
阿木已經換了一身嶄新的白袍,氣色雖然不是很好,但是相比三天前柳鎮之戰的時候還是要強上許多。
柳鎮一戰,阿木身負重傷,養了養傷,這一夜纔到了白城。
阿木沒有御風而行,而是緩步走在茫茫白雪之上。那雪深沒膝,“吱嘎吱嘎”的聲音,在曠野迴盪,單調冷寂。
不過,冷風拂面,空氣卻是異常清新。
阿木不由淡淡冷笑,看來雙山村的那兩個行腳商的話,還是有些誇張。
因爲,這一夜,殘月高掛,冷星漫天。而不是如二人所說的,白城已成鬼城,日日夜夜,無月無星,白茫茫的大雪下個不停!
更沒有夜夜殺伐之音,哀嚎之聲不斷,萬千怨靈彙集的場面!
不過,這雪倒是有些奇怪,不融不化,而且裡面似乎蘊含着絲絲靈氣。
阿木手指一彈,一團火焰,落在雪地之上,卻瞬間消融無聲,沒有引起絲毫變化。
這茫茫百里的大雪是竟是無上術法所化!阿木心中暗驚,不知是誰有這樣的手筆?
修士到了一定程度,掌握天地規則,呼風喚雨,完全可以。
強大如北寒苦心子,散魂初階大圓滿,施法大雪漫天,冰封百里不是難事。可讓他降下三尺大雪,覆蓋方圓百里,四十年不融不化,靈力仍在,怕是絕對不能。
這幾乎超出了阿木對現有修行界的認知。
散魂中階?散魂高階?還是三境以上的強者?修、靈、魂三境之上是什麼境界?
阿木皺了皺眉頭,今日所見,施法之人堪比仙流。
望着這茫茫大雪,阿木再次想起師父王絕,不知那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而當年北國白城,真的只是一場魂級大戰嗎?
伴着“吱嘎吱嘎”的踏雪聲,阿木若有所思。從柳鎮到白城的目的,自然想看一看當年大戰的痕跡,更想找找關於師父和羽兒的線索。
可是此時,阿木的魔識散開,方圓百里之內,毫無異象。
雖然,這裡不如那兩個行腳商說得一般恐怖是座鬼城,但是寂然無聲倒是像一座死城、空城。
城自然已不存在,遙遙望去,茫茫大雪中偶有殘垣孤柱,破屋樓宇,還能看出當年皇城的影子。
走了很久,周遭的景物都沒有太多的變化。然後,阿木似乎有陣短暫的失神,不知不覺才猛然一擡頭。
“嗯?”百丈外,一點燈光如豆。
阿木駐足,心中微驚。他驚的不是這突兀的燈光,而是方纔自己魔識掃過,方圓百里盡在掌握之中,這點燈光是如果躲過自己的魔識的。
怎麼恍惚之間,百丈外便有了一點燈光。阿木心中疑惑,腳步卻不停,踏雪前行。
燈火愈亮,漸漸清晰。
百里雪原,這裡便是中心,這裡也是鬼城的中心。
而出現在阿木眼前的,竟然是一家古樸酒肆!三間草屋,一點燈光。
此時,冷風偶來,酒幌輕搖。茫茫的雪原上,更顯這小店的孤零和怪異。
阿木雙眉微皺,眼中魔識一閃,再見那酒幌上那個古篆“酒”字,散着淡淡的紫光,神秘而妖異。
那酒幌上有一股莫名的氣息。那是一種阿木從未感知過的氣息。
茫茫雪原,百里幾無人煙,這小店開得真是奇妙!
阿木冷笑一聲,這小店必有古怪。他也不叩門,輕輕一推,“吱嘎”一聲。阿木徑直進了小店。
一瞬間,昏黃的燈火居然有些刺目。小店內燃着正旺的火爐,冷風進來,讓火爐裡的火苗猛地一竄。
突然的熱浪竟然讓阿木感覺身子有些微微脹痛,腦袋更是一陣眩暈。
阿木大驚,魔靈之力,瞬間佈滿周身。靈聖中階大圓滿,冷熱寒暑,早已絕於身外。可是,方纔的一瞬間,那火爐火焰一竄,竟讓阿木生出多年未有的凡人之感。
阿木如何不驚?這是一處什麼所在?
穩住心神,阿木面色鎮定,同時眼光掃過,見小店內的桌椅都很古舊,似乎有些年頭了。
一個白髮駝背的老者,在一個小櫃檯旁,正用一塊潔白的抹布慢慢地擦拭一個本就泛着熠熠青輝的銅酒壺。那白髮駝背老者擦得很輕,很慢。
而在一個角落裡,則坐着一個衣衫破爛,赤腳邋遢的枯瘦和尚,桌上擺着兩個醬色的酒罈。
那枯瘦和尚,一手持杯,一手抓着桌上的肉食。自斟自飲,酒肉穿腸,吃得有滋有味,卻也寂然無聲。
除此之外,店中再無別人。爐火熊熊,小店卻有些冷清,甚至有些死寂。
阿木進來的一瞬,枯瘦和尚那醉意朦朧的眼中閃過一絲白芒,雙手也微微一頓,然後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頭,然後繼續飲酒。
“嗯?”看見有人進來,櫃檯後的白髮駝背老者,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異色,似乎沒想到居然能有人如此輕鬆的便進了自己的小店,不由掃了一眼角落裡的枯瘦和尚。
見那和尚酒杯不輟,似乎並不認識這新來的客人,才緩緩收回目光。
白髮駝背老者,又掃了一眼阿木,輕輕地放下手中潔白的抹布和銅酒壺。
“小哥,用飯?”白髮駝背老者有些僵硬地問,聲音更是乾澀,就像多年未說過話一般。同時他抱了一罈酒,步履蹣跚地到了那角落裡的邋遢和尚身旁。
阿木這才發現,這白髮老者不僅駝背,還是一個跛腳。
這小店中的氣氛有些怪異,阿木沒有回答那白髮老者的問話,而是撿了一張桌子坐下,靜靜的看着那白髮駝背老者。
白髮駝背老者放下酒罈,同時撥了一下桌上的燭臺,讓店內更明亮一些。
“瘋和尚,看來今天我這小店挺熱鬧!”白髮駝背老者的話似有所指。
“嘿嘿!熱鬧好!”瘋和尚咧嘴一笑,“別看我老和尚一向獨來獨往,可是也喜歡熱鬧!你這鬼屋子,也太冷清!”
說着,又是一塊肥膩的肉片入口,然後不忘在身上摸了摸油手。
白髮駝背老者冷笑一聲,道:“獨來獨往好!清淨!”不再多說,拖着跛腳,那白髮駝背老者轉身再次問阿木:“小哥,用飯?”
還未等阿木回答,那角落的瘋和尚衝阿木嚷道:“喝酒吧!這酒好!”
阿木一聽,從容地對白髮老者道:“叨擾老丈,來壺酒,兩個小菜!”
白髮老者也不多說,向後屋喊了一聲:“五兒,來兩個小菜!”隨手拿了一壺酒,一個杯子,放在阿木的桌上。
做完這些,白髮老者又回到櫃檯旁,慢慢地擦拭那把十分光亮的銅壺。
阿木面色鎮定,用心觀察,同時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杯內酒光瀲灩,色似綠茶,香氣四溢。
“好酒!”阿木讚歎了一聲,舉杯而盡,卻不由微微一皺眉。
只因那美酒入口,居然是苦辣異常,如果阿木不是靈聖級別的修士,怕是根本無福消受。
那酒由喉入腹,苦意難當,熱浪滾滾,引得阿木的丹海內一陣悸動,然後那酒水居然化爲絲絲靈氣,灌注經脈。
這是什麼酒?居然暗含仙靈之氣。阿木雖然看似鎮定,心中大駭。
“嘿嘿!好酒吧!”角落裡的瘋和尚大有深意地看了阿木一眼。
“好酒!”阿木看向瘋和尚,淡淡一笑。
從進門開始,阿木的魔識便已散開,想要看看這白髮老者及那枯瘦的和尚何許人也。可是阿木向來引以爲傲的魔識,居然如泥牛入海,沒有絲毫信息的回饋。
以阿木的靈聖中階大圓滿的魔修修爲,修魂級別的修士,哪怕是修魂高階大圓滿都能望穿,而出現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便是這是兩個凡人,第二便是這兩位至少是散魂級別的修士,高出阿木太多太多。
“凡人?”阿木心中苦笑一下,自己這輩子的遇到的凡人似乎多了點。茫茫大雪,奇異的小店,喝着滿是靈氣的酒,眼前的兩位怎麼可能是凡人?
想着面對着不知是敵是友的兩個至少散魂級的兩個老怪物,便是阿木也不由的心神驟然一緊。
別說此時,阿木重傷未愈,便是其全盛之時,他也絕不敢和散魂級的老怪動手。一時間,阿木不由得感覺自己夜探白城,直入小店有些魯莽。
正這時,後屋的門簾一挑,一名青衣女子端着一個托盤,上面兩盤極爲精緻的小菜。
青衣女子落落大方,徑直到了阿木桌前,放下小菜,道了聲“客官慢用”,便退了回去。這青衣女子便該是白髮老者口中的五兒,淡雅脫俗,秀美之至。
可是阿木看着這青衣女子,瞳孔卻是一縮。阿木的雙眼有些特殊,否則當日也不會看見苦心子的魂體。
如今這青衣女子雖是秀美佳人,可是落在阿木眼中居然是一株傲骨天生,暗香涌動的梅花。
“妖族!梅花之精!”阿木心中暗道。
這時他才突然明白了店外酒幌散發的莫名的氣息是什麼,那是一股極爲罕見的妖氣。
海荒神州五大地域,妖之一族均在東方崇嶺十萬大山之中,受海荒七大仙門的梵天寺轄制。
北荒之上,極少見到妖族行走。沒想到,今日在這鬼城小年內,居然碰見了梅花精靈。
那麼白髮老者和邋遢和尚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