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無法跨越的隔閡

南書房,今日氣氛格外沉重。

雲若才一踏入,就感覺一股明顯的陰霾襲上心間。

且聽屋內之人似乎正在談論着什麼,雖然言語不算強硬,但是那壓沉的語調,確明顯是在風起雲涌之中。

“寧大人在觀星臺收買人心,下官自是不會管,但收了人心卻沒人做活,下官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銓”

“秦大人~這回也是事出有因,辭退了那些人,這回賞星大會要如何進行?這當然不是銀兩的事——”

“其實這就是銀兩的事。”對面那個聲音倏而打斷。

“皇上,這——”

“國庫可沒有空閒的銀兩。”

“……”

“……”

忽然一陣寂靜壓下南書房,在屏風後聽了幾耳朵的雲若不禁掩脣笑了下。

明顯這是皇上和那觀星臺的秦大人一唱一和在迫寧大人掏腰包了,如若沒人再來說個話兒,想必寧大人真要囊中羞澀了。

事情因她而起,總是要讓她來收尾,助她者,她必是不會恩將仇報的。

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就在裡面當真要做決定的時候,雲若倏而輕吸口氣,一步從屏風外跨了進來,道:“如若是觀星臺缺了人,不知雲若可否去頂替一下,即可省了銀兩,又不會妨礙到賞星大會。”

如此清脆爽朗的聲音飄然而至,引得房中幾人不由向門口看去,神情各異,唯一相同的是都或多或少有些詫異。

半刻後,房內幾人倏而反映了過來。

寧北凡幾乎喜極而泣,兩眼放了璀璨之光。

夏侯靖擰眉不悅明顯的對這提案極其不看好。

而最後一人則有些狐疑,也有些詫異,倏然一怔,喃喃說道:“你不是剛纔……”

雲若望着那人,莞爾一笑道:“幸會,秦大人,我是慕雲若。”

這三字被道出,向來是有些力道的。

秦玉書倏而正了神色,好似多了些凝重,同時也多了些敵意與牴觸。

雲若猜想,定是因着觀星臺被攪事件的罪魁禍首登場,怎麼也不會得到好臉色。

不過說起來,方纔匆匆一過,似乎並沒太看清此人相貌,只是乍一眼很是訝異,如此再看,發現這位秦大人似乎有着當真與衆不同的相貌,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她能想到的,便只有“精緻”二字。

秦玉書身形並不修長,至少要比寧北凡與夏侯靖矮上一些,面色白淨,幾乎快要帶了透明,臉上帶着一個單片的西洋鏡,側面追了銀色珠鏈,懶懶的垂在旁邊。眸子淺黑,清澈無比,一看便知與他身邊坐的這兩個滿肚子城府的男人截然不同。

智者……學者?

反正,定是通讀百書之人,倒真與她心中所想的擅長觀星之人氣質相府。

可整體來看,此人卻顯得極其年輕,童顏俊俏,如同一尊白瓷娃娃。

秦玉書或是看到了雲若眼中一閃而過的狐疑,不免壓沉了氣息。

而寧北凡即刻側過臉,單手掩脣,悄悄對着雲若低語:“慕雲若,這位大人,三十有二了。”

三十有二?

儘管見多識廣,可雲若還是忍不住怔了一下,再次看向面前的秦玉書,緊忙斂住那絲驚詫,回過頭向在座幾位一一請安。

在宮中呆了有一段日子了,請安似乎變得也不再那麼彆扭了。

一番禮儀過後,終於回了正題。

秦玉書上下打量了下雲若,嚴肅的臉上忍不住的多出了“輕蔑”二字,隨即收了視線連看都不再多看。

雲若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秦玉書本就是個天才,古時天才向來有着一身傲骨,不願與女子爲伍。

對此,雲若僅是勾了勾脣角,似乎並沒因秦玉書這一晃而過的眼神所影響,於是看向夏侯靖道:“還請皇上應允此事。”

夏侯靖挑了挑眉,輕靠在椅旁看向雲若,視線落在秦玉書身上,似乎在擔心另一樣事情。

秦玉書乃東衛第一童顏俊子,且是智慧天下……

慕雲若想都不用想,便知是個喜才之人,如果當真讓她去了司天監,令她與秦玉書在觀星臺朝夕相對……

夏侯靖眯着眼,驟然間整個南書房便冷了不是一分半分。

寧北凡瞬間猜出帝君的想法,但知那口是心非的主,怎的也不會明說,於是旁敲側擊的問雲若:“慕娘娘,爲甚要去司天監觀星臺?可有理由?莫不是因爲關心……”

寧北凡就像在逗弄某人那般,脣角勾了勾,指尖有意無意指向自己。

夏侯靖右眉跳動了一下,秦玉書的右眉也跟着跳動一下。

一個是因寧北凡故意惹自己生怒,於是這位脾氣不是很好的人當真怒了。

一個是因寧北凡如此輕挑,竟當衆戲弄後宮之人,於是這位正經人看不下去了。

兩道殺氣襲來,令寧北凡身子抖了一抖,但他似乎並不想收回自己的話,而是用鳳眼瞄了下雲若。

雲若失笑,其中意思明明白白,於是擡頭對夏侯靖道:“雲若想去司天監,原因是想爲聖上分憂,若是賞星大會無法順利完成,那天象最準確的東衛,將會在其他幾國面前喪失掩面,雲若自是不會讓此事發生。而且,那些人被辭退,本就因我……”

“咳咳,咳——”

一陣咳嗽襲來,寧北凡,夏侯靖,乃至秦玉書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這女人,倒真是奇葩,三個人雖然心知肚明,但沒一個明說的,反倒罪魁禍首自己把這事兒攬在身上。

雲若低眉一笑,稍稍露了些俏皮,令夏侯靖都一時看的失了神。

啊,這女人是故意的,故意戲弄他們的。

不過這一笑,倒是當真惹人心神嚮往。

夏侯靖動了動脣,臉上又多了些柔。

寧北凡見狀,側眸搖搖頭,這動了心的男人,真是可怕,時刻就如看見羔羊的狼一般,想做什麼幾乎全部寫在了臉上。

寧北凡不由的看向了秦玉書,以爲他會和自己一樣的想法,誰料當他對上此人的視線後,卻冷不丁一滯。

秦玉書這傢伙,竟一臉不解的看着皇上,還有慕雲若,似乎完全不知道男人女人間那種微秒的氣氛。

果然是正經人,果然是志不同道不合。

寧北凡撫了額,不禁斜目無語。

然而方纔的那些話,雖然知道是寧北凡的引導,可夏侯靖的心裡卻是一陣喜悅。

替君分憂,替君分憂,那就是替他夏侯靖分憂。

寧北凡見夏侯靖有些動搖,於是一鼓作氣道:“皇上,一番心意,莫要拒絕。”

夏侯靖擰眉,又撩了眼雲若,且見雲若極其配合的霎時揚出了落寞的神情。

深瞳一動,連轉着扳指的指尖都倏然一停,心裡雖有萬般掙扎,但怎就看不得這可惡的女人露出這樣一副神情。

而且,明知道這是她與那更可惡的寧北凡的一唱一和。

夏侯靖終是有些無奈,心中也確是覺得該是相信慕雲若,因着她可是說過“只看着他”這樣的話,他是堂堂天子,又豈會擔心自己的女人變了心。

於是夏侯靖莫名其妙優越的勾脣淺笑了下,道:“既然如此,去司天監見識下,也不是不可。”

寧北凡心中一喜,知道包囊保住,果然再是文韜武略的男人,也抵不過美人一笑!

換句話說,陷入愛河的男人,在面對自己女人時,城府基本歸無。

各中意思,任君自揣。

“只是——”就當寧北凡以爲萬事得逞之際,夏侯靖卻倏而又將話鋒一轉,看向沉默良久的秦玉書身上,然後道:“司天監歸秦愛卿管,會觀測星辰之人,短時間內難以找尋,若是慕雲若當真會觀測纔好,不然,後宮女子去司天監,似乎並不大妥。”

秦玉書卻有同憂,轉眸看向雲若,緊閉的脣角和低俯的眼神,似乎是在詢問着雲若究竟有何本事敢向聖上要求去司天監的觀星臺。

一時間,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了這膽敢窺視男人之地的纖弱女子。

而夏侯靖亦是眯着眼眸,或是有所期待,或是預打消慕雲若如此念頭。

雲若聞言,面色確實稍稍有些苦惱,指尖輕撫了下下頜,並未回答。

見狀,幾個人神情又是各異,務定了雲若當真只是說說而已。

“慕娘娘以爲司天監是吃喝玩樂的地方嗎?”

沒過一會兒,秦玉書終於開了口,語氣冷漠不已,眼神更是不屑一顧,彷彿是對這個大言不慚的後宮女子已然耗光了耐性。

只見他起身,緩緩自雲若身邊走過,來到夏侯靖面前,稍稍行了個禮,沉聲說道:“微臣還有要事,亦不耽誤皇上了。臣這便趕回司天監,關於借人之事,還請寧大人多多擔待。”

說着,他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寧北凡,利眸微動,惹得寧北凡一身激靈。

不正經之人,果然最怕遇見這種極其正經之人。

天生,相剋。

而後秦玉書收了視線,在得了夏侯靖輕允後,轉頭欲走。

然就在他一步路過雲若的那刻,卻見雲若突然放下了手,低聲說道:“秦大人,且慢。”

短短五字,霎時令南書房氣氛陡然變了一個樣。

秦玉書即刻停了步子,不解的側過眸看向着雲若。

夏侯靖亦驀地擡眸,深眸中卻透着一股沉沉的煩悶。

以他的瞭解,通常自慕雲若口中道出“且慢”二字的時候……

她想要做的事,那便一定會有個結果了。

果不其然,當雲若說完之後,便轉過身直面秦玉書道:“雲若方纔沉默,並非是雲若不知,而是雲若不解,秦大人究竟想讓雲若知道什麼,是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彈丸,地如雞子中黃,孤居於內……如此天地之根論,還是使用觀星臺上,璣衡撫辰儀、天體儀以探星辰,亦或是識別星官、三垣、二十八宿?”

此言一出,秦玉書的眸子頓時動了一下。

夏侯靖自心底稍稍嘆了一聲,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寧北凡則是同秦玉書一樣意外,因爲在東衛,唯有世家貴族才能習得星象學識,雖然慕雲若也是出於名門,卻是將門,當是不應瞭解這世襲之學,若是看書習得,那便是罕見之才。

寧北凡不由看向已然閉了眸的皇上,暗暗沉默。

這個慕雲若,看來當真不再是過去那般,而更重要的是,皇上似乎真的務定如此的結果。

終於,夏侯靖緩緩擡了眸,或是在思量着什麼。

許久後,他扶桌起身,穩步走向這方,看了眼旁邊正用着清麗眼神望着自己的慕雲若,忽的敲了下她的額頭,待雲若捂着額再是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時,夏侯靖便淡淡說道:“賞星大會尚有多久?”

秦玉書緊忙轉身,恭敬作答:“回皇上的話,還有一月。”

“還是賞星大會要緊。”夏侯靖強調。

如此,意思再是明白不過,秦玉書微愣看向了一旁的慕雲若,終是再沒了藉口,於是只得點點頭,道:“微臣明白了。”

聞言,雲若脣角不由勾了勾,轉眸看向夏侯靖想道聲謝謝,然真對上了,在這位帝君臉上確實一臉的警告。

雲若低眉淡笑,稍稍對夏侯靖頷首,神情亦是放了些柔。

夏侯靖望見,冷峻的臉上亦添了些寵溺。

寧北凡見狀,即刻拉着一頭霧水的秦玉書離了南書房。

當只剩下雲若與夏侯靖兩人時,夏侯靖忽的上前攬過雲若的身子,望着她霎時驚慌失措的小臉,他凝聲說道:“不許被別人迷惑,只許想着朕一人。”

雲若微怔,似是先前根本就沒想到那層,於是玩笑道:“皇上莫不是嫉妒了?”

夏侯靖沉下眸,倏而凝重說道:“你是朕的,本就是朕的,永遠都是朕的。”

說罷,他或許是在填補方纔的遺憾,忽的落脣吻上了雲若,那一霎溫柔相觸,幾乎融化了世間一切的冰冷。

半響,夏侯靖稍稍挪了脣,深深望着面前的她,然後順過她的柔荑,緩緩放到自己的心口,在那溫熱之下,他喃喃而道:“有些言語,朕不能說,但你要相信朕,這裡,告訴你朕一切的心情。”

雲若淡淡一笑,將手攤開,輕撫其上,然後道:“那,我可以相信它嗎?”

夏侯靖有一瞬失神,隨即緩緩說道:“當然。其實……”夏侯靖稍稍放低了聲音,然後淡聲而道,“朕,現在眼裡,已然只有你一個人了。慕雲若。”

雲若眸子一縮,再是看向夏侯靖,莞爾一笑,道:“我知道。”

言罷,她踮起腳尖,這一次,真真正正的吻上了夏侯靖。

暖光灑在他們身上,撩上了一層看不見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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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驍勇王府。

回家走親的徐夙瑛一臉不悅的坐在大堂中間,捏着絲絹的手終是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木桌。

“皇上竟然都讓慕雲若去司天監了,賞星大會那麼重要之事,竟然都會信賴她,簡直就是匪夷所思!”徐夙瑛狠狠說道,“都是文榮公主一時心軟,纔會造成這幅局面,如今倒好,我們倒是幫了慕雲若一把,不僅讓她慕家勢力壯大,還促成了皇上與她的美事!想來不久後,慕雲若當真就成了正宮娘娘踩在了我的頭上!”

堂中,正有一個與徐夙瑛相貌七分相似的女子,正穿針引線,繡着鴛鴦,妙美的臉上始終掛着無邪的笑意。

當她將最後一針拉過之後,便用着清澈的聲音說道:“姐姐莫要着急,慕雲若此時如魚得水,可是因着皇上的寵愛。但慕雲若與皇上卻有着一個永遠無法跨過的隔閡,姐姐難道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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