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午時,陽光遍灑,冷風仍在,卻不叫人寒了筋骨,冬日的正午是最舒服的啊!
寒風習習,沉寂半日的小院中傳來了說話聲。
便見牀上的傷者已經悠悠醒轉,聞易早有感應,也不下來,仍盤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咳咳”唐豹咳了兩聲,從牀上掙扎着起了身,揉了揉痠痛的臂膀,便往屋裡看來。
唐豹環視一圈,只見聞易未見其他人,剛要開口,驀地記起昨日之事,只好措了措辭,小心道:“上仙……敢問上仙,我兄唐龍……可是死了麼?”
聞易微微扭轉脖子,看向唐豹,點頭道:“已是死去多時了。”
唐豹臉色一黯,默不作聲了。
聞易見得唐豹這幅模樣,出言安慰道:“你且不必太過傷心,人各有命,想那唐龍墮入魔道,我若不出手,來日必將生靈塗炭,想來這一路之上,在他手中死去的無辜之人,你也是見過的了。”
唐豹仍是不吭一氣兒。
聞易嘆了口氣道:“我此來山中乃是爲了一株靈草,卻不想碰得了你三兄弟到此借宿,原本我觀你三人資質尚可,大有可爲,欲收你三人爲徒,傳道授業,可天算不如人算,卻是鬧出這麼一檔子事兒來。”
唐豹聞言擡頭看向聞易:“上仙若然看上了我兄弟,怎的不出手相助?”
聞易卻道:“非是我不想出手,乃是我修仙界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但凡修士,不得枉造殺孽,更不許無端對這凡人動手,是以我也有心無力。”
聞易這話說的卻也半真半假,這規矩是的確有的,可若想出手,又不傷了凡人身子,只叫他們不得近前,這法子可也有個千百種了。他不出手,實是要在側觀察一番,俗話說:患難見真情。這三兄弟,老三唐虎老實巴交,耿直率真,哥哥說什麼,他便做什麼,到了急處,便是連那身家性命也捨得不要。雖算得上真性情,卻也少了思想,若是放了出去,只能惹禍上身,全無半點臂助,此時他人已因那引魔符耗盡氣力,死在牀上,便不多說了。
再說那老大唐龍,資質最優,又有基礎,三兄弟中常有話語權,辦起事來可也算圓滑,只是權柄太過,控制不好,反有害於己身。再者說來,他修道方法不準,道心早滅,已是暗生魔胎,遲早爲己之大患,是以聞易毫不留情,將其滅除。
最後再看眼前的老二唐豹,這唐豹在兄弟三人中可算是最少言語,但沉默寡言卻又並非沒有思想,只是少在人前表達罷了,這份心機也可叫他在這危機四伏的修仙界中活的久些。更兼他有情有義,爲弟死而真情流露,爲兄而跪地請命,有此性情,若能收其心,怎怕他來日反水了?
是以這唐豹雖資質平平,但反而受到了聞易的青睞。
聞易說完話,兩腿一落,下得地來,站起身子看着唐豹,鄭重問道:“你資質不高,但性格沉穩,知進退,重情義,聽你前言,又有心向道,此正是你優點所在。我欲收你爲徒,你可願意?”
唐豹聽了聞易所言,躊躇片刻,忽而擡起頭顱,一雙眼睛緊盯聞易道:“上仙,你親手取走我兄性命,不怕日後我學得神通,反打一鈀,爲唐龍報仇麼?”
聞易嘴角上揚:“唐龍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性情如何,我心中亦有作數,若然我看錯了人,來日受那懲罰償命,定不來怪你,只怪我聞易,遇人不淑,識人不明吧。”
唐豹見聞易態度真摯,聽了確有幾分感動,
在牀上呆了半晌,這才勉力下牀道:“還請允許我先安葬我那兩位兄弟。”
聞易欣然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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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頭,樹林間,山風凜冽,積雪甚厚,深處足有一人多高。
就在這山林中的一處開闊地,立着兩座新碑,碑上以利器刻着數行小字。
只見左手那碑上注着:音容已杳,德澤猶存,兄唐龍之墓。而右手碑上刻着:精神不死,風範永記,弟唐虎之墓。
屍首已入,墓穴已封,兩碑已立,唐豹靜立墳前,默然無聲。
良久唐豹忽而轉過身來,一臉堅毅,“撲通”一聲拜倒在地,朝着邊上站着的聞易俯首道:“魏連山鶴雲觀迷途小道唐豹,願拜聞易上仙爲師,求仙師成全。”
聞易點點頭,未有答應,反問道:“你求道,所爲何事?”
唐豹答道:“唐豹無牽無掛,所求不過長生不老。”
聞易道:“我不能允你長生願,修行證道,全憑個人,你還願隨我入道麼?”
唐豹毫不遲疑道:“願意。”
聞易道:“道之一途,維苦維艱,道心不固,實難成道。”
唐豹又道:“堅定不移。”
聞易道:“我無門無派,孑然一身,僅爲世間散修,你仍願隨我入道?”
唐豹答道:“願意。”
聞易這才頷首道:“既如此,你便磕頭吧。”
唐豹聞言連忙以首擊地,連磕三輪九下,口稱:“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叩首畢,只聽聞易道:“既已入我門下,當知我來歷名號。”
唐豹道:“小徒洗耳恭聽。”
聞易道:“爲師姓聞名易,草居青牛山三清觀,前世遭劫墮入地府,今世得緣返回人間,共歷萬餘年,今收你唐豹爲我座下首徒,觀你靈根隸屬五行,木爲首,其他次之,特授你《乙木真訣》,望你日後勤加習練,若有疑問,儘可來問我。”
唐豹聽得眼前新拜師父竟已有萬多歲,着實一驚,暗道:果是仙家中人,壽命悠長,惹人羨慕。今我已拜其爲師,這套功夫,我卻也能學得。
聞易說罷,輕拍腰間乾坤袋,那乾坤袋袋繩一鬆,滑了下來,聞易拿手接了,在上頭一點,袋口立時大開,打從袋中飛出一個小黑點兒,這黑點碰了空氣,越變越大,迎風長到正常大小,乃是一本道書,書皮上果真寫着“乙木真訣”四個大字。
聞易將乾坤袋袋口收緊,便把書與乾坤袋一齊遞給唐豹道:“乙木真訣乃是木系法訣裡中上乘的心法口訣,所修木系更是與你木靈根所契合,由此入道那是再好不過了。”
接着又指了指唐豹手中乾坤袋:“此物乃是乾坤袋,所謂‘經緯乾坤,出入三光。’這幹爲天,而坤爲地,乾坤便是無物不包,乾坤袋更因此得名,此乃我修士必備儲物工具,你見我身無長物,隻身來去,卻能翻手現物,其中奧秘盡在此間。”
唐豹聽罷大奇!便連手中道書卻也忘在一邊,只連番擺弄起這看似不大,卻能裝下好些物件兒的乾坤袋來。
聞易道:“現今你無有真氣,使不得這乾坤袋,你且將它收好了,我送你的法器、靈丹,俱在其中,待得日後你引氣入道,修成練氣期,便可使真氣破開袋口,將意念送入其中,只需心念一動,或取或存,即可使用自如了。”
唐豹大喜過望,連番叩首,口中道:“多謝師傅厚賜!”
這番面相做完,聞易才道:“你且起來說話。”
唐豹直起身子,再看一眼身旁少年模樣的師父,心中嘖嘖稱奇,更是暗讚自己運道不差,能得此高人收爲徒弟,也算是平步青雲了。
但轉過臉來,再見得兄弟墳墓,不禁又有些黯然。
聞易早見唐豹表現,直到:“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兄弟如今只餘你一個,便是叫你好生活下去。”說完也不等唐豹答話,直換言道:“爲師乃說,此來正是爲了尋上一味藥材,此藥名爲長今舌草,多長於林間深處,常與高木伴生,其莖狀似牛蛇,肥厚寬長,不畏寒暑,四季皆爲翠綠之色,這味長今舌草,至今日也未有尋到,既你已入得我門下,過些日子便隨爲師一同找尋。”
唐豹忙應道:“是。”
聞易點點頭,接道:“今日爲師便先教了你引氣養氣的功夫,待過些日子,你有了氣感,爲師再教你行氣的法訣。當萬事俱備,你便可依循那乙木真訣中所述練氣法門修煉了。”
唐豹抱拳道:“全聽師父吩咐。”
二人說罷,聞易又道:“你且同你二位兄弟告別了,道途漫漫,此間一別,仙凡永隔,不知何日再來,你且多與他們說說話吧,爲師先行一步,在山腳等你。”
唐豹得了命,目送聞易離去,自轉回二位兄弟墳前說起了話,便不細贅。
便說聞易離了唐豹, 腳踏清風,躍然於雪上,動作輕靈,踏雪無痕,上了山間小道,卻不下山,直奔那山腰獵戶小院兒而去。
到得院外,聞易也沒敲門,直接飄進院中,呼喚一聲:“郝大寶可在?”
那郝大寶本在屋中生着悶氣,忽聞屋外呼喚,識得這聲音,正是昨日離去的聞易復返,猶豫一陣,還是開了房門,走出屋來,見到聞易道:“你又來我這兒做什麼?”
聞易也不怪他態度不善,只道:“我乍臨此間,容你收留幾日,此情難捨,特來相報。”
郝大寶哼唧一聲:“不必,你且走吧,若再碰得官差上山,到時你想跑也跑不了了。”
聞易搖頭輕笑:“那趙興和一衆屍首,我已將其俱扔到了山腳下,做成遭了山匪廝殺狀,想來若有官差再來追查,也怪罪不到你的頭上,你大可放心。”說罷把手一翻,變出一個瓶子來,聞易遞給郝大寶,那郝大寶不知何物,拿眼翻了聞易一下,見聞易嘴上帶笑,倒似無有惡意,這纔將瓶子接過。
聞易待郝大寶接了瓶子,這才道:“瓶中裝的丹藥,可助你習練武功,積累內力,我觀你身體雖壯,但丹田中積累卻少,內力缺乏,有此藥相助,不出一年,可漲你五十年功力,直可叫你成爲武林中一把好手。”
郝大寶聞言大驚,一雙眼緊緊盯着手中瓶子,兩手不自覺的攥緊了許多,旁若無人的看了半晌,這纔想起還有送丹而來的聞易在側,連忙擡起頭來,可面前哪裡還有人在?只留下空蕩蕩的小院,以及那淺淺的兩個腳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