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眼看見,李叔這樣壯實的男人,都被風浪掀了下來,何況是他!
縱使他武功再高,可是,這大自然的氣象,並不是人所能控制的,與這樣強力的颶風抗衡,無疑是以卵擊石!
船員都一臉不可置信的盯向夜景雲,連李叔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怎麼可能做到,要是被吹進海里,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李叔聽聞,也連聲驚叫道:“夜公子,使不得!還是讓我去吧,你沒有經驗,萬一你出了什麼事,那……”
他的目光,望向他身旁的夏微瀾,欲言又止。
夜景雲眉心微擰,他自然知道,倘若他出了事,微瀾孤身在海上旅行,會有多困難。
可是,正如李叔所說,如果,沒有把這件事解決,大家都會喪命!
他的目光一凜,走到桅杆下,指着杆頭,低聲問道:“你們誰能躍上杆頂?”
躍上?爬上去,都十分困難,這一跳,不就被風颳跑了麼?
夜景雲深吸一口氣,看着杆頂,朗聲說道:“我能!”
這條船上,只有他可以,也許,夜辰和夜寧也可以做到,但是,他們現在,不在這條船上,今天傍晚,他派他們二人,乘着小船,去跟冷唯墨傳達他的意思。
夏微瀾見識過夜景雲的武功,這桅杆,他確實能一躍而上。
但是,這畢竟不是在平地上,何況,他的臉色不太好,手心的溫度,也異於常人的發熱。
夜景雲面色淡定,眸中露出決然的光芒,沉聲道:“我一定要去!”
隨後,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夏微瀾的眼眸,欲言又止,我要保護你,我要保護大家的生命,這是我能做到的事,也只有我能做到,所以,微瀾,讓我去吧!
感受到他傳達來的心意,夏微瀾渾身一怔,默默垂下眸,緊抓着他的手,緩緩鬆開,最後,擡頭,露出了一抹堅定的笑,低聲道:“一定要平安!”
夜景雲點點頭,船帆眼看着,就要垮下來了,事情的緊迫,已容不得他多想。
他立刻拿好繩索,提氣於胸,一躍而上,或許,是颶風太強,或許,是身體有些不適,沒能一躍到杆頂,上到一半,他腳踏桅杆,再次借力而上,最終,還是上了杆頭。
下面的船員,都看傻了眼,紛紛叫好,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看上去,俊美飄逸的翩翩貴公子,居然有這等高超的武藝。
杆頭上沒有立足點,夜景雲只有用腳勾住桅杆,手上麻利的綁上船帆加固,就在他繞了一圈之後,原來的麻繩,應聲而斷,再晚一點,船帆就要掉下去了!
這時,夜景雲感覺手中一緊,沒有原來的繩子固定,船帆上承載的風力,一下子,轉移到了他手中的麻繩上,那力量太大,讓他幾乎抓不住。
他緊咬牙關,將麻繩用力扯緊,不一會兒,麻繩上盡是血痕,隨着雨水的沖刷,一點一點的殷紅血跡,順着手腕滴落……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夜景雲用腳勾住船帆的一條側邊,讓船帆靠過來一些,手上已經完全麻木。
他只知道,要儘快將繩子,纏繞在桅杆之上,無數的重複動作,他不知道,纏了多少圈,只到麻繩到了末端,最後,打了一個死結,總算是固定好了。
甲板上的船員,他們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夜景雲,看到完成了,大聲歡呼起來!
而夏微瀾,卻緊張的直冒冷汗,她的腳,像是生了根一般,一步也邁動不了,她的心,一直都高高的懸着空中,沒見他安全下來,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安心的!
思及此,她微仰着頭,大聲的叫道:“景雲,快下來……”
夜景雲被淋得渾身溼透,頭被雨水砸得發痛,漸漸昏沉起來,眼睛睜不開,耳朵只聽見嘈雜的聲音。
這時,一陣狂風席捲而來,船帆驀地膨脹起來,腳下突然沒了支撐。
他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拋了出去。
衆人眼睜睜的看着夜景雲,像一隻斷線的風箏一般,從杆頂飛了出去,雪白的身影,在風雨中,還來不及看清,已然沒入洶涌的怒濤之中。
看到這一慕,夏微瀾心膽俱震,不禁大聲嘶喊道:“景雲……”
她癱軟的趴伏在船沿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波濤洶涌的海面,翼希那抹白色的身影,會從浪花中衝破而出。
然而,她只看到,浪花狂亂的拍打、追逐,形成一個個漩渦。
彷彿想要將一切,都吸入冰冷,而寂寞的海底……
夜景雲的身體,落入大海之後,就失去了蹤影,看着他墜落的那一刻,心臟似乎快蹦了出來,而此時,卻沒有了跳動的力氣,一片死寂。
她就在這樣看着,景雲在眼前掉了下去,然後,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大海里。
那樣美好的男子,卻被無情的大海吞噬……
不!
景雲一定沒有死,對,他還在海里,等着我們去救他!
夏微瀾眼裡心裡,全是夜景雲,在海底掙扎的情景,她趕緊抓住身邊的船員,哭泣的哀求道:“快去救他,想辦法,救救他啊,求求你們……”
但是,船員看着她的哀求,紛紛涌出了淚水,卻沒有人動彈。
李叔走了過來,按住她掙扎的身體,沉重的說道:“暮姑娘,冷靜點,水下到處是漩渦,跳下去,不斷救不了夜公子,連自己都……”
夏微瀾渾身一顫,全身忽然失了力氣,僅僅是一瞬的絕望,她目光一沉,緊咬着牙,強自支撐起身體,站了起來。
她沿在船邊,一步一步,各個方向,一遍又一遍,對着大海,呼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天地之間,只有越來越大的暴雨,和撼人的驚雷迴應她。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看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水,但是,那幾近哀求的呼喊,讓李叔的心,也心酸不已……
他何嘗不想救夜公子,可是,如果跳下去能救,他早就跳了!
李叔痛苦的別過頭,隨後,對着其他船員,大聲說道:“穩住船舵,各個方向,都找一找,看見夜公子,立刻回報,快!”
所有人,都努力的在翻飛的浪花間,尋找那抹雪白的身影,但是,依然一無所獲。
李叔自責的握緊拳頭,狠狠的捶到船沿上,剛纔,他就應該攔着夜公子,不讓他上桅杆,不然,也不會出事了!
老船員看着他的愧疚,心裡也很是難受,別過頭,忽然眼尖的發現,桅杆上的繩索,一直延伸到船外,心中一個驚喜的念頭,忽閃而過。
隨即,他對着李叔說道:“老李,你看!這連着杆頂的繩索,也落到水下了,如果,夜公子抓着另一端,我們是不是有可能,找到他!”
李叔擡頭看去,確實是從杆頂上,垂落下去,心中一喜,大叫道:“快,把繩索拉上來。”
船員們一拉繩索,立刻有了希望,因爲繩索的另一端有重量,大家來了精神,合力往上拉,終於,那抹白色的身影,終於,衝破浪花,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看見他的身影,船上立刻一片沸騰。
李叔最爲激動,拉着麻繩,大聲吆喝道:“快、快拉!”
夏微瀾聽到衆人的歡呼,原來悲鳴的心,似乎注入了希望,她蹣跚的向他們的方向跑來,一路跌跌撞撞,她焦急的看向海面,見夜景雲緊閉着眼睛,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好在手還緊緊的繞在麻繩上,她立刻衝上前,和船員一起拉着繩索,對着夜景雲大叫道:“景雲,你抓緊繩子,別放手!堅持住……”
夜景雲覺得自己,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捲入到一片黑暗之中,身邊有無數股力量,或輕或重的推搡他,他胸口很痛,痛到不能呼吸,他很想動!
但是,不管他多麼努力,身體就是不由他控制,漸漸的,他累了……
什麼聲音也聽不見,沉浸在黑暗中飄蕩着、沉浮着,身體上的疼痛,彷彿在慢慢消退……
他幾乎沉溺於這樣的感覺中,忽然,手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提了起來。
那股力量,將他帶離了那片寧靜的地方,他的胸口,又開始發疼,手也被扯得厲害,好像快要斷掉,耳邊響起了紛亂的嘈雜聲,是誰?
是誰在叫他的名字?
叫他不要放手,叫得那樣聲嘶力竭,讓人痛心,是誰?!
他用盡全力的睜開眼睛,卻只睜開了一條縫,朦朧間,他看見夏微瀾焦急的臉,臉上大量的水漬,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
他真的有些累了,從傍晚開始,身體開始發熱,他一定是感染風寒了,眼皮抵不過疲倦來席,慢慢的垂了下來……
被拽上來的夜景雲,臉色一片死灰,就連脣也泛着嚇人的紫色。
夏微瀾輕扶着夜景雲冰冷的身體,卻不敢搖他,她將他平放在甲板上,使力按壓他的胸口,可是,由於力氣過小,幾次過後,成效不大。
李叔當機立斷,讓夏微瀾放開夜景雲,學着夏微瀾的動作,用力按壓他的胸口。
沒多久,夜景雲一陣輕咳,嘔出不少水,見狀,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李叔拍拍夏微瀾的肩膀,安慰道:“暮姑娘,先把夜公子扶進艙裡,生火休息!”
夏微瀾回過神來,點點頭,微微顫抖的身體,顯示出心底的驚慌,低聲道:“謝、謝謝……”
說罷,她跟着船員,一同帶着夜景雲,往船艙裡走去。
進了船艙,李叔拿出幾牀棉被,吩咐道:“你們快把他的溼衣服脫下來,我去生火爐,千萬別讓他着涼,在海上發熱就糟了!”
聽到這話,船員們紛紛擁了上去,七手八腳要去解夜景雲的衣衫。
夏微瀾忽然想到什麼,尷尬的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船員們詫異的回頭看了看,見夏微瀾的臉紅得厲害,不禁面面相覷。
他們這些大老粗,竟在一個姑娘家前面,放肆解男人的衣服,尷尬的搔搔頭。
而後,傻呵呵的笑了起來……
李叔生起火爐,看着他們輕鬆的神情,忍不住皺了皺眉,沉聲提醒道:“現在放鬆警惕,還太早,船還在風暴當中,一切都要小心!你們給夜公子換好衣服,就趕緊回到各自的崗位上,這裡,就交給暮姑娘照顧吧。”
趁着他們換衣的時間,夏微瀾去自己的寢室,換上乾的衣裳,隨後,趕到夜景雲所在的艙內照顧他。
多虧李叔掌握了豐富的航海經驗,及時穩住船舵船尾,船員們一股作氣,趁着風向的斷層,硬闖過了暴風的範圍,外面的風勢,漸漸變得小了些,船開始走得平穩。
可是,一整夜的折騰,讓所有人都已是精疲力竭。
艙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四周很是靜謐,看着他蒼白的臉龐,微微起伏的胸膛……
夏微瀾狂跳的心,才稍稍緩合下來。
不知是不是火爐太旺的原故,漸漸的,他的額際上,細細密密滲出一層薄汗,臉上也生出不自然的潮紅,呼吸,也漸漸的變得急促起來。
夏微瀾的手緩緩伸了過去,輕輕的一探,不由驚蟄的抽回手,好燙!
果然,他感染風寒了!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現在才發現!
隨即,她趕緊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李叔請來船上隨行的大夫,細細把脈之後,面色很是凝重,讓夏微瀾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不是一般的風寒。
詳細追問下,才得知,這是海上難得一見的‘體熱病’。
這種病,潛伏的時間雖然短,但是,在發病之前,完全沒有任何症狀,發病的開端,只是身體有點發燙,緊接着,頭腦變得昏沉。
十天之後,沒有找到治療的藥物,他就會因爲這個病,衰竭而死!
而治療這個病的方法,他們必須在下一個島嶼稍做停留,因爲,這是來自海上的病源,在各大島嶼之間,都有找到治療病症的藥草。
這時,面色潮紅的夜景雲,醒了過來,聽到夏微瀾和船醫的對話,輕輕的咳嗽一聲,艱難的坐了起來,沙啞地道:“微瀾,我沒事……”
夏微瀾聽到聲音,迅速轉身,看到他坐了起來,趕緊上前,扶住了他,心中稍有些氣惱,低聲道:“你身體這般虛弱,怎麼這樣逞能呢!”
夜景雲淡淡一笑,“別擔心,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身體,我當然清楚。”
夏微瀾眉心緊顰,眸中流露出濃濃的關心,低聲道:“叫我不要擔心?我怎麼能不擔心呢?你不僅是我的朋友,而且,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把你當成親人一樣看待……”
他於她,早就不僅僅是一個恩人了,更是一個她值得信賴的人。
聽到這句話,夜景雲微微一愣,分辨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只是,這感覺,並不好受,心微微的發着痛,似乎因爲生病,連人都變得軟弱起來。
他不指望,她會一時半刻,接受他的情意。
可是如果,她僅僅只將他當成親人看待,那麼,他們之間,就更難再近一步了!
夏微瀾擔憂的看着他,也不明白,他如此出類拔萃之人,卻爲何對她,如此無怨無悔地付出呢?她何其有幸,竟然能得上天如此眷顧。
夜景雲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弧,略有點玩味的說道:“親人,那就是家人,是不是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爲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夏微瀾目光不由一怔,驚訝於他的話,爲何說得如此直白,偏偏臉上不自覺的發燙,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緊急之下,她慌張的別開眼,低低地道:“折騰了一整夜,你一定餓了吧!想吃些什麼?我給你做……”
看了她的表情,夜景雲知道,自己太過急進了,造成了反效果。
不過,此時,他的身體,真的很疲倦,雖然,胃部空空的,可能是病的副作用,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只是覺得身體發燙,頭昏目炫之感,不斷的衝擊着他。
折騰了一整晚,他什麼東西也沒吃,想必現在,一定是餓了,這般想着,夏微瀾立刻站了起來,柔聲道:“你等一下,我去給你煮些清粥。”
說完,也不管夜景雲是否說話,就迅速走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刻鐘,就見她盛了一盅粥,淡笑着走了進來。
濃濃的肉氣撲鼻,淡淡青蔥,拌着薑絲,白米瑩潤,看上去,十分的香滑,他看着那一碗熱騰騰的香粥,本來沒有食慾的身體,卻奇怪得變得飢腸轆轆。
夏微瀾抿了抿脣,帶着幾分說笑的語氣道:“匆匆忙忙的,也不知味道好不好。”
夜景雲心中微微一暖,這是她親自下廚做的,他與她重逢之後,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像這樣的單獨相處,更是屈指可數,他當然沒有機會,親口品嚐她的手藝。
以前,他在谷中,跟隨師父學習醫術,都是他自己下廚做菜。
本想着,有機會,讓她嚐嚐自己的手藝,卻想不到,自己倒是先品嚐了她的。
夏微瀾端着瓷碗,快速走到牀邊坐下,幫他墊上軟忱依靠,而後,輕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緩緩送到了他的嘴邊。
夜景雲不由一愣,沒想到,她親手喂粥給他吃,本是滾燙的身體,愈發覺得熱不可耐,心口更如烈火焚燒,雖然,倍受煎熬。
可是,這感覺,他奇怪的不反感,隱約有絲清甜,急急的涌上心頭,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久久的,見他凝望着自己,卻不肯吃那口粥。
夏微瀾的臉上,微微浮出一絲紅暈,所幸,天色有些灰暗,讓他看不清楚。
驀地,她擡起頭,輕咳一聲,低聲喚道:“景雲……”
他難道不知道,他的雙手,被麻繩磨出了不少的傷口,不然,她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夜景雲聽到她的叫喚,驀地回過頭,張開嘴,將那粥含、入口中,微暖的觸感,讓他很是喜歡,目光遊離間,注意到夏微瀾的頰邊,有絲不易察覺的微紅。
見她的動作既溫柔又細心,神情既專注又認真,偶爾還用手帕,拭擦他的嘴角。
這樣的關心,雖然平淡,卻最是能夠透入人心的,胸口隱約一股熱潮,不自覺的膨脹起來,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管將來怎樣,與她的相處的時光,一定會成爲此生,最美好的記憶。
※
冷唯墨震驚的佇立在甲板上,眼睜睜看着前方那條大船,捲入了颶風的中央,天地間,一片灰暗,在狂風暴雨中,他們拼盡全力,想衝進其中。
可是,一旦靠近暴風圈的範圍,就會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了出來。
而那艘大船,就在他們眼前,就在颶風的席捲之下,漸漸失去了蹤影,與夜色融爲了一體。
最後,消失不見……
剎那間,冷唯墨的天空,猛地變得一片漆黑,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他心裡,在他的眼裡,像是濃厚的墨汁一般,都潑灑上濃郁的黑暗。
他的世界,一瞬間,陷入了無底的深淵之中……
他忽然覺得身體好冷,同時,有一股劇疼來襲,那種冷,那種疼,彷彿是骨頭裡的血液,凝結成冰,那冰,慢慢化成利器。
然後,從裡向外,一點一點的將他剖開,撕裂成碎片……
他失去她的蹤跡,不禁頹然的垂下手,凝視着無邊的波濤,空洞的眸瞳一片灰暗。
可是,他不會放棄的!
只是消失不見,他沒有親見確定她的生死!
這一刻,他的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透徹,他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意,瀾兒是他這一生最愛的女子。
這世上,倘若沒有了她,那麼他的存在,將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他頎長消瘦的身影,在灰濛濛的霧色之下,竟有種……說不出的悲涼與孤寂。
……
這時,他身後的俊秀男子奮力的掙扎着,嘴脣咬出一片腥紅,面色慘白得如同冬日的殘雪,失控的嘶聲吼叫道:“夜寧,你放開,放開我!”
夜寧緊緊抱着夜辰的身體,冷聲喝斥道:“夜辰,你冷靜點!”
夜辰驀地回頭來,眼赤欲裂的望着夜寧,希冀的叫道:“你叫我怎麼冷靜,公子他們還在哪條船上,他們……不會的!公子那麼神通廣大,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夜寧?”
夜寧被問得啞口無言,微垂着頭,避開了他的視線,緊抿着脣,沉默了下來。
因爲,他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們也經歷了那場暴風雨,只是處在風暴的邊緣,就差點被狂怒的大海吞滅,而身處在颶風中央的他們,有多危險,可想而知。
縱使公子驚才絕世、神通廣大,可他,畢竟只是一個凡人,面對不可抗拒的災難,誰又能保證,他能安全的逃脫呢?
這時,冷唯墨深邃的眼眸微眯,眸中迸發出精銳的光芒,冷聲堅定道:“他們不會有事!夜景雲是個行事謹慎的人,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們,與他取得聯繫的方法?”
他相信,以夜景雲的睿智與機警,一定能在危難之中,保護好瀾兒的安全,就算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再所不惜!
他對瀾兒的情意,並非他想象中的淺薄,不!應該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得多。
他愛瀾兒的方式,看似平淡,實則,暗藏着深不可測的情深意重。
此次,他派身邊的兩名侍從前來,並向他傳達‘君子之爭’的約定,並告訴了他,瀾兒目的地所在。
這讓他已經絕望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希望的光。
夜寧腦中忽地靈光一閃,沉聲說道:“夜辰,公子交代咱們來之前,交給你的東西呢?”
夜辰恍惚的面容,微微怔忡,趕緊掙脫夜寧的鉗制,迅速跳到他們乘坐的小船上,拿出一個錦盒,趕緊打開,裡面放着一個羅盤,而中央的指針,一直指向南方。
他蒼白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希望,隨即,跳上船的甲板,舉起手中的羅盤,大聲說道:“就是這個!公子交代過,倘若哪天,我們與他失去了聯繫,可以靠這個羅盤,跟着針頭所指的方向前行,就一定能和他們匯合……”
冷唯墨微微一震,他曾聽人說過,想要在大海中航行安全,一定要學會辨別方向,而這樣的技術,只有航行經驗,累積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以上的航海士才能掌握。
心中生出一絲欣喜,他微微的啓脣,喃喃自語道:“瀾兒,等着我……”
天際的晨曦初露,緩緩傾灑而下,冷唯墨的黑色長袍,在晨風裡,微微飄拂……
※
這日,天氣清朗,陽光明媚。
空氣中,帶着幾分燥熱之氣,在海上航行了幾日,夜景雲的病情,被他自己很好的剋制住,只是明顯的症狀,就是體溫比平常人高出許多。
原本如白玉的俊美臉龐,總是帶着一抹淡淡的紅暈,紅潤的薄脣輕啓,口中微喘出熱氣,配上臉色暈紅模樣,不禁讓人產生了無限的遐想。
夏微瀾微微一怔,自己到底在想着什麼,或許是因爲,從來沒有見過他脆弱的一面吧!
忽然,略顯凌亂的腳步聲,從外頭急奔而來,一個年輕的船員站在門外,喘着粗氣,滿臉驚喜地說道:“夜公子,我們……終於見到陸地了!最遲今晚,我們就可以登上那座島國。”
夏微瀾微微一愣,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太好了!
上了島,就能找到解藥,那景雲的病,就能早日得到救治,她真很怕,再這樣持續燒下去,他的身體,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
傍晚,夕陽西下,船終於在小島的南部靠岸!
腳踏實地的時候,船上的衆人,紛紛歡呼起來,那興奮中,透着幾分感動的表情,讓夏微瀾和夜景雲都爲之動容。
不過,一行人去島上採集治病的藥,可是船還是得有人看着,無奈之下,船上的三十幾個人一起抽籤,必須留下來十人來看守大船。
夏微瀾抽到沒有紅漆的籤,輕舒了一口氣,她本就打算,跟着大家一起去島上尋藥。
剛把籤放下,夏微瀾不輕易的回眸,卻看到身着夜景雲,正溫柔含笑的看着他,眼中盡是寵溺與柔和,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慌亂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怎麼最近,景雲看她的眼神,變得這麼奇怪?
抽籤的結果出來,李叔一人自願守船,由於船醫識得治病的藥草,必須陪他們一同前往。
於是,連夜景雲和夏微瀾在內,船上二十幾個人,一同登上了這座未知的小島。
上了島才發現,這裡的建築物,樣式很奇怪,女子臉上都蒙着沙巾,但依稀能看出,身材高挑玲瓏有致,也許是跟這裡的氣候炎熱有關,服飾的用料十分輕薄。
而男子的髮色和瞳孔的顏色,倒是和西域人很相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而島嶼人們的風土人情,倒是和中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耳邊充斥着小販熱情的吆喝聲,無論是哪個朝代,哪個國家,安居樂業纔是民心所向,永保和平,纔不會被歷史的洪流淹沒。
李叔在下船時交代,老船員何叔帶着數名船員,去街上採購所需的食材和用具,船醫王叔則是陪夜景雲和夏微瀾去當地的藥店,尋找治療‘體熱病’的草藥。
一路上,他們東摸西看,顯得興奮異常,這讓夏微瀾很是詫異,他們在海上往來這麼多年,怎麼好像是第一次來這裡?
後聽何叔解釋,由於暴風的影響,他們的船,稍微偏離前往海域的航線。
這座小島,他們從未登陸過,想要重新回到航線上去,必然要繞過這個島嶼。
他們走遍城鎮裡的幾家醫館,但是,當掌櫃聽到草藥的名字,紛紛搖頭說沒有,更是對他們豎起防備的戒心。
夏微瀾眉心微皺,心中生出一抹不祥的預感。
轉過頭,看着夜景雲臉色潮紅,呼吸很是不順,心中的焦急,更甚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