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朽被查出患有精神疾病，從監獄轉入醫院治療，她卻在洗手間裡拔下自己手上注射器的針頭，刺破了脖頸上的動脈…
去料理她後事的，是我和樑藥。
沒想到曾經一起歡聲笑語的人，再見面會是如此場景。
她甚至沒有聽到我的一聲原諒。
我捧着林朽的骨灰，一時感慨萬千。
手上的盒子並沒什麼重量，也沒有溫度…
我的林朽呢？我的林子呢？她曾經總是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臉的不屑與無所畏懼。她總是喝得爛醉，她總是喜歡打架。她喝醉了以後會難過，會哭。她打架的樣子很酷。
可是此刻，她明明就在我身邊，我卻絲毫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樑藥打開車門，招呼我上車。
坐在駕駛位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穿着厚重的藏藍色大衣，頭髮蓬鬆着有點微卷，穿着打扮考究，手腕上戴着價值不菲的名錶。
他有神的丹鳳眼顯得格外凌厲，高挺的鼻樑，微薄的嘴脣。
“這是我表哥。”樑藥介紹道：“這是我好朋友蘇嘉琪。”
男人看着後視鏡略微點了點頭：“你好，我叫李鶴川，白鶴的鶴，山川的川。平時總聽樑藥提起你們，謝謝你照顧我妹妹。”
我也勉強笑着點了點頭。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去個有海的城市。林朽生前曾對我說，如果有一天她去世了，就把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她只想是一個不被禁錮的鮮活的自由的張揚的放肆的甚至極端的生命。”我撫摸着手中的盒子，心下悽然：“自由是她一生的追求。”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送林朽最後一程。”樑藥的臉色發白，看來她休學的這段時間病情也沒有明顯的好轉。
“我訂機票跟你們一起。”李鶴川的口吻不容拒絕。
“哥，我自己可以的。”
“你就別再讓舅舅擔心了。如果我不跟着，你覺得舅舅會同意你出門麼？”
樑藥只能點了點頭。
可到臨行那天，我趕到機場，只有李鶴川站在門口，不停地看錶…
我趕忙跑過去：“對不起，我遲到了麼？”
李鶴川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是我來早了。”
“樑藥呢？”
“本來說好一起來的，結果來的路上她的病又發作了，她現在已經不只是嘔吐了…有時會伴隨着心悸等症狀，心臟功能也在下降，所以只好送她回去了。她說林朽是她最好的朋友，讓我務必代替她送林朽最後一程……”
我點點頭，與李鶴川一同過了安檢，登上飛機。
在這場關於送別的旅途中，李鶴川因爲我是樑藥的朋友，總是那樣紳士，對我照顧有加。
我知道樑藥的家庭非常富有，看起來她的表哥李鶴川身價同樣如此。從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似乎透着不同尋常的修養與氣質。
深冬的海邊，海風格外寒涼，海水每一次翻騰，都帶着刺骨的涼意。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我望着遠方，緩緩走進海水裡…
李鶴川一把拉住我：“水太冷了。我們租一艘船吧。”
“我想親自走過去，想親自送她去找她追尋一生的自由，不會有事的。我心裡有數。”
李鶴川不好阻礙我，只得放手，站在海邊時刻注視着我…
當海水沒到我的腰部，我已經有些站不穩了，我將林朽的骨灰揚在海面上，呢喃着說道：“林朽，願你的靈魂從此自由灑脫。”
林子，這海浪是你麼？是你想撫摸我做最後的告別麼？這海風是你在呼喚我麼？從今以後，藍天是你，高山是你，大海也是你。
我想再走進海里一些，卻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倒在海中…我努力地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海水灌進我的嘴裡…窒息感席捲了我，讓我覺得無比恐懼。海水真冷啊，麻痹了我的知覺…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將我託舉起來，我的頭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烈地呼吸…李鶴川一隻手緊緊箍在我的腋下，一隻手拼命往岸邊遊着…
我躺在沙灘上，覺得胸腔憋悶得難受，止不住的咳嗽…
“你還好吧？”李鶴川同樣渾身溼漉漉的。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我望着他，寒冷使我的眼淚涌上眼圈…渾身已經溼透了，寒風一吹更加冷得刺骨。
李鶴川扶起我：“走吧，去酒店洗個熱水澡，換個衣服。”
李鶴川把我送到房間，便轉身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我關上房間的門，打開了窗戶，冷風瞬間鑽進來…
我將淋浴調到冷水，靜靜在水柱下站着…
直到冷到實在受不了，纔打開熱水，洗了澡換了衣服…
晚上的時候，我撥通了隔壁房間的電話，李鶴川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深沉有磁性：“喂，你好？”
“我是嘉琪…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我咳嗽了幾聲接着道：“沒…沒事了。你休息吧，晚安。”
沒等他回答，我便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響起了敲門聲，我咳嗽着去打開了門…
“怎麼了？你不舒服麼？
“沒有，只是覺得暈的難受。”我躺在牀上。
李鶴川坐在牀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在發燒。我讓前臺送點藥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說什麼呢。你是樑藥的好朋友，我當然得照顧好你呀。”
“鶴川，我可以這麼叫你麼？孤雲將野鶴，豈向人間住。你的名字真好聽。”
“稱呼而已，你喜歡怎麼叫都可以。”李鶴川想了想，忽而笑了道：“不過這句孤雲將野鶴，豈向人間住。我倒是第一次聽。”
“我…從小就想看一看大海，雖然這次來是冬天，但還是想多在海邊坐坐，我們後天再走，可以麼？是不是耽誤你的事情了？”
“冬天也沒攔得住你下海啊。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海邊坐。”
我無意間碰到了李鶴川的手指，他的手指骨骼分明又細長，十分好看：“你的手好暖。”
李鶴川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我燒點熱水給你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