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住在華灼家裡,我的小公寓已經退掉了。
過年的前一週,秦柯鬧吵吵的把我們都約出來吃飯。
火鍋周圍是我、駱姜行、秦柯和齊蘭蘭。
彷彿北方小城的冬天總是充滿了火鍋的熱氣。
齊蘭蘭挽着秦柯的手臂,一臉嬌羞地貼在秦柯的肩膀上,全然不見扛把子大姐大的形象。而秦柯卻是一臉的嫌棄和不耐煩。
我擡了擡下巴揶揄道:“怎麼樣秦柯,到底被.強.權搞定了?”
“你可不知道啊嫂子,以我爲圓心,方圓十里爲半徑畫圓兒,那就沒有一個雌性生物啊!我能怎麼辦?你說說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想起當初齊蘭蘭放學路上堵我的兇悍勁兒,不禁理解了秦柯的苦衷。
齊蘭蘭毫不在意秦柯的抱怨,端起酒杯對我說道:“嫂子,之前是誤會了,多有得罪,今天我們化干戈爲玉帛,這杯酒我齊蘭蘭敬你。”
齊蘭蘭竟然也信了秦柯的玩笑話,跟着他叫嫂子,我本想糾正,可又怕氣氛尷尬,只好作罷。
“都過去了。”我與她碰杯,一飲而盡。
“駱哥怎麼不說話?平日裡天天唸叨嘉琪嘉琪的,我耳朵都……阿喲。”秦柯話未說完就被駱姜行在桌底下踹了一腳,吃痛叫出聲來。
“額…吃菜吃菜,一會兒涼了。”駱姜行笑着從鍋裡夾出一塊肉直接塞進秦柯嘴裡,燙得他瞪着眼睛不停吸着涼氣。
我們三個看着熱氣翻滾的火鍋,心想着,這玩意不斷電恐怕永遠不會涼吧。
吃完晚飯已是晚上七點鐘了,天已經黑透了,夜色濃重。秦柯又提議去唱歌,直接拉着我們打車去了訂好的Ktv包間。
包間的桌子上擺着一排排啤酒,齊蘭蘭率先起開一瓶道:“今晚誰也不能清醒着走出這個門。”
秦柯給自己點了一首《小情歌》,站在屏幕旁邊的臺子上自顧自唱着。
駱姜行拿起一瓶啤酒,仰頭一飲而盡,隨即又拿起一瓶,齊蘭蘭適時過去與他碰了一下瓶子:“駱哥,來一起幹。”
於是二人又是齊刷刷的一瓶啤酒下肚。
秦柯一首歌唱完,這倆人已經幹了十瓶啤酒了。
“我C,你倆這酒蒙子啊。”秦柯起開兩瓶,遞給我一瓶:“來嫂子,咱倆也走一個。”
這瓶冰鎮啤酒下肚,是翻江倒海的噁心,感覺胃裡充滿了氣體:“這啥天啊,還喝冰鎮的?”
“嫂子,這是常溫的。”秦柯一臉委屈。
我想了想:“給我拿兩瓶暖氣邊上常溫的。”
北方的冬天,常溫就是冰鎮,而冰鎮的話一般已經不用冰箱了,直接放到外頭去,接近零下三十度的低溫,連玻璃瓶都直接冷凍成冰塊了。
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賣雪糕冰棍的,就那樣攤在雪地上,隨意挑揀。
秦柯拿了幾瓶暖和點的啤酒遞給我。
駱姜行已經坐在了臺子上的吧檯椅上,他握着麥克風架,修長的腿可以跨過臺子的高度直接觸及地面,他穿着矢車菊藍故意做舊的厚重大衣,裡面是黑色綢緞襯衫,衣襬處有白鶴刺繡。他的一雙杏眼依舊透着清靈,如容下了一汪星河。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俊俏。
他用粵語唱了一首《風的季節》。
“涼風輕輕吹到俏然進了我衣襟
夏天偷去聽不見聲音
日子匆匆走過倍令我有百感生
記掛那一片景象繽紛
隨風輕輕吹到你步進了我的心
在一息間改變我一生
付出多少熱誠也沒法去計得真
卻也不需再驚懼 風雨侵
吹啊吹 讓這風吹
抹乾眼眸裡 亮晶的眼淚
吹啊吹 讓這風吹
哀傷通通帶走 管風裡是誰
從風沙初起想到是季節變更
夢中醒卻歲月如飛奔。”
他的脣薄而柔軟,眼眸微微垂着,動聽又憂愁的旋律從他雙脣間吟唱而出。
他是美麗又靈動的少年,他有乾淨又純粹的靈魂,他的笑容如沐四月的陽光,五月的微風。
但是他的眉宇間流露的都是執拗與傷痛。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快樂?
似乎是在遇見我之後。
我仍然記得那個晚上,幫助我翻牆逃課的男孩子,他明眸皓齒,格外清秀,笑起來像溫暖的春天。
秦柯跟着節奏點着頭,等駱姜行唱完了便起鬨道:“來一段唄,蘭蘭早就說想看你跳舞了。”
齊蘭蘭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校慶時你跳的那曲《問月》讓多少女生心動啊。”
駱姜行擺了擺手:“不了,地方太小,施展不開。”
秦柯也不再強求攬着齊蘭蘭的脖子選歌去了。
駱姜行坐在沙發的角落處一瓶接一瓶喝着啤酒,我終於忍不住走過去搶過他手裡的酒。
“別喝了。”這是我們分別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你肯和我說話了?”駱姜行冷着語氣,目光依舊沒有望向我。
我坐在他身邊,看着手裡握着的他剩的半瓶酒,沒來由的笑了笑,仰頭灌進胃裡。
“阿駱。”
“我給你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回,你知不知道中秋節那天我去你學校找過你?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個班哪個宿舍樓,我在你們學校待了兩天。像個傻子一樣待了兩天,蘇嘉琪,你覺得這樣有意思麼?”
“對不起阿駱,我知道中秋節是你的生日,但是…。”
“不要說了。”駱姜行轉過目光看着我,他的眼眶通紅:“蘇嘉琪,是我活該。”
我一直記得中秋節是阿駱的生日,但是中秋節那天我也確實是和華灼在一起,抽不出機會來聯繫他。而平日裡,也是我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短信。因爲我覺得愧疚,我無法定位我與駱姜行的關係,也不想面對。
一直喝到半夜十二點多,秦柯才盡興,齊蘭蘭已經站不穩了,滿嘴說着胡話,秦柯看了看我:“嫂子,讓駱哥送你回家?”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
秦柯下意識看了駱姜行一眼,應了一聲便扶着齊蘭蘭先走了出去。
我也正想走出去,駱姜行突然拉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拽到他懷裡,他從身後緊緊抱住我,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是我聞到他身上散着的酒精味道與溫熱的呼吸。
“他對你好嗎?”駱姜行的聲音在我耳邊,他的聲音是那樣沙啞。
我的喉嚨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只能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一定得對你好才行啊。”駱姜行呢喃着說完這句,慢慢鬆開了手。
我閉着眼睛努力忍住淚水,抽了抽鼻子推開門走了出去,風雪瞬間從我的脖領處灌了進去,冷風使我打了一個寒顫,我沒有回頭。
華灼看見我出來,從車裡下來走近我,爲我帶上圍巾:“喝了多少啊?同學聚會也不能這麼喝。”
我坐在溫暖的車裡,透過車窗看見駱姜行站在夜色下,雪地裡,他點燃一根菸,修長的手指凍得通紅。煙霧混着他呼吸的白霧纏繞着在夜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