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晚餐,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着辛歡的工作。辛歡掂量着他們每個人的提問,有的是直接回答,有的則是避重就輕,而有的卻是尋了個拍攝的花絮趣聞敷衍過去。
在談到禹虹時,王亞芝的神色沒按捺住,有些小小的搖晃。
她輕哼一聲:“禹虹從前演的大多是苦情戲,是號稱走心的,這回去扮演雍容華貴的萬貴妃,形象氣質上怕還差了不遠呢。瑚”
王亞芝說的沒錯,因爲禹虹與林寧相貌上的接近,所以走的都是知性婉約風;而辛迪加里冶豔的女明星代表便是王亞芝。從前一般有這樣的角色的時候,都是首選的王亞芝。
王亞芝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辛歡自然聽得懂。只是她只當沒聽懂,抿嘴一笑:“沒問題的。譬如從前的歸亞蕾也是從瓊瑤戲裡走出來的,後來一樣將女皇武則天演得那樣好。重要的是演技,只要演技撐得起,氣場自然便也有了。”
看辛歡替禹虹說話,王亞芝便又有些按捺不住,冷笑一聲說:“是麼?真沒想到,你還這麼護着禹虹。難道你沒聽說過……?”
辛子陽啪地一放筷子:“夠了!”
辛歡只擡眼瞟了小龜一眼,沒說什麼,默默低頭將碗裡的飯扒光。
晚飯雖然大家都在努力維持氣氛,終究有些不歡而散。辛子陽留辛歡和小龜在家裡睡,辛歡自己選了跟辛達睡一個房間,將客房讓給小龜鑠。
她主動跟王亞芝打招呼,說想借一件睡裙。她從豎店回來得急,忘了帶了。
王亞芝便忍着不情願,帶着辛歡進她的房間。
王亞芝的進.入式衣帽間果然大得令人咋舌,裡面更是掛滿了名牌衣服;配飾架上的高檔手袋、鞋子、首飾都是讓人眼花繚亂。
辛歡心底不由冷笑:大抵知道這幾年辛迪加的錢都到哪兒去了!
王亞芝隨便抽出一條真絲睡裙來,遞給辛歡:“這條我還沒上過身,你穿吧。也不用還給我了,你留着用吧。”
辛歡瞄了一眼,便笑:“喲,‘維多利亞的秘密’,這件應該還是高級定製的款,我在市面上沒見過……這一件睡衣的價格怕要趕上一件晚裝的了,你真捨得就這麼送給我了?”
“沒事。”王亞芝也驚訝辛歡竟能這樣識貨,扭頭來忍不住上下打量她,聳肩笑了笑:“你是自家的孩子,你穿了也是一樣。”
辛歡露出小女孩兒受寵若驚的表情來:“那,謝謝你呀!”
女孩子,尤其是剛20出頭的小女孩,誰能不喜歡這樣漂亮的名牌貨呢?
王亞芝抱着手臂,有些小得意:“你現在好歹也是製作人了,穿衣打扮也要適當改改。就算不是爲了你自己,也得爲了公司的形象,顧全你爸爸的面子。你媽在這方面沒什麼心得,除了素還是素;不過如果你需要,倒是可以來跟我請教的。”
她可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明裡暗裡地踩母親……
辛歡就當沒聽出來,反倒眼睛亮晶晶地,“嗯!謝謝你!”
王亞芝忌憚着小龜的吩咐,不得不刻意跟辛歡拉近距離;辛歡這邊也是表現得很乖巧可愛,於是兩人看起來倒真像是關係有所改善。
辛歡一邊在鏡子前比着那件睡衣,一邊從鏡子裡望着王亞芝,問:“你剛纔在餐桌上說禹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辛歡明知故問,是想得到另外一個視角的觀點。
王亞芝便冷笑:“禹虹在劇組裡,對你態度好麼?”
辛歡聳肩:“不好。第一眼見我,就恨不得我當場消失似的。”
王亞芝果然滿意一笑:“我就知道!”
辛歡好奇地湊過來:“到底,是怎麼了嗎?現在只有咱們兩個,你說給我聽聽。”
王亞芝意帶憐憫地瞥着辛歡:“哼,她那麼不待見你,自然是有情由的。因爲她恨你媽呀!”
“恨我媽?”辛歡繼續裝懵懂。
王亞芝索性一口氣說完:“她當年是因爲長得像你媽,才被白振軒帶進辛迪加的。她後來又跟了白振軒許多年,也曾一直夢想嫁給白振軒。誰知道一來有白書怡擋着,不準結婚;二來白振軒竟然根本就沒想娶她,說不過是睹物思人……”
“更可笑的是,等你媽生下了你,開始帶着你頻繁出入白家之後,白振軒壓根兒就不讓禹虹再去了……說到底,白振軒一直都是在等你媽;而禹虹,不過是他一時的玩物。”
王亞芝奚落地笑:“你說禹虹怎麼可能對你態度好?那簡直纔是天大的笑話了呢!”
果然如此。
辛歡藏住心悸,只莞爾一笑:“真的?可是我從小跟着我媽到白家去,怎麼一星半點都沒聽說過?”
王亞芝便冷冷一笑:“那還不簡單!以白振軒,以及他們家那個老管家白振德的手腕,想要瞞過你媽和你,那還不是跟玩兒似的!”
辛歡回房間哄辛達睡着,小孩子柔軟的手腳給了辛歡極大的安慰。
可是她還是睡不着,便起身到廚房找水喝。
房子大而空寂,只有幾處夜光的指示燈幽幽地亮着。辛歡打開冰箱接冰水,冰箱照明燈的光芒,終於將房子的黑暗劈開一瓣。
一口冰水滑下喉嚨,辛歡便一動。
背後有人。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她便沒回頭,繼續緩緩啜飲她的冰水,只幽幽說:“也是口渴麼?要不要我也倒一杯水給你?”
小龜隱在黑暗裡,望着光芒之中的她。
原來總要這樣,他纔是心安的。
他便輕輕一笑:“不是口渴。就是想來看看你。”
“哦,”辛歡蹙了蹙眉,回頭立在光芒裡望他:“小龜,我想我該把話向你說明白了:對不起,我還是隻能愛那一個人。”
就算早已知道了這個答案,小龜的心還是狠狠地痛了一下。只是他此時已經可以掩飾得很好,面上只是看不出喜憂地一笑:“哦。”
他只回答了一個“哦”,意思只是說“我聽到了”,卻不等於是“我接受了,我明白了”。這個回答是個十分敷衍的答法,答了也等於沒答。
辛歡自然分辨得出來,便只能搖頭,說,“夜深了,睡吧。明早還要回北京。”
辛歡走過小龜身邊的時候,小龜側頭問她:“你今晚,幸福麼?”
“嗯?”辛歡停住腳步,也回頭望他。
黑暗無垠,兩人隔着黑暗這樣近距離相望。雖然都看不清彼此面上的表情細節,卻也彷彿都能猜到各自的反應。
小龜深吸口氣:“你是最愛家的人。你說過,最希望看見家人能這樣相處。”
辛歡想了想:“應該是幸福吧。如果能用眼睛欺騙一下心的話,我想我是幸福的。”
辛歡走了兩步,又停下,幽幽說:“謝謝你。”
說完便徑直走回房間,再沒回頭。
小龜捏扁了手裡的啤酒罐,跌坐在沙發上。她說如果眼睛能欺騙心的話,那她就是幸福的——他的心因她這句話而涌滿蒼涼。
他能這樣費盡心機,給她架設起一副和樂融融的家庭聚會的模樣,可惜,他卻終是不能給她真正的幸福。
他能給的,並不是她想要的……爲什麼會這樣!
黑暗無聲,讓他的思緒穿越人生兩世。
他想起那時他陪她在拉薩看過的一場電影。
那是個悲苦的愛情片,女主很愛男主,可以爲他做盡一切,可是男主終究還是離開了女主。
他咬着爆米花,幽幽地問:“她這麼愛他,他怎麼就不接受?是鐵石心腸,還是不懂惜福?”
她卻在幽暗裡,轉眸過來定定地望他。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彷彿含着不滿。
他被嚇了一跳,趕緊問:“怎麼這麼看着我?我說錯什麼了麼?”
她嘆了口氣轉回去,輕輕說:“愛本身當然是美好的,可是愛人的方式卻未必都是對的。女主的愛是真愛,可是她將愛變成了捆綁和要挾,這就不對了。”
她坐在電影的光霧裡,空氣彷彿絨絨起了毛邊,她語聲空靈地說:“在我看來,正確的愛,是用對方需要的方式去愛;而不是一廂情願,更不是以此標榜。”
以她需要的方式,去愛她?
他終是駑鈍,他終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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