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昨夜的夢遊,想到了剛剛的夢,她要他跟她一起走……
她的面容在眼前漸漸地消失,清晰的,真切的是,嗷嗷待哺的女兒的臉,小寶貝稚嫩的小臉通紅的,小巧的紅脣糾結着,淚眼汪汪。
他怎麼可能像她那樣,棄女兒不顧,離開?
他微笑,接過兒子遞來的奶瓶,由他喂,妹妹立即含住了奶嘴,陸寂琛會心一笑,“妹妹離不開爹地,對不對?”,他喃喃地問。
妹妹那雙淚眸眨巴着看着他,像是在說,爸爸,不要離開我。
“爹地不會離開你和哥哥的,傻丫頭,爹地怎麼捨得。”,他笑着說,翹着嘴角。
將女兒哄睡着後,他回到臥室,曹慧賢一臉的憂心忡忡,感覺兒子可能是瘋了,或者得什麼精神病了,雖然現在看起來挺正常的。
“阿琛,喝點水。”,見他靠着牀頭坐下,曹慧賢端着杯子,用勺子要喂他,他搖頭,接過杯子,“咕嚕嚕”地很快喝完。
“媽,我沒事,您放心吧。”,陸寂琛平靜地說,說話時,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阿琛,看開點,想她的時候,你就看看兩孩子。”,曹慧賢嘆息着說,這造的什麼孽,她看着兒子瘦削的面容,凹陷的眼眶,爬滿紅血絲的白眼球,凹陷的面頰,乾燥地龜裂出血口的脣。
他出生豪門,雖然很自立,但自小到大,也沒吃過什麼苦。
當年,爲了喬冉,他去工地打工;去美國的幾年,寧願在街頭賣畫去餐廳打工,也沒要家裡一分錢;現在,他一個大男人成了一個全能的奶爸。
“媽,我怎麼可能想不開!”,他沉聲說,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去吧,別爲我.操心了!”
“阿琛!我們對不住你!你就別說這些話了!我跟你爸都很後悔,你爸也懺悔過,他曾經對你和喬冉,沒有好好地撮合你們,還存有私心,覺得你們不會真正走到一起!儘想着防着喬冉!我們當初都該勸你們的!”,曹慧賢激動地說,陸翰銘說,當初她查出小閏桀是喬冉所生時,他讓瞞着,是有私心的。
“媽,各人有各人的立場,我爸也是,你也是,我們錯的是,沒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想一想。過去的就過去吧,喬冉不會恨你們的,年初一,是她要我帶小桀去看你們的,她也要跟着的,我沒讓,我怕陸長清知道,不信任我。我不該瞞着她的,如果她知道,就不會暗中弄回股份了……”,他苦笑着說。
“阿琛,你是個好孩子,是好男人,會有好報的!說不定喬冉她,她還活着呢!”,曹慧賢哽咽着說,萬一喬冉真的還活着呢?
“是,她還活着。”,活在他的心裡,只是觸碰不到。
曹慧賢走了,陸寂琛一個人在房間裡,他站在牀上,看着那幅婚紗照發呆,“如果你還活着,爲什麼不出現?三個多月了,就算是萬水千山,走也走回來了!”,他啞聲地說,苦笑着。
“我好像真得抑鬱症了,昨晚出現了幻覺,是這個病的表現。報應吧?你以前也瘋過,現在輪到我了,可是,我得治,我不治,兩孩子怎辦?喬冉,我得好好活下去,我不能跟你一樣任性,說走就走,不負責任!”,他的手撫摸上她的臉,沉聲地說。
“爲什麼那麼傻……笨蛋,我要是真離婚了,還會照顧你嗎?我要是真不愛你了,還會緊張你嗎?把股份還給我,就是對我愛的證明嗎?我從來不在乎那些,我在乎的,是你的在乎!在我生氣的時候,哄哄我,像我對你那樣。不要總讓我追着你,總讓我遷就你。有什麼重要的事,別瞞着我,告訴我,我是你的男人!有時候,我比林敘還不如……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對你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他心酸地控訴,這些話,在她找到海南的時候,他就想說的。
後來他發現了姜語橙的身世秘密,只能繼續對她冷酷。
“老婆,我信,我信你是愛我的了,別生氣了,回來吧。真正的愛情,不過是陪伴,其它都是扯淡!”,他啞聲地說,脣輕輕地碰上照片上,她的脣。
安靜的明亮的房間裡,男人站在牀上,身子靠着牆壁,臉貼着巨幅照片,脣緊緊地貼着照片上的新娘的脣。
心,在隱隱地抽搐,絞痛着。
因,那個觸不可及的人。
他真去接受心理治療了,每天下午三點,準時和心理醫生見面。
心理疾病不是我們自己能控制的,他擔心哪天又發作,真的自殺了,到時候,兩個孩子就真成了孤兒。
“陸先生,經過今天的測試,你進步了不少!繼續努力!”,穿着白色大褂的女心理醫生,辛然,對他微笑着說,是鼓勵,也是事實。
經過一個月的心理治療,他的狀況確實好多了。
“謝謝。”,陸寂琛禮貌地回答。
“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個便餐吧?”,辛然自然地約他吃晚飯。
陸寂琛看了看時間,“不好意思,我得趕回家給我女兒餵奶,下次吧,下次我請!”,他看了表,抱歉地說。
“好,我記着了!”,辛然連忙說。
陸寂琛跟她道別後,快速地走了。
有女兒要照顧,他根本沒任何社交活動,辛然也常建議他多出去接觸接觸社會,這樣有利於減輕他的病情。
可他實在抽不出身。
回到家,在門口遇到了個熟悉的身影,走近,居然是姜語橙。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去?”,陸寂琛看着安好的她,輕聲地問。她應該從那個事實打擊中恢復了吧?
孟珺樺謀殺娜塔莉的案件,姜語橙是當事人,雖然當時她是不知道的,但在經過警方調查後,她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也受不小的打擊。
誰能忍受,自己身體裡的心臟是,所謂的奶奶,殺了別的女孩,奪來的!
“小桀他不讓我進去!還放狗咬我!”,姜語橙說道。
“怎麼可能!”
“爹地!是我不讓她進來的,她和喬冉吵過架!”,小閏桀大聲地說。
";ray!";,陸寂琛不悅地低喝。
";你別喝斥他,他這是孝順!我來送本書給你就走,出版了,結局是開放式的!";,姜語橙扯過他的手,將那本書塞進他手裡,說罷,快速地走了。
";橙子!";,陸寂琛大喊,姜語橙背對着他們,揮着手,跑遠了。
";ray!她是你姑姑,爹地的妹妹,我和她什麼都沒有!你媽媽對她是有誤會!你怎麼可以變得沒有禮貌?!";,陸寂琛進門後,蹲下身,跟兒子的目光平視,對他教訓。
小傢伙撇着嘴,“只要讓喬冉不開心的,管它對不對!”,他倔強地說。
陸寂琛哭笑不得,起了身,“哈!喬冉,你看到了嗎?你兒子對你多衷心?!陸閏桀!你給我站在這,不準動!等我叫你了,才能進屋!好好反省!爹地是寵你,但絕不會溺愛!”,他生氣地說完,快步進了屋。
小傢伙這段時間表現很不好,在學校常和同學打架,原因,他是知道的。
單親家庭對於孩子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小傢伙的心思越來越敏感。
以後,隨着年齡的增長,只會越來越敏感。
“妹妹,你長大了,發現自己沒有媽媽,會不會怨爹地?”,陸寂琛喂女兒喝奶,邊問。
小寶貝只看着他,他苦笑。
回到院子裡,兩隻狗狗趴在草地上,在守着它們的小主人,小閏桀一動不動地站着,“知道錯了嗎?”,陸寂琛輕聲地問,一屁股在一旁的草坪上坐下,薩摩喬喬跑到了他懷裡。
";知道!";
";什麼錯?";
";我不該對客人不禮貌!尤其是認識的客人!";,小傢伙看着他,大聲說。
陸寂琛笑笑,“沒錯!別有下次了,喬冉也不希望你變成一個沒禮貌,沒道德的壞孩子!我昨天有接到你班主任的電話,她說,你和你們班上的王凱又打架了!”
";他活該!";
";陸閏桀!";,陸寂琛猛地起身,“我怎麼教你的?”
";你說,不可以打人!";,小閏桀大聲回答,“但是,別人先打我,一定要還回去!王凱他侮辱我,說我沒媽媽!他活該被我揍!”,小傢伙露出從沒有過的暴脾氣的一面,大聲地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陸寂琛揚手,差點打他,到底沒捨得落下,“ray!”,彎下身,一把將兒子抱住。
";我有媽媽!我媽媽叫喬冉!我有媽媽!嗚嗚……";,小傢伙趴在他的肩頭,大聲地喊,喊着喊着,嚎啕大哭起來。
";是!你是有媽媽,媽媽是喬冉!是王凱錯了!你沒錯,乖!";,他不停地安撫兒子。
小傢伙哭得更難過,“喬冉爲什麼還不回來?!”
";因爲,梔子花還沒有開,它纔打花骨朵,玫瑰也還沒開,它們開放的時候,喬冉就會回來了,你要繼續給它們澆水!下次,再有人說你沒媽媽時,要忍住,等喬冉回來後,我們一起去開家長會,那樣,纔是最好的證明,知道嗎?";,陸寂琛啞聲地說,哄着兒子。
半年還沒到,還有希望,還有希望……
父子倆在庭院裡抱着,過了很久,小傢伙才平靜下來,陸寂琛帶他回到屋裡,父子倆一起吃晚餐。
吃過飯後,一起打遊戲,一個小時到,小傢伙立即關掉遊戲機,沒有忘記媽媽的叮囑,每天只能玩一個小時。
姜語橙寫的那本書叫,《驀然回首,那人卻在心底深處》,扉頁上寫着:致舊愛,致真愛,致那些曾經陪伴過我們的人。
看着這段話,又回想起了跟喬冉在大學時那一段最純真的愛戀,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
他沒看故事內容,只知道結局裡,女主角失蹤了,一切,戛然而止。
故事戛然而止了,他的生活還在繼續,沒故事裡說得那麼瀟灑,繼續過着瑣碎的,渾渾噩噩的,沒有她的每一天。
這一晚,他終於鼓足勇氣地,打開了郵箱,一封一封地看着喬冉在他離開後,發給自己的郵件。
在這些郵件裡,他看到了一個卑微的,乞求丈夫回頭的柔弱女人;也看到了那個霸道的公主,命令他回來……更多的是,她的無助和需要。
在她又一次無助,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
從電腦前起身,他走到窗口,看着遙遠處的海面,“如果想懲罰我就回來,我天天讓你咬,任你欺負,讓你打罵!”,他說着,雙手緊緊地握起,然後,緩緩地攤開右手掌心,那兩枚指環將掌心印出深深的印痕。
";我還在等你,快回來!";,他沉聲說。
";陸寂琛……咳咳……咳……";,一連串的痛苦的咳嗽聲,引來了守在房間外的人,戴着口罩的護士和婦人一起進來。
";冉冉!";,戴着口罩的何琇美走到牀邊,看着趴在牀沿,低着頭,對着痰盂咳嗽的女兒,心疼地喊,她還在劇烈咳嗽,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