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五哥來楊家,沒有遞帖子,更沒說來意,徑直就要闖手術室,這樣朱善幾個纔將五哥送出了楊家大門,這件事五哥錯在先,也怪不得朱善。”
週五老爺看着朱善,這個像乞丐一樣的人打了他就算了?那他就真的成了笑話。
“不光不怪朱善,就是因爲有朱善和大家幫忙才做出足量的青黴素,別說董世子和樊老將軍有了救,從保定回來的傷兵也能醫治了。”
楊茉並不在意二老太爺的目光。
二老太爺心裡冷笑,他就知道楊氏會護短,他就知道來這一趟楊氏必然會像以往一樣伶牙俐齒,但是他還是送上門來,這就是障眼法。
楊氏以爲他就像常家一樣好糊弄,楊氏會的那些不過是小兒科,周成陵也是,剛進京不去安排兵部的事,不去要兵權而是來給楊氏撐腰。
身爲宗室子弟只有一點聰明是不夠的,還要懂得權衡輕重,因爲宗室子弟和那皇位只有一步之遙,身爲皇子時是這樣,過了多少年在宗支裡也是這樣。
只要想着皇位,什麼都可以捨棄。
二老太爺眼睛裡露出陰冷的神情,老三在外打仗做了逃兵,如果將整件事鬧成了家事而不是國事,周成陵是和他們一家不和纔會如此害老三,這樣一來老三的錯處就不算什麼,宗室的事鬧到最後不過是不了了之。
二老太爺假意氣得站不穩讓人扶着坐下來。
今天就這樣耗着,等到老三那邊有了消息,他這齣戲纔算唱完。
楊茉看向周成陵。
二老太爺看似是爲了週三夫人死去的孩子而來,眼睛裡卻少了悲慼和憤怒多的是假意和算計。
尤其是二老太爺身邊的管事,總是向四處張望着。
二老太爺一家開始就不是爲了週三夫人,週三夫人只是扔出來的一個引子,他們已經算計好了要來楊家鬧出這一場。
週三夫人孩子出了事早就在他們意料之內。
楊茉想到那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死了的孩子,這些人怎麼就這樣忍心。那可是他們家的骨血,利用起來卻眼睛也不眨一下。
週五老爺低着頭,好像已經沒有了思量,只是一味地順從二老太爺,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怎麼都牽連不到他身上。
這纔是真的聰明。
比起週三老爺和三夫人的蠢,週五老爺一直在裝模作樣地示弱。
楊茉豁然想明白,這次上門來求醫,週五老爺是故意鬧起來,爲的就是讓週三夫人得不到醫治。
“老太爺回去吧。”楊茉看向二老太爺,“還有病患等着我醫治。”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比不上那些病患。
二老太爺瞪起眼睛。
楊茉卻看向梅香,“扶我回去。”
這樣就要走,連一直沉默的週五老爺都擡起頭,驚訝地看着楊茉,眼看着楊茉向屋子裡走去。
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
將他們父子扔在院子裡。
這個楊氏到底在想什麼,莫不是她看出來他們的意圖。
……
楊茉回到屋子裡,周成陵也跟進來。
這下子一定將週二老太爺氣壞了。不過從二老太爺進了楊家周成陵就一個字也沒說過,不知道周成陵心裡在想什麼。
將下人遣下去,周成陵看向楊茉,“別急。他們想要做什麼我都知道,我們慢慢看。”
周成陵向來城府深,楊茉道:“二老太爺應該已經知道週三老爺的事,按理說眼下最該問你週三老爺到底犯了什麼錯。”
這一點應該是周家最在意的。可是二老太爺好像只是氣她對周成陵無動於衷,這隻能由一個解釋,就是二老太爺怕驚動周成陵。周家真正想要做的是替週三老爺開脫。
可是應該怎麼開脫,楊茉思索片刻,“該不會是……”
周成陵從楊茉眼睛裡看到楊茉所想,點了點頭,“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
週三老爺見到家中管事忍不住鼻涕眼淚都流出來。
管事上前跪拜,“三老爺您受苦了。”管事擡起頭立即聞到一股尿騷味兒,從週三老爺身上散發出來。
被綁在車上一起上戰場,多少次眼見着韃靼就騎馬衝過來,週三老爺就控制不住地腿發顫立即尿出來。
周成陵,他這輩子都要記得這筆賬,他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苦,想到周成陵週三老爺謹慎地向外看去,“你來這裡別人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老太爺託人都打點好了,現在兵將都等着慶功,誰也顧不得這邊。”
週三老爺豎起耳朵果然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放下心來,週三老爺立即見到管事放在地上的食盒,“快,將東西拿出來給我吃,我……快……餓死了……這幾天……吃的都不知是什麼……那個周成陵……說……董昭他們餓了那麼多天,也讓我……嚐嚐這裡面的滋味,這個混賬東西。”
管事立即將食盒打開,裡面飯菜的香氣沖鼻,週三老爺貪婪地聞了又聞,眼看着冰糖蹄膀被捧出來,還有蟹黃鮮菇,青瓜腰花,一小碟他愛吃的蜜餞。
真好,真好,都是他愛吃的。
下面是一大碗米飯,飯粒晶瑩剔透,就跟剝皮的蛋一樣。
週三老爺哆嗦地拿起筷子,顧不及吃菜直接吞了一大口米飯,吞的岔了氣咳嗽起來。
看着週三老爺狼狽的模樣,管事心裡不禁不忍,放在腰上的手不禁抖了抖。
“慢點吃,三老爺慢點吃。”
“可惜了,可惜了,”週三老爺邊吃邊將鬍子推到一旁,“涼,有點涼,如果是才從廚房裡端出來的就好了。”
“您湊合些吧,這麼遠。”
週三老爺點頭,“以後就好了,”說着用袖子去擦眼角,“以後就好了,回到家裡都會好的,爺再也不出去打仗,拼什麼功名,爺夠了。”
週三老爺如同風捲殘雲般將所有的飯菜都吃下肚。
吃飽的感覺真好,將肚子全都撐起來,好像塞滿了,一點都不覺得空。
原來滿足的感覺是這樣,非要等到餓透了吃飯才這樣的香。週三老爺滿足地靠在牆上,“我們什麼時候回去?”說着頓了頓,“三夫人怎麼樣了?肚子裡的少爺可還好?”
管事站起身來向週三老爺行禮,“老爺,三夫人生下了小少爺。”
週三老爺立即來了精神,“生了兒子?我又有了兒子?”忽然明白過來,“日子不對啊……孩子怎麼樣?”
“好着呢,”管事的低着頭不去看週三老爺,“一會兒三老爺就會見到了。”
週三老爺聽得這話歡喜地要站起身,“走,我們就回府,回到京裡我看周成陵還能對我們怎麼樣。”
週三老爺說完話,忽然覺得喉嚨一緊,有什麼東西纏了上去慢慢勒緊,讓他喘不過氣來,他伸出手緊緊地去抓那繩子,繩子紋絲不動,他又去抓拿着繩子的那雙手。
管事的已經滿身冷汗,“三老爺您先走一步,小的隨後就來,小的也是沒有法子,這是老太爺吩咐小的做的,三老爺去了,咱們家的少爺纔有可能進宮,將來才能承繼大統,承繼大統啊,那是做皇帝,老太爺說,讓您想想以後,您也就不會太難過,要怪都怪周十爺,要不是他老太爺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法子。”
“真是沒辦法了。”
“虎毒不食子,老太爺是沒法子了啊,若是別的事,老太爺一定不會這樣做,那是……那是……皇位啊。”
週三老爺“嗬嗬”地說不出話,眼睛向外瞪着,雙腳拼命地蹬踹,彷彿這樣就能讓他重新呼吸,就能擺脫脖子上的繩子,整個身體都挺起來,表情猙獰可怕。
“您就想着,皇位,皇位,皇位……太后娘娘已經答應了,已經答應了,都已經答應了……”
週三老爺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身體裡的東西都爭先恐後地向外涌去。
都安排好了,老太爺讓人仿照週三老爺的字寫了一封絕命書,訴說被周成陵陷害的冤屈,到時候他就說是三老爺要上路,定要讓他動手,這樣才能保住氣節和名聲。
只要人死了,別的都不重要。
管事正在做最後的努力,簾子一下子被掀開,有幾個人走進來。
週三老爺還在微弱地掙扎着,管事不肯鬆開手。
……
二老太爺盤算着時間,現在該差不多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最後要下這樣的殺手,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古往今來爲了這個皇位多少人爭的頭破血流,死一個人不算什麼,一家子的性命都搭進去也要爭。
好不容易這個機會掉在了他們家頭上,他們不可能輕易放棄,絕不能放棄。
“病患來了,讓開。”聲音從遠處傳來,院子的醫生紛紛湊了過去。
“什麼病患?”
二老太爺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就轉過頭。
“老太爺,老太爺,”管事忽然低聲喊起來,“是……是……三老爺,是三老爺。”
二老太爺頓時站起身。
管事的立即去看情形。
“怎麼樣?”二老太爺聲音有些發抖。
“三老爺不太好,但是……會不會被楊氏救活……就不知道了,楊氏可是有起死回生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