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周成陵,楊茉的習慣動作是手指向上爬,爬到他的脈搏上,誰知道周成陵身上的甲冑將他的胳膊擋的嚴嚴實實。
“做什麼?”眼看着楊茉的手摸上他的頭,周成陵皺起眉頭。
周成陵還在生氣。
楊茉剛要說話,阿玖進來道:“蔣平來了。”
周成陵揹着手不說話。
阿玖一步步退出去。
楊茉急忙道:“不關蔣平的事,是我用藥將他迷暈了帶來的。”
周成陵低頭看向楊茉,冷聲冷氣,“你可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楊茉傾過身子,不聲不響地將額頭放在周成陵的後背上,就這樣靠着他,然後伸出手來摟住他的腰,“我就是膽子大,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出了京你這邊大約就收到了消息,否則怎麼正好趕在這時候過來。”
別看她身子弱小,可是就這樣被她摟着,他覺得後背暖和和的,硬起來的心腸也軟了大半,“如果不是我帶兵過來,你還會來嗎?”
這人就戳她的心窩子,楊茉向前湊了湊臉,就不信這樣他還能和她犟,“你這甲冑真涼。”
她是所問非所答,可是想到她整個人風塵僕僕的模樣,他就又不忍心罵她。
“你這樣胡鬧,讓我放心不下。”周成陵低聲道,伸出手要將楊茉從背後拉過來。
楊茉卻動也不動,“別,就這樣呆一會兒,我想你了。”
聽得她說這樣的話,周成陵的心臟兀然一陣亂跳,血一下子都衝到臉上,心徹底地軟下來。
好不容易見到和她這時候較勁做什麼。
也就一個楊茉蘭敢在這時候上戰場,誰還能做得到,也就是他能在大戰前見到家眷。
旁人知曉不知道要多麼羨慕。
見到她心裡明明感動卻還要繃着臉。
不這樣壓着她。她不知道還要做出什麼危險的事。
“我看到姚御醫讓傷兵回京,說是路上有人接應,就知道是你,大周朝的御醫別的不會,躲在家裡享清福做的最好,若是一個個都想來幫忙,哪裡用得着接應,早就跟着姚御醫一起過來了。”
他倒是想的通徹。
“想來想去,提起病患就不管不顧,也就只有你和你的保合堂。”
這話怎麼聽起來不對。像是在誇她又不太像,楊茉想要擰周成陵一把,卻隔着甲冑什麼也做不了,只好給他記下這筆賬。
周成陵道:“讓蔣平跟着你回京,今天就走。”
楊茉使勁搖頭,“不行,養樂堂纔開起來,不能半途而廢,反正你也要打勝仗回京。我不過就再呆上幾日。”
“求求你了,就這一次,等養樂堂開起來,我就不會跟着上戰場。”
她刻意壓着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
“我在的時候護着你,若是我……”
“亂說。”周成陵的手一下子被楊茉握住。
“我嫁給你了,你要一輩子護着我。”
“任性。”
楊茉低頭笑,“任性有什麼不好。有人寵着才任性,有依靠才能任性,太有出息了反而不好。那是沒人疼。”邊說着邊去捏周成陵的手指。
“人就是要趁着有人疼的時候,胡作非爲。”
周成陵被氣的笑出來,“還有你這樣說道理的。”
兩個人挽着手坐下,楊茉道:“怎麼今天將我接過來。”周成陵肯定都是安排好的。
周成陵道:“明日打仗,今天吃好的。”說着用手去蹭她臉上的污跡。
楊茉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跟魏卯、蕭全、梅香幾個都差不多,灰頭土臉。
“我讓人備了水,一會兒你洗個澡,吃過飯我們好好歇一歇。”
楊茉本來覺得這樣太麻煩,可是想到暖暖的洗澡水,更覺得心上癢的難受,實在想要洗個澡換身衣服。
在這時候,平日裡隨隨便便一件事,都讓人覺得十分的幸福。
楊茉跨進簡陋的澡桶裡,坐在溫暖的水裡覺得實在太舒服了,全身心彷彿都鬆懈下來。
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戀戀不捨從裡面出來的時候發現水都涼了。
換好衣服,正準備出來發現周成陵在脫衣服。
楊茉不禁有些詫異,“這是在做什麼?”
周成陵也不擡頭,“藉着你的水洗個澡。”
他不說她還想不起來,他身上的味道是稍稍有些重。
“水已經涼了,而且還很髒,還是讓人換一下吧。”
看着她紅透的臉,周成陵笑出來,“怕什麼,每天我都用涼水,我看看能有多髒。”說着一腳跨過去。
半晌楊茉聽到水聲,她才捧着布巾進去,看着周成陵寬闊的後背,楊茉想到兩個人在一起的那些胡作非爲的夜晚,不禁紅透了臉。
“髒不髒?”
“是有點髒,下面都是一層,看不出來你白白淨淨的能有這麼多泥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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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茉將布巾用水沾了給周成陵擦後背,“該,我說了你不肯聽。”
周成陵笑起來,“用點力氣,多給我搓下來些。”
一下子說中了她的心事,不過既然他這樣說,她也不用客氣,挽起袖子用足了力氣給他搓下去。
洗完了澡,兩個人坐下來,立即就有兵卒端了兩碗麪條。
兩隻大海碗,清亮的湯,裡面的苗條煮的晶瑩剔透,上面只撒了一丁點的肉末和蔥花。
楊茉卻覺得聞起來香氣撲鼻。
只是碗太大,裡面的麪條她吃不掉,再看看周成陵的,也不比她的多。
楊茉用筷子夾了一筷子就送到周成陵的碗裡,“我吃不掉這麼多的面,只是想多喝點麪湯。”
說完楊茉端起碗喝了一小口,湯到了嘴裡是甘甜的。
她吃麪喜歡吃酸辣黃瓜條和一些小醬菜。
不過遇到這樣的麪條,什麼小菜都不用吃,就用筷子夾起來往嘴裡送。
兩個人緊挨着吃着麪條,不一會兒兩隻海碗就空出來,楊茉覺得肚子都要被撐開。周成陵伸出手給楊茉揉肚子。
“這麪條真好吃,是我吃過最好的。”
兩個人吃飽了依靠在一起。
“冷不冷?”周成陵低聲問,“這邊總是比京城冷一些。”
楊茉搖搖頭,“不冷,”她的心現在就像種子一樣好像要發出綠芽來,“現在是春天了,哪裡會冷。”
到了三更天,周成陵穿好甲冑走出大帳,楊茉也讓梅香背起了藥箱。
還沒走出營地,楊茉就看到匆匆走過來的姚御醫。
姚御醫跑的滿頭大汗。見到楊茉立即露出笑容。
真的是楊大小姐。
真是楊大小姐來了。
真要在這裡見到保合堂的旗子。
他雖然心裡肯定,但是見到眼前這樣的情景還是忍不住心裡顫抖,想笑卻眼淚要涌出來。
楊茉看向魏卯,“魏卯,告訴姚御醫,我們接診了多少傷兵,有多少回到軍營,有多少傷勢穩定。”
魏卯立即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送到姚御醫手裡。
“姚御醫,這都是你讓傷病來找我們。纔有這樣的結果。”
姚御醫哆哆嗦嗦地打開冊子,這裡記的哪裡是數字是一條條性命啊,他們不能造出性命,但是能盡力保住人的命。
讓他們回家見到自己的妻兒老小。
“楊大小姐……十奶奶這是還要去哪裡?”姚御醫看着楊茉要走急忙問。
楊茉道:“要去養樂堂。我們從京城沿路開過來,已經開了五間養樂堂,裡面都是傷兵,等到前面戰事一開。傷兵又會陸續過來。”
姚御醫連連點頭,不知怎麼的眼睛黏在楊茉身上都是離不開。
“十奶奶……”見到楊茉將走遠,姚御醫忽然開口。
楊茉轉過頭來。
姚御醫雙手過頭拜下去。“十奶奶定要保重身子,”說着又向魏卯幾個行禮,“無論如何照應好十奶奶。”一定要保重身子,因爲只有十奶奶在,才能救這麼多人。
魏卯急忙還禮。
他們都明白,今天能站在這裡,都是因爲師父,沒有師父就沒有養樂堂,更沒有他們這些人。
沒有師父,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學徒,根本不知道能做出今天這樣的事。
也不知道他這輩子能有這樣的成就。
姚御醫說完後退幾步才轉身去追軍隊。
楊茉也給姚御醫還了個禮,帶着魏卯幾個去救人,幾個人又才走了不遠就聽到有“嗚嗚嗚嗚”的聲音。
楊茉擡起頭看到綁在車上的週三老爺。
週三老爺發冠散亂,身上的衣袍凌亂,嘴裡被塞了東西,只能發出含糊的聲音,車上還有幾顆血淋淋的頭顱。
應該是週三老爺從家中帶來的隨從。
“活該,”魏卯罵了一句,“別人都拼命打仗,他卻當逃兵,還要害師父,這樣的人就應該有這種下場。”
週三老爺應該沒想到他那個宗室的身份在戰場上什麼都不是,就這樣被綁着一起去戰場,就算不死估計也要嚇得魂飛魄散。
在京中用陳米開粥棚的週三夫人一定沒想到,週三老爺已經做了階下囚。
……
只要開始救治病患時間就過的飛快。
楊茉不知道一連忙了幾個日夜。
“奶奶,有好消息了,”梅香走過來低聲道,“大將軍大勝仗了,聽說將人都救回來了。”
董昭救回來了?
楊茉心裡不禁輕鬆。
“師父,師父,將軍讓人來知會,董將軍和樊老將軍都受了傷,一會兒就要擡過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