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自認心意
“可是踢得極好呢!”嘉儀郡主擡腿學了個動作,道:“看得女兒都想拜師了!”
太子有着一瞬間的出神。
“你倒是個會挑的,前有吉娘子,如今又盯上了蕭節使做老師……”太子妃笑着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卻不知人家帶兵帶慣了的,只怕你跟着學個兩三日,便也要回來哭鼻子了。”
“女兒也就是這麼一說嘛,蕭節使這般人物, 軍機要務纏身,哪裡有空閒教我踢蹴鞠。老師常常說,平日裡如何玩樂都無妨,但絕不可妨礙混淆家國大事的。”嘉儀郡主“嘿”地笑了一聲:“況且老師的蹴鞠未必比蕭節使差,我又何必捨近求遠,拜師二人呢。”
太子含笑挑眉:“所以——”
“所以父王能不能讓人給儀兒在書堂附近收拾個蹴鞠場出來?”嘉儀郡主眼睛亮亮地央求道。
“瞧她。”太子對太子妃道:“在這兒擺道理繞我呢。”
太子妃笑嗔了女兒一眼,卻仍是道:“便給她騰一塊地兒出來就是。”
“這個簡單,就是辛苦吉娘子要身兼兩職了。”太子笑着坐下來, 招手示意女兒站在自己跟前:“先讓父王聽一聽你近來的功課如何——”
提到這個, 小小女孩將手背到身後,微仰着臉,神色自信而從容。
聽着父女二人探討着課業,太子妃坐在一旁,面上的笑意不曾淡去過。
……
次日,天色晴好。
永陽長公主府較之往日,有了幾分熱鬧氣。
衆所皆知,自駙馬過世後,永陽長公主府便從不辦宴,但每逢長公主生辰,各處有心之人還是會奉上生辰禮。
自清早起,韶言便於前廳招待各宮各府而來的送禮之人,下半日則忙於安排晚食事宜。
府上雖不辦宴,但自家人還是要聚在一處吃頓飯的, 每年的今日, 衡玉都不會缺席。
衡玉午後出宮後, 未曾回家, 便直奔了永陽長公主府。
生辰禮是一早便由吉家人送到了的,衡玉帶着翠槐來到長公主的居院,一眼便瞧見了外堂中還未來得及收入庫房的一應生辰禮。
其中一尊半人高的火紅珊瑚擺件極爲惹眼,衡玉好奇問道:“這尊赤珊瑚是哪家送來的?竟如此大的手筆,又如此知曉殿下喜好——”
韶言笑着道:“送禮之人未報家門,只說是他家主人專程自琉球尋來的,特拿來爲殿下慶賀誕辰。”
“未報家門?”衡玉愈發好奇了,此時恰值永陽長公主自內室而出,她笑着行了禮,便上前挽了長公主的手臂:“殿下可知送禮之人是誰嗎?”
按說她最該猜到蕭牧身上,但蕭牧所備之禮早前與她商議過,並非是此物。
“一位晚輩故交罷了。”永陽長公主笑着道:“說了伱們也是不認得的。”
見她心中瞭然,衡玉便不多作追問,只挽着人去了內室說話。
晚食備妥之後,永陽長公主在衡玉與韶言的陪同下去了膳堂。
今日登門替長公主複診的白神醫,也蹭上了一頓飯。
席間,白神醫偶將視線落在其蓁嬤嬤替長公主佈菜的那雙手上。
其蓁嬤嬤察覺到了那雙視線,擡頭去看時, 白神醫便略顯赧然地低下頭去。
其蓁嬤嬤看得眼皮狂跳:“!”
將這一幕收於眼底的衡玉心情也頗覆雜——白爺爺這是在作甚?總不能是老樹想開花了?
“那些方子, 白爺爺可都已經驗過了?”衡玉出於挽救氣氛的心情,提及了此事。
此前白爺爺懷疑殿下以往所用的方子或有問題,那些舊時方子近來被其蓁姑姑蒐羅出了七七八八,幸而保留得都還算完整。
“哦,方子啊……”白神醫回過神來,思索着道:“我已看罷了,倒暫時沒瞧出什麼異樣來……”
此處沒有旁人,衡玉便也直言問道:“那便是說,殿下之疾久久未愈,並非是藥性相沖之故了?”
韶言也面色微正,看向白神醫。
此前阿衡說,殿下的病源有些古怪,若非是藥性相沖使然,便必定是有人暗中使了手段……
他微皺眉,壓低了聲音道:“難道說……當真有人暗中對殿下下了毒?”
“眼下看來,極有可能。”白神醫看向永陽長公主:“雖不至於危及性命,但貴府也須得留心細查了。”
衡玉看向長公主:“此禍患一日未明未除,危險便一日不得解除,此等居心叵測之人,殿下定要儘早令其遁形。”
長公主面上笑意淡去,輕一點頭:“此事我會命人暗中徹查,此番多謝神醫提醒。”
韶言的面色是少見的鄭重。
或有此事在,這頓飯吃得到底有些不比往年那般輕鬆愉悅。
飯後,韶言尋了衡玉在廊下單獨說了幾句話:“……阿衡,你是否有懷疑之人?”
他方纔一直在想,究竟誰會對殿下不利?
衡玉微微搖頭:“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此事……暫時,不敢下定論。”
她說話間,微微擡頭看向了夜色中高牆之外的方向。
韶言心中一凜。
那是宮城所在的方向……
會是宮中嗎?
他壓低了聲音,眼神反覆:“殿下早已無權無勢,爲何還要……”
“諸人考量不同,無權無勢,卻不代表無威望根基。”衡玉未有再深言:“我雖只是胡亂猜測而已……但許多事,不得不防。”
沉默片刻後,韶言緩緩點頭,語氣裡多了份鄭重:“我明白了,既已有所察覺,此事我必會多加防備,守好殿下與長公主府,不再給任何人對殿下不利的機會。”
衡玉看着他,點了點頭。
面前的少年,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我家貓兒呢?”虛弱帶笑的聲音傳來,衡玉轉頭看去,只見長公主自膳堂中走了出來。
衡玉與韶言遂上前去。
“韶言今日忙得腳未沾地,快些回去歇息。”長公主笑着由衡玉扶住一隻手,道:“阿衡再隨我走走。”
韶言應下,擡手施禮告退。
“殿下想去哪裡?”衡玉扶着人下了石階。
“今日風暖月圓,恰適宜去見一見故人。”永陽長公主含笑輕聲道。
故人?
衡玉心有思量,陪着長公主一路來至園中一方水榭附近。
水榭前,有身形高大挺闊的玄衣青年於月色下相候。
只一眼,衡玉便認出了那人。
下人皆已被屏退,其蓁嬤嬤親自守在不遠處。
衡玉陪着永陽長公主走了過去,蕭牧拱手行禮:“賀殿下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永陽長公主笑着點頭。
蕭牧擡起眼看向衡玉,未多言,笑了笑。
衡玉也衝他彎起嘴角。
這是二人在永陽長公主面前第一次見面——在衡玉向長公主袒露自己已知蕭牧身份之後。
“倒少見你這般笑。”永陽長公主看了眼蕭牧,笑問道:“就是不知這是給我這個壽星面子呢,還是另有他故?”
蕭牧笑意未減,看向衡玉:“殿下慧眼如炬。”
這便是自認了心意了。
永陽長公主笑着嘆息了一聲:“這世事造化倒也玄妙啊……”
蕭牧和衡玉一左一右陪着她往水榭內走去,邊聽她感慨着回憶道:“……阿衡是我捧在手裡長大的,你也是自襁褓中便被我抱過的……彼時那些年裡,焉能想得到一個已開始舞刀弄劍的小小少年,一個搖搖晃晃剛學走路的小娃娃,日後竟會有這般交集……”
“且中間又各自經歷了這樣多的坎坷波折……”
“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你這隻貓兒,往後可不準欺負人——”
衡玉聽得大呼冤枉:“……他長我這麼多歲,力氣大我這麼多,我拿什麼欺負他?殿下是不是交待反了?往日怎沒發現,您竟如此偏心的?”
蕭牧聽得一怔,執着地糾正道:“你說話注意些,我也沒有長你很多歲——”
“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分不清強弱。”永陽長公主的視線笑着在二人間掃了個來回:“誰欺負誰,不能再明白了。”
衡玉只得認下這惡名,認命道:“行行行,我不欺負他,殿下放心,我定好好護着蕭景時,日後絕不叫他受一絲委屈,這總成了吧?”
這本是拿來堵人的話,偏生那人厚顏無恥,擡手行禮:“多謝殿下替我做主。”
衡玉悄悄朝他轉了個白眼。
他微仰起下頜,眉宇間含笑。
三人於水榭內對坐賞月,閒談說笑許久。
直到長公主再掩不住眉眼間的疲色,打起了呵欠,衡玉纔將人扶起,出了水榭,交到其蓁嬤嬤手中。
她則與蕭牧一同告辭而去。
她來時走的正門,此時隨蕭牧離去,便只能走後門悄悄離開。
“我這算不算捨命陪君子?”出了長公主府,衡玉誇大其詞地道。
“嗯,生死同手足——”蕭牧負手道:“作爲回報,我護送你回家。”
衡玉未拒絕:“好啊,反正月黑風高,四下無人,極適宜做些拔葵啖棗之事。”
蕭牧看向她:“我一番好意相送,怎叫你說成了偷雞摸狗?”
“咿。”衡玉忽然想到了什麼,自袖中取出了一封書信來,遞給他:“險些忘了此事——”
蕭牧接過,不解地看着她:“有什麼話不好同我直說?”
“自然不會是給你的。”衡玉解釋道:“是給印副將的——無雙託我轉交,前日裡未找到機會,昨日在西郊又人多眼雜。”
蕭牧“哦”了一聲,道:“昨日在靈雀寺中,二人應當已經見過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還是勞煩你捎給印副將吧。”
蕭牧便也收起來,似漫不經心一般問起:“說到昨日西郊……那金家六郎君,臨走前,同你說了些什麼?”
衡玉回憶了一下,道:“邀我赴三日後的詩會來着。”
“答應了?”
衡玉點頭:“嘉儀郡主欲同往,央我帶她一同去,我便答應了。”
蕭牧默了默,擡腳往前走去。
衡玉跟上去:“你若得空,也可去湊湊熱鬧——”
蕭牧面上無甚表情:“人家又不曾邀請我。”
“受邀之人帶上家眷,也無可厚非嘛。”
“家眷?”蕭牧轉頭看向她,微擡眉問:“誰是誰的家眷?”
衡玉握住他一隻手,仰面看着他:“你說呢。”
蕭牧到底是露出了一絲笑意。
翠槐交待程平將馬車趕到了後門處。
衡玉上了馬車,夜色中蕭牧騎馬不遠不近地跟着。
直到馬車在吉家後門處停下。
雖說時辰已晚,這個時候正門處也不會有什麼人,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爲上。
然而如此千防萬防之下,卻還是發生了意外——
衡玉前腳剛下馬車,蕭牧那廂翻身下馬之際,只見昏暗中一道人影靠近了吉家後門處,那人手中提着燈籠,一眼便瞧見了衡玉。
“阿衡?”
“……阿兄?”衡玉愕然。
吉南弦走近了問:“你爲何走後門?”
“阿兄又爲何走後門?”
吉南弦輕咳一聲,解釋道:“有人邀我晚間出去吃酒論賦……我與你嫂嫂說,我去了書房處理公務……不敢叫她知曉,恐走正門會被她的眼線察覺……”
這送上門來的把柄,衡玉此時也無心收用。
畢竟——
“那位是……”吉南弦擡了擡手中的燈籠,看向蕭牧所在的方向。
事已至此,掉頭跑掉太過不合情理,蕭牧唯有走了過來,擡手見禮:“吉大人。”
“蕭……蕭節使?!”吉南弦大吃一驚:“蕭節使……怎會在此?”
“我從長公主府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蕭節使……蕭節使見月黑風高,恐我走夜路不穩妥,遂送我歸家。”面對自家兄長,衡玉撒起謊來尤爲遊刃有餘。
果然,自家兄長信得很徹底,瞭然點頭罷,朝蕭牧擡手道謝:“真是多謝蕭節使了。”
說着,出於客套與禮節不免邀請一句:“蕭節使可要入府吃一杯茶?”
蕭牧擡手應下:“恭敬不如從命。”
衡玉看向他:“?”
吉南弦也意外了一下,而後笑着擡手相請。
吉南弦作罷“請”的手勢,看了眼低矮的後門,難免有些尷尬:“按說如何也不該讓蕭節使自後門處入府的,只是情況有異……不得不失禮了。”
蕭牧道:“本也應當盡力避人耳目,如此正是再恰當不過了。”
吉南弦聽得輕鬆了些,笑着帶着人往家中走去。
衡玉跟在後面,略覺不甚真實。
蕭景時就這麼進了她家的門了?
而事實證明,頭一遭進門的蕭侯,實在不算叫人省心。
又晚了幾分鐘,卡點失敗,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