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要動怒,全九州數千部落,每族的習慣都不盡相同,正所謂人各有志,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份信仰。”
這話是應龍用來安慰姬常的,而且也達到了目的,姬常剛剛略帶凶狠的目光緩和了不少,他不能衝動,素女的話似乎還沒說完。
每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應龍是重複了一遍曾經風后最愛對他說的話。
當初他早感覺到琴師的心正在遠離風家,當時風后也是這樣對他說的,人各有志。
他自己都有些奇怪,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變得如此冷靜。
姬常與風后與離朱都不同,他需要有人從旁提點,也需要有人用來依賴,說到底,姬常還不成熟。
可是,他欠了他,所以他這次是發自內心想幫助姬常解決西陵昆武之間的矛盾。
重點是,離了舞姬那瘋丫頭,好久都沒見過這麼直性子的人了。
素女這個時侯,明顯對他們起了戒心,沒想到阿青也在一邊跟着質問道:“素女姑娘,你讓我們送你回村,是否並不只是爲了避雨,也有另外目的?”
阿青毅然嚴肅,身爲男子漢大丈夫,如果不是他多想的話,還親身體驗到了素女的引誘,又聽到她口中的西陵,不報懷疑是不可能的。
“我……我也是爲了村子好,也是爲了整個西陵族。”
執拗的眼神此刻就存在於一個弱女子的眼中,西陵族的女子從來都有着外族不具有的堅強。
當其他女子在鶯鶯燕燕中梳妝打扮時,在男人臂彎中小鳥依人時,她們到處採絲,埋頭紡織,她們爲了自己而活,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
可是,天下相傳的是西陵出美女,卻少有提到她們所擁有的智慧與堅強。
“素女姑娘,別害怕,我們並沒惡意,你有什麼苦衷可以全部說出來。”
素女倔強無比,其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不斷在重複,“我是爲了西陵,爲了西陵族的重生……”
她雙手晤面,再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
“西陵要重生,要改變,我不想看到西陵滅亡的那天。”
淚水不斷涌出,讓在場的三個男人毫無辦法。
也許,正像他們所說,每一族都有自家的煩惱,旁人無法體會。
“幾位公子,是素女不好,是素女不好。”
她開始語無倫次,屋外的雨勢還沒減弱的預兆,滴滴答答地亂人心神。
“迷信,迷信,你們西陵和昆武都不可理喻。”
“殿下,別說了。”
姬常也許是在封閉的空間內,更加煩躁,抱怨連連,應龍只得倚在他耳邊小聲地提醒他,他們是來爲兩族解怨的,而不是來加劇兩族的矛盾。
西陵和昆武,就像長久以來相扶相依的合作伙伴,互惠互利,但是一族的女子如此去強求一族的男子,這一點來看,確實有夠不合常理,也能夠看出西陵族的傳統是何等地深入人心,甚至可說是蠱惑。
本來是找素女交談,想從她這裡得到更多的消息,到現在的局面,竟是變得更像是對素女的審訊。
阿青的疑問一直梗在心裡,聽完素女的話,西陵族看起來也不像是啥良家婦女,他也就直言不諱地再度問道:“素女姑娘,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們成爲你的借種工具吧?你們西陵當真這麼飢渴,沒了男人就不行。”
好殘忍的話語,也好犀利,阿青平時大大咧咧,武者性子,少有地這麼認真。
西陵的女子是可憐的,卻在他心裡不值得被同情,咎由自取一詞,再貼切不過了。
素女的哭泣聲更加放肆起來,阿青的譴責讓她覺得無地自容,沒錯,沒錯,阿青完全說對了,她真的是想與他交合。
可是,不是她渴望男人,她說過她是爲了整個西陵。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們想象中那樣。”
她不知從何說起,一時承認,一時否認。
冗長的沉默,屋裡的四人,各自的面上都似疲累了一天,不見任何喜色。
西陵的沉重,或許不在這裡生活,沒人能真正的體會,最可悲的是,這份沉重換來的還是他人的鄙視。
素女漸漸止住了哭泣,她的眼神同先前一樣倔強,即使紅紅的。
“咚咚咚……”
敲門聲就像是忽然把屋裡的四人拉回到現實之中,皆不可思議地望向門口。
外面還在瓢潑大雨,再說了,素女說這裡的屋主早就搬走了,怎會在這時有人來?
莫非是那老婦追了來?
疑惑下,應龍和阿青向姬常靠近了點,以防有什麼意外。
素女抹了抹眼角的淚,走去將木門一推開,吃驚地大叫:“嫘祖姐姐,你怎麼來了。”
“素女,你果真在這兒。”
女子的聲音很輕,卻不帶造作的柔媚,她以輕紗遮面,一身紫青的紗衣看着就像天降的仙女,深黑髮亮的眸子似有靈性一樣,輕輕掃過姬常而已,就使得他面紅耳赤。
這樣一雙眼睛,居然真的存在,離朱的紅瞳已經妖冶地不真實了,但她的眼眸間,清澈見底,乾淨得不似凡間物,仿若屬於救贖世間普渡衆生的仙神。
被輕紗遮住的脣鼻,好像也能夠透視一般,隨着她的呼吸引人遐想。
奇女子,那身段,那氣質,當真是奇女子。
三個男人一時晃了神,只見那女子繞過素女,走到姬常面前說:“這位公子應該就是做主的,我這妹妹想必也是因爲你們才被河老村長給趕了出來,請問來我們西陵族有何貴幹?”
好強勢的女人,應龍接話道:“姑娘,我們只是來遊山玩水罷了。”
女子只用餘光渺渺他,“我在跟當家的說話,幾時輪到你了。”
這時姬常說:“不知姑娘又是何許人也?”
她沒作答,牽過一旁垂首的素女,捋了捋她額間的流海。
“素女,你哭過,是他們惹你哭了嗎?”
見素女連連搖頭,她眉頭一蹙,道:“過門是客,但幾位公子也太不懂禮數,我家妹妹哪處得罪了你們?”
“別得寸進尺,注意你的語氣。”
阿青的手掌握上了劍柄,對着這女子怒目而視。
“這裡是我們西陵的地方,你還想撒野不成,一介家奴而已,趁早別在這裡作威作福。”
阿青被他這一氣,真有拔劍的衝動,誰知,應龍快了他一步,劍眨眼間已出鞘,指着她的脖子,只有兩寸遠。
“與我家公子說話,先報上姓名。” щщщ▪ ttκā n▪ ¢ Ο
女子冷哼一聲。
她料定他不敢動劍,豈料那劍尖竟立刻杵上了他的肌膚,“蕭某殺人,從不管男女。”
雙雙不肯退讓下,素女從旁搖着女子的手臂說:“嫘祖姐姐,這幾位公子真沒對我怎樣。”
跟着她轉向應龍道:“蕭公子別生氣,嫘祖姐姐是誤會了你們。”
她八面玲瓏,最後對姬常說:“三公子,嫘祖姐姐是聖靈村的村長,她對你們沒惡意的,只是今天專程來接我去聖菱。”
姬常此時覺得現在的場面反倒有趣了不少,邪笑地說:“連你也打算離開這個清菱村?”
“不,我是爲了想與嫘祖姐姐一起解救西陵……”
“素女!”
嫘祖狠狠地喝了她,怎麼會分不清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說起解救西陵,其實我也很想出一份力。”
姬常拍了拍應龍橫舉起劍的胳膊,讓他放下,對一個女子舞刀弄劍的,不是他會做的事。
而且這個時候,他對眼前此女子的樣貌更加好奇,真想掀開那薄紗,看看下面長得是一副怎樣驚世駭俗的面容。
“我們西陵的事,還輪不到外人來管。”
“但我看你好像也心有餘力不足,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管不了呢?”
“我說你管不了,你就管不了。”
“怪了,我還沒聽說過,世上有女人能管,男人管不了的事。”
耍嘴皮子上面,姬常總會佔上風,點到男女兩字,就似觸到嫘祖的引線,很明顯看到她面上抽搐了一下。
在西陵族裡,男人從不敢小看女人。
在西陵族裡,男人沒有發話的權利。
屋外的雨點聲在逐漸消失,差不多黃昏時分,居然會由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
嫘祖牽起素女的手說:“雨停了,我們走。”
然後她轉過身,對着那三人說:“如果你們不怕死的話,就跟上來吧,反正你們男人再無能,也總會有點用處。”
是啊,她的計劃裡,首先就需要一些昆武族外的男人。
西陵被傳統,被契約,被洗腦了太長的時間,婚姻,愛情,天下間最簡單的東西,她們從出生就註定得不到。
爲什麼要與不愛的人交合,爲什麼非要生下女兒,爲什麼不能像其他部落那樣,過一個平凡女人的生活。
約束太多,西陵的女人,比任何人都累。
幸福,離她們並不遠,只是她們被矇蔽了雙眼,而從未看到過而已。
她要做的,是拆下那遮蓋她們視線的黑布,她要反抗的是自古以來的習俗。
西陵和昆武間的矛盾,早晚會爆發,只是正好選了現在罷了。
她眼神銳利,還帶着諷刺,姬常最喜歡刺激,這樣潑辣的女子,他在軒轅宮裡,怎麼可能見過。
這女子已然提起了他對西陵族的全部熱情,而且此刻,他還有了將她收爲妾室的想法。
十六歲,早到了適婚年齡,他纔不屑那個他大哥姬本不要的青州聯姻工具呢,他要的是能讓他興奮的女人。
現在,他好像找到了